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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章
第一场雪之后气温骤降，虽然之后又稍有回暖，到底是宣告了西平关进入了冬季。
苏夏当时来到伤兵营看到这边连最基本的保暖设施都无,现在都已经这般寒冷，到了三九天之时滴水成冰,日子该如何继续？
之前一直在京城,屋子里都有壁炉或是炭盆子，日日烧着,即使是最为寒冷的时候在房间里也没觉着冷，也就没有意识到冬日的难熬。
现在却是不一样的,炭的供应量有限,不可能像京城的达官贵族一般可劲的烧,也没有那般多的取暖设施,普通人冬季能够想到的取暖方式便是围着火炉火塘,被烟呛得睁不开眼却也舍不得离去,可到底效果有限。
此时她便想到了小时候家里的火墙，当时住的还是土坯房，没有空调和暖气片,家里取暖用的便是火墙。
房间的一整面墙用黏性较大的黏土掺些沙土脱成比一般砖块小一些的土坯砌成,土坯要方正、光滑,火墙遵循的原理是低进高出。
一面与房间里的炉子相连，另外一边与伸出屋顶的烟囱一体，把炉子的烟火通过火墙的烟道和烟囱排出室外，火墙的大小和烟囱大小应成正比，确保排烟顺畅。
她曾经围观过砌火墙的泥瓦匠现场施工，当时还调皮的上前帮忙递土坯，虽然自己没有动手制作过，但大致的结构还记得，心念一动便动手给画了下来。
听说砌火墙是个技术活，火墙墙面热度分布是否均匀，排烟是否顺畅，炉子好不好烧都取决于火墙砌的是否成功，她自己不会，但是想着那些能够把烟囱砌的很好的泥瓦匠该是懂的，就是再在墙体里做出几个烟道而已。
记忆中火墙在她小时候的冬天真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干净保暖又不费柴火，白天的时候除非做饭烧水，一般都把炉门给关上，即便这样每日做饭烧水之时的热量就基本能够保证房间温暖，若是夜间怕冷，临睡前再烧一把即可。
拿着炭条循着记忆把大致的结构图和效果图给画出来，然后她并没有一开始就声张出来，只是找到凌郁枫向他借几个人，想要用事实说话。
“不知军营中是否有做过泥瓦匠的手艺人，公子可否借我几个？”
凌郁枫一脸疑惑不解，“你要泥瓦匠的手艺人作甚？”
苏夏保持神秘，“到时公子便知。”
凌郁枫虽然好奇她的目的，不过见她不愿多说，便不再追问，自从上次说开之后，凌郁枫就发现在相处中她对自己多了几分坦诚，不过也正如她自己所言，却也把握着分寸。
这样的态度挺叫人不解的，看得出来她心中并不是一无所动，可也隐隐带着几分排斥，凌郁枫不知她究竟作何想法，便不动声色的观察，对她是愈发温柔。
只是自从他从前线回府之后就发觉自家的小丫鬟最近愈发的神秘和忙碌，每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还遮遮掩掩的不叫旁人知道。
就像现在，竟问他借泥瓦匠，却也不说缘由，不过到底还是不想叫她为难，他便尽可能的满足她的要求。
他说过总有一天叫她心甘情愿的留下，自是要对她千好万好，温的包容甚至是纵容她的一切。
且这事本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便笑着应下，“叫岳森帮你去找人，一切听从你的吩咐。”
苏夏笑着道谢，“多谢公子！”
凌郁枫看着她温柔浅笑，“你本不必对我说谢。”
苏夏被他这像是宠溺一般的态度弄的有些脸热，便生硬的转移话题，“那我去忙了，这事儿还是早些做出来比较好。”
凌郁枫看出她的躲避，却也依旧包容，只是对着岳森吩咐了一声，“你陪着她走一趟，护着她别让人冲撞了。”
他没有任何想要隐瞒遮掩的意思，所以连岳林这么大大咧咧的性格都能觉察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更不要说是岳森了，只是岳森向来稳重严肃，即使发觉端倪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不动如山，听到吩咐就领命出去办事，毫不含糊。
岳森效率还是蛮高的，很快便把苏夏要的人找齐，军中藏龙卧虎，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如今的人家家里的一切基本上都是出自自家人之手，就早就了现在的人基本上个个都是生活小能手。
来的有四个人，年龄参差不齐，他们介绍自己分别叫郭浩，夏生，王柱和徐清，其中年纪最大的是王柱，能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最小的夏生，是个二十岁左右的汉子，不过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都忠于凌郁枫。
