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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虽则相处时日不长,杜衍对这个新姐姐的性子已经摸了个差不离。

    一看她这神神道道的样,他便知道,她准没好事儿等着他。

    果然,江月儿将剩下的那几块布头塞他手里,眼睛紧紧盯着门口,小声道:“你,你帮我把这些都做了。”

    杜衍想也不想,拒绝道:“不成。这是阿婶交代过,要你自个儿做的。”

    江月儿早料到他不能答应,她心里明白得很,自打到了她家,只有对她阿娘的话,这个弟弟才从来没违背过,弟弟才是家里最听阿娘话的孩子。连她阿爹在弟弟面前说话,都没有阿娘管用呢!

    可她月丫儿也不赖呀!江月儿打会说话起,没有哪一日不同阿爹阿娘缠磨几回的,很是学了几手还价的本事呢。

    她转转眼珠,道:“我不叫你白帮我。你给我做针线,我叫严伯伯教你把式,怎么样?”

    杜衍这才看她一眼:小胖妞看来也不是没有一点心眼的啊,竟知道他现在最想学武,比想学字更想的那种,还来跟他谈条件了。可惜严家的武师是严老爷重金请给儿子,帮儿子打熬筋骨的,严家真正的武艺均由严老爷关门亲授,不会外传。他一个江家女儿的搭伴,凭什么人家白教给他?

    杜衍是忘记了过去,但他原就是个闻一知三的聪明孩子。不用问,他便知道,照常理来说,严老爷不会答应江月儿。

    可什么事都怕有个万一。

    严老爷的确很喜欢江月儿,若她去说情的话,说不定他真能再蹭到一招半式。

    不过,杜衍可不是那样容易受诱|惑的男娃,他还很铁石心肠地只说了一个字:“不。”

    出乎杜衍预料的是,小胖妞并没像平常一样对他死缠活缠。她垂下头,忽然安静了下来。

    一向吵得像随身带了十个小喇叭的小话唠突然不作声了,还叫人怪不习惯的。

    罢了,没他看着,这小胖妞定是又会偷偷自个儿玩,万一她没做完,阿婶再打她手板子,又哭了可烦呢。

    杜衍这样一想,眼睛便忍不住瞟了过去。

    江月儿竟真的在韧针,看上去还挺认真。可她不晓得怎么做的,那根白麻线早就在布头上缠成了一团,她正弃了线,用两根胖乎乎的手指头解线呢。

    可就她那两根胡萝卜似的手指头怎么对付得了绞缠在一起的线团?江月儿解得专心致至加满头大汗,那个线团反而越缠越乱。

    杜衍在一边看着,汗都快跟着流了下来,他忍不住从她手里拿过东西:“你怎么自己做了?”

    他本意是问她,要是不会做的话,怎么不问问他。偏江月儿理解错了,瞪他: “我不做,你替我挨阿娘手板子?”

    杜衍抿了下嘴,现出颊边一粒米珠大小的酒窝:能屈能伸,想得怪明白嘛。

    又问她:“那你不怪我?”

    江月儿便狡猾地笑了,她往榻上一倒,哼哼道:“反正我明儿个要生病了,去不了严家啦。”

    杜衍随口道:“明个儿过节,你本来就不用去严家。”

    江月儿:“……”弟弟有时候也怪讨厌的!

    她气呼呼道:“那我后儿个也病了,你也练不成大鹏展翅啦!”

    杜衍这才回过味来:就说嘛,这小胖妞是那么容易就范的吗?她这是“我不好,你也别想好”,要跟他同归于尽哪!

    搁在平时,她这话杜衍听听也就罢了,小胖妞装病定是没那样容易过关,可阿婶最讨厌她去严家,说不定她撒撒赖,阿婶真能拦着她,不叫她去。

    杜衍望着那团快理顺的线团:突然好想再把它们打个死结……

    看来,不好生跟她谈一回,这事儿不那么容易过去。

    杜衍叹了口气:“这些活又不是我叫你做的。你就不怕,你不做,阿婶再罚你吗?”

    江月儿哼道:“反正我明天,后天,大后天都生病了!”

    这是不打算跟他讲理了。

    杜衍他……杜衍他还真不能不正视这个威胁!

    他只好道:“要我给你做,不是不行。”江月儿“蹭”地弹起来,听她弟慢吞吞道:“可若是阿婶考你,发现你交给她的,和你自个儿做的不一样,怎么办?”

    她娘还真有可能考她!

    江月儿不得不道:“我又不是不学了,今天我手戳痛了,你就帮我做一下嘛。”

    杜衍又叹了口气:“好吧。我只帮你这一回,你不许跟别人说。”

    答应了!江月儿乐地差点跳起来:“我保证不说。”她又不傻,万一叫阿娘知道了,倒霉的还不是她?

    况且,她赖皮不做针线,可是有缘由的。她还记得,梦里的她,针线汤水做得人人都夸好,是远近有名的巧姑娘。可她那么辛苦地学这个做那个,到了他们家倒霉的时候,活计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可见阿娘梦里说的“一个好女子,有一双巧手,家里厨下都拿得下,才会受到丈夫敬重,公婆喜爱,往后的生活也顺遂幸福”这话不怎么对呢。

    杜衍不知道江月儿早就被自己个儿琢磨的歪理说服了,还道:“那往后阿婶教你做的,你得好生做了。”

    江月儿笑眯眯地,也没多听他下面的话,“嗯嗯”直点头,反正弟弟答应帮她做针线了,管他有什么条件,先应下再说!

    于是,她一不留神,便应了她弟说的“那你别忘了,让严老爷答应教我练武”的话。

    杜氏对两个孩子间的官司一无所知。

    她忙完家事,记着给邻街布铺吴老板纺的细棉布还差一点,忙坐到织机前上了棉锭。

    在丈夫没谋到书吏时,杜氏也会靠纺织贴补家用。因她将松江府特产的三梭细棉布织得又快又好,放到店里总是最先卖完,县城布商都喜欢收她的布。即使现在家境好多了,还有不少布商上门来求她织的布。

    杜氏左右闲不下,便在忙完家事之后织上两匹布送到布店寄卖。

    一匹布刚收了线,江氏便听见丈夫与人寒喧的声音。

    看见妻子迎出来,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东西上,江栋解释道:“陈大人老家来了客人,叫我早些回来,左右明日要过节不必上衙,我便给孩子们买些小玩意,叫他们明天在家也高兴高兴。”陈大人便是杨柳县知县陈其英。

    杜氏睨他一眼,道:“瞧夫君这样,倒像我是那只知苛待人的后母,你错眼不见,我便虐待了你女儿一般。”

    江栋讪笑:“哪会呢,我上楼去看月丫儿。”抱着一满怀叮叮当当的小玩具溜之大吉。

    杜氏无奈摇头:这么怕女儿吃苦头……看来,管教女儿的事,只能指望夫君不拖后腿了!

    不过,明天夫君不是答应月丫儿,要带她看赛龙舟的吗?听他的意思,莫不是有了什么变故,又不打算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