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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萤,放学要不要一起走?”
“诶?”
“……哎,不好意思,突然记起叫林谨承等我了,不然我们三个一起走?”
“不不不不!”闻萤把头摇成拨浪鼓,一迭连声拒绝,“我、我有事,以后再说吧。”
她路线都想好了,一下课就往外冲,混在人堆里从前门溜出去。
不禁讴歌学校“必须穿校服”的规定,乌泱泱的放学大潮,还不得让那帮人找个两眼发花。
谁知临近下课,英语老师争分夺秒地拎起一篇作文,不负众望拖堂十分钟。
闻萤收拾好书包,又负气往里一推。
算了,都这么晚,再多个累赘,跑路太不方便。
巧的是楼上九班也拖到这时下课,严格算来比英语老师厚道两分钟,足够林谨承晃晃悠悠走下楼,等在外面的走廊。他很瘦,侧面扁扁地收进衣线,人却并不单薄,手臂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林谨承神色漠然,手肘撑着阳台,看楼下人头不断外涌的出口。
风把他的短衫吹鼓,像一面纯白的帆。
闻萤舍不得挪眼,隔壁班经过的每一个女生同样受不住蛊惑,不停朝他张望。
错过最佳冲锋时机,等闻萤反应过来,教室前后门挤满人。她一面暗想坏了坏了,一面又忍不住去他妈的来就来吧,有本事揍死我。
郁素爽朗地向她告别,冲看过来的林谨承招手。
闻萤吓了一跳,心虚地扭过头,磨磨蹭蹭把收拾好的书包再收拾一遍,才从前门绕出去。她默默走在人群里,盯着前方那人。
习惯藏起自己,保持安全状态,不必掩饰不应该的眼神。
幢幢人影连成无边的汪洋,她泡在咸腥的海水里起伏,白帆忽远忽近,真实又虚无。
花痴归花痴,闻萤还是迅速想好新的路线,既然时间晚了,那就改道走后门。云层散开,朝阳的面颊升起一些毛茸茸的温度,她刚走出教学楼就转往学生宿舍方向,准备抄近路。
突然被人叫住:“你怎么往那走?也去小吃街吗?”
方沐海单肩包吊在屁股后头,勒着脖子整个人往后倾,看上去分分钟要掉脑袋的样子。
闻萤心叹大哥放过我,瞎话张嘴就来:“没有,我回家,从这走更近。”
“不会吧?我记得你那个车站在正门。”偏偏碰到较真的。
闻萤一着急,嚷道:“就是突然想走了行不行啊?”
僵持间,另一道声音喊来:“闻萤?”
郁素手里的矿泉水还没来得及拧上瓶盖,看到闻萤有些意外,视线随后落在方沐海身上,便笑着扬起瓶子:“先走啦。”
仅仅是个普通的招呼。
林谨承径直走过,等在几米外的草坪。
背过身去,散淡随意地站着。
“人啊,总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耳畔飘来故作沧桑的一句,没等闻萤找方沐海算账,他挥挥手先一步走开,“是我记错了,小吃街在正门。”
谁……谁吃着碗里?!
但顾不上和他理论了,闻萤跑近那两人,迟疑地开口:“素素,你之前问我们班的化学复习进度,我有个地方说错了。”
“哪呀?”郁素回头看她。
林谨承也停下。
*
云层又聚拢。
身侧教师宿舍二楼窗口的爬山虎刚露头就被剪掉,齐整铺匀一面墙,在流淌的风中拂出潮湿的深绿。
距离放学快半小时,这条路上没什么人。郁素滔滔不绝地聊以前学校的趣事,闻萤刚才不过起了个头,她就能一口气讲到地老天荒,根本不用担心“空气突然安静”。
而林谨承依旧沉默着。
同行一段时间,闻萤居然还没听到他说话。
如此惜字如金,还肯去走廊上对学姐交代,哪怕是为了轰跑对方,也算情深义重啊。要是换了别人,恐怕他早就泼去一盆水了。
闻萤低头胡思乱想,直接屏蔽了郁素的声音。
坦白说,她并不讨厌郁素,当然也谈不上喜欢,才认识不到一天,还能抱持什么更强烈的情感吗?
何况她太聒噪了。
大大咧咧,不怎么顾及别人感受。
和自己一点都不一样。
“闻萤?闻萤!”
直到郁素肘弯撞过来,闻萤才一脸如梦初醒的“啊啊”回过神。
“你去不去?”
“去哪?”
“我说想趁着气温没彻底凉下来,去海边露营啊。”
“海边……”脑子转了几转,闻萤忽然意识到什么,手指指向自己,“我?我也去吗?”