四人见到苏夏也不多话，打过招呼之后便各自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就是询问苏夏的要求，言说一切听从安排。
苏夏就准备现在伤兵营试验，就把自己画出来的简图给他们看，又大致讲解了一番，都是做过砌墙垒烟囱的活计，上手便比一般人快。
既然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第一步便是打土坯，王柱年纪最大，经验也最丰富，问完苏夏的要求之后，不用多说自己就带领着其余三人开始忙活。
苏夏懂的也就是一些皮毛，也许连皮毛都算不上，她说完之后剩下的就直接交给他们，该如何做想来他们都比自己有经验。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找来黏土和沙土混合好之后便开始打土坯，王柱几人就连夏生打出来的土坯都又快又好，方方正正，表面光滑。
先是实验性质的，所以并不打算砌一整面墙，先做出来一个小的看看效果，然后再慢慢改进，所以第一次并不需要打太多的土坯。
不过听说土坯需要完全干掉之后方能砌墙，他们就又发动了不少会打土坯之人来帮忙，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候便能直接用上了。
这一点苏夏都没考虑到，还是王柱不声不响的心有成算，苏夏笑着道：“还是您想的周到，倒是我疏忽了。”
王柱笑着摆摆手，“你每日那么忙，哪能面面俱到，这些交给我们就是。”
四人中徐清看着比较精明，笑着接话，“你放心吧，交给我们错不了。”
夏生和郭浩也跟着点头，他们是看出来了，这个火墙若是真有说的这般好的效果，那这门手艺被他们几人学到了，以后指不定能指望着这门手艺谋条生路。
对于将军直接拿出这样的图纸给他们，心中更是充满感激，对，他们都不认为这个图纸是出自苏夏之手，认为定是凌将军为了伤兵营的士兵不受严冬之苦特意寻来的，俱都十分上心。
其实打土坯当真是一个极为辛苦的活计，好几道工序不说，每次还都要蹲起弯腰，手上动作还要利索，光是看着都觉得好累，几人不一会儿就能出一身汗。
苏夏不由得庆幸，得亏人多，否则还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成形。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有了专业人士，苏夏也已经把自己想要达到的效果以及原理讲解了一遍，接下来她便没再多管，因为凌郁枫的治疗已经开始，她便安生的待在府中照顾。
只是这边动静不小，自是瞒不过凌郁枫等人的耳朵，虽然没有再直接询问苏夏，可到底还是知道了她的目的，谁让那些士兵终究还是服从于他呢。
知道了她的目的之后倒是来了兴致，京城也不是没有壁炉火墙，可那个火墙好似与这个有很大的不同，他倒是挺想看看这个火墙的取暖效果的。
若是当真好使能够走进寻常百姓家，那这还真是功德一件，每年的冬季因为严寒而折损的百姓不计其数，一般百姓连柴火不舍得多用，更不要说是还需要花钱买的炭了。
不过要是有一个做饭烧水便能提供温暖的方式，那还真是造福了广大百姓。
因此他给予了大力的支持，吩咐下去一切听从苏夏安排，她想要什么尽量满足，给王柱几人更是大行方便之门，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毕竟是第一次接触，不是漏烟就是排烟不顺或者浓烟倒灌，然后还有散热太快，温度不均匀等等问题，所以中间经过了数次的改进，每次都把问题记录下来，如何改进，改进之后效果如何都一一做好记录，等总算是把第一个小火墙成功建好，这时已经是十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苏夏第一时间跑过去查看效果，王柱等人虽然已经率先验证了一番，此时也难免一脸激动，炉子上面已经坐上大锅烧上了热水，摸着撒发着温度的墙体，一脸兴奋。
成功了，总算是成功了！
周围围观的不在少数，七嘴八舌的询问讨论着，苏夏在火墙各个方位试了试温度，确定真的成功了之后才去通知凌郁枫。
太子当时正与凌郁枫和简玉珩讨论战后安置等事情，闻言也十分感兴趣的一同前往，看到太子一行人过来，围观的士兵在行礼之后立刻让出一条道，一脸激动的看着他们。
凌郁枫和太子对着他们点点头，说一声无需多礼便直接上前去查看火墙，一锅水还没烧开，火墙便已经热了，太子都忍不住赞一声好。