“我目前就认识你们,一起去嘛。”郁素双手绕到头后,把半长发挽出一个松散的髻,“肯定再多叫点人。”
说着,她瞥一眼林谨承,向闻萤诡秘地笑:“反正不会只和他去,我怕被你们学校女生追杀。”
不用怕,她们已经在心里砍你千千万万次。
闻萤暗自腹诽,面上仍拿捏矜持的分寸,犹犹豫豫地说:“那就到时候再看吧,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话音刚落,眼风扫见林谨承笑了下。
从嘴角一闪而过。
太快了。
*
郁素继续怂恿闻萤,畅想露营到了夜晚,柔软沙滩上升起温柔的篝火,伴以徐徐海风。
闻萤掂着林谨承那抹含义不明的笑,绷着脸没表态。
很快,他们走出学校后门。
面前是一条嘈杂的街道,驻满各色餐饮店,大家顺口叫成小吃街。不过比起前门一堆店面不甚整洁的小饭馆,后门的餐厅人均消费略高,少有学生日常光顾。小吃街紧邻大片居民区,男生们爱来这,多半为了摸去潜在暗处的黑网吧。
好啊方沐海,你那么多花花肠子还敢教训我?
闹市的喧哗扑面,闻萤一边迟来地愤怒,一边环视周围,片刻察觉危险靠近了——不到十米的前方,两个女生正在探头探脑地寻找什么。
那是包曼盈的跟班,下手特别狠,尤其对付女生,完全不存在男生嫌没面子的顾虑。
她们比闻萤还小一岁,去年就退学了,家里多少都有些问题,早早出来混社会。
跟在后面抽烟的就是包曼盈,总爱穿宽松T恤和牛仔裤,胸前吊一块泰国佛牌。她头发剪得比林谨承还短,并没有打扮得多么稀奇古怪,大概过了那个年纪,相比之下另外两人简直是两根行走的鸡毛掸子。
包曼盈同样没读完高中,待过一年少管所,如今跟着妈妈收租。
小街一带的自建房基本对外出租,有几栋是包家的,其中便包括闻萤一家生活的那栋。
闻萤每月都能见到包曼盈,她上门来收租,账算得很清楚,可赵姝萍总想占点便宜,要不就央着抹去零头,要不连买打火机和灯泡的钱都想拿来抵房租。包曼盈公事公办,从没让她得逞。
赵姝萍敢怒不敢言,见面对她点头哈腰,关了门就啐一口小贱X。
这样的人,闻萤自然惹不起。
眼下如意算盘落空,来不及细想她们怎么就从正门过来了,闻萤慌不择路跑进一家海鲜渔港。
里面食客满座,她一踏入就被手持对讲机的服务生拦下。
仓惶逃出来,包曼盈和手下已近在咫尺,和闻萤不过一个转身的距离。
一旁的郁素目瞪口呆,闻萤没空对她解释,心里漫过一阵绝望,先前那点“有本事揍死我”的勇气烟消云散,害怕得两腿打颤。随即发现海鲜渔港和相邻的烤鱼店之间,有块两米见方的凹槽。别家店都把泔水桶放在路边,这两家则放入凹槽处,整整齐齐地码了四桶。
桶与桶隔了不小的空,闻萤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不假思索地躲进去。
还没往下蹲,刺鼻的臭味熏得她差点晕厥。
可安全只是一时的,但凡她们多走两步,闻萤就会暴露在视线中。
心惊肉跳地等待,她听到林谨承开口:
“包凤仙。”
*
包凤仙是包曼盈很久以前的名字,她嫌太土气,早早改成现在这个。
知道这名字的人很少,更别提当众叫出来。
包曼盈神情变幻,香烟烧出一截短灰,她还愣着没动,怀疑听错了。
“大庭广众的,别抽了。”林谨承说的客气,动作却直接——拿掉她嘴里的烟,摁熄在身后的垃圾桶,顺手丢进去。
一气呵成,不留余地。
香烟划出一段弧线,消失在垃圾桶洞口,包曼盈抱起手臂,有些好笑地看他:“我他妈挡你路了?”
“鸿海饭店餐饮部下月要换海鲜供应商,你叔叔听说了吗?”
包曼盈知道林谨承是饭店经理林肇言的独子,语气陡然软下来:“真……真的吗?”
“看来是没听说,早点回去同他讲,你们早做准备。”林谨承背对闻萤,她看不见脸,只淌出缓缓的声音,“下次自觉把烟掐了,别让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