士兵们看到就是若是在军营都用上火墙的话，以后冬天就不怕冷了，太子和凌郁枫到底站的位置不同，立刻觉察出火墙对西平百姓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凌郁枫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便笑着问道：“少卿知这是何人所为，可有图纸？”
凌郁枫直接把王柱，徐清，夏生和郭浩四人介绍给太子，“是这四人所砌，太子若有任何疑问可向他们询问。”
王柱四人上前给太子行礼，太子笑着道一声免礼，“你们与我说说这火墙的原理。”
四人互相看一眼，然后由王柱带头，其余三人补充，为太子解释了一遍，太子频频点头，得知只需极少的炭或者是柴便可保证温度，更是直接高兴的出声，“大善！有此物百姓冬日短矣，造福百姓你们居功甚伟！”
西平的冬日将近半年的时间，何其难熬，说冬日短便是说有了保暖措施即使冬天也不怕了，自然会感觉时间好过。
王柱四人连称不敢，图纸是将军提供，方法也是将军派人传播，功劳也该是将军的，他们可不敢居功，“属下等人只是听命行事，这一切都是将军怜惜将士们寻出来的法子。”
太子哈哈一笑，“放心，少不了你们将军的。”说着转头看向凌郁枫，“少卿可不能藏私，图纸我是要定了。”
凌郁枫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只是图纸和方法还需要重新整理一番，到时再给您送去。”
太子摆摆手，“不急，不急，要尽量详细。”
凌郁枫颔首应下，吩咐王柱等人抓紧时间把军营里的火墙砌好，待他们答应之后，又转头看向别的士兵，“你们谁若是愿意学习砌火墙便跟着王柱四人打下手。”
众人道一声是，心中不免高兴，无论如何都是一门手艺，他们自是愿意学的。
这边安排好之后就打道回府，在外面凌郁枫并没有提出火墙一事是苏夏想出来的，一方面出于对她的保护，另外一方面便是出于他的私心。
火墙明显的已经引起了太子的注意，太子仁爱百姓势必要呈给皇上知道进而进行推广，太子知道苏夏兴许还好，可是让皇上知道，他总是有些不放心。
若是苏夏想要什么，此事倒是可以考虑私底下说与太子知道，因为上次的提醒，太子和太子妃本就对苏夏存着几分好感，想来能够帮她遮掩一二，可若是宣扬出去那牵扯的人多了之后便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昭和帝本就多疑，万一觉出她的不同，无论是想要加以利用，还是想要排除异己，到那时苏夏处境就危险了。
因为他总有种感觉，这只是一个开始，苏夏接下来很可能还会有与众不同的表现！
怕她误会，凌郁枫还是解释了一番，苏夏倒是没有多想，她是想要给自己塑一个金身，可也要看清楚形势，昭和帝疑心重到连永安侯府都不放过，她还真是不敢保证自己说出来得到的是奖赏而不是猜忌。
不过能在太子跟前挂个名其实也不错，目前看来太子还是挺知人善任的。
于是笑着道：“公子放心，我明白。”
凌郁枫笑意加深，“那还要劳烦你把图纸和方法整理出来一份，我誊抄过后交给太子。”
苏夏点头应下便回去整理，只是在整理的时候想到了火炕，凭白的在房间里多出来一堵墙有些家里恐怕会不方便，那不如把火墙放倒做成炕？
想想觉得可行，只是盘炕所需要的土坯块头更大一些，就把火墙的土坯链接到一起固定住，做成同样大小的土块即可，这个就需要提前丈量好尺寸了，否则容易合不到一起。
所以她在写完火墙的方法之后，发散了一下就把火炕的也给写了出来，具体可行不可行还有待验证，标注清楚之后，剩下的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她写好就交给了凌郁枫，他拿起来一看动作顿了一下，苏夏眨眨眼，“怎么了？”
凌郁枫看着那纸上用炭条写出来的字迹，看着倒也清秀，可是这缺胳膊少腿的，都是些什么字啊？
不想伤害到她，便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这是自己发明的字？”
苏夏刚想说怎么可能的时候，一想，心下一个咯噔，表情有些囧，她忘记了，现在用的是繁体字，而她一时没注意就写了简体字，可不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境，她笑着打哈哈，“我写不好。”说着把纸拿过来，“要不，我来说，您记。”说着就殷勤的帮忙研墨。
凌郁枫看着她有些无奈，不过眼中却带上了几分笑意，“下次跟着我一起练字，我教你。”用炭条写字也太不讲究了，看不出风骨不说，竟还偷懒少写几笔。
苏夏有些为难，“我不会……”她没撒谎，确实不会写毛笔字来着。
凌郁枫已经铺好了白纸用纸镇压着，挽起袖子开始准备书写，闻言头也没抬的道：“所以我教你。”
苏夏一想也确实应该练习一下，便点了头，“那多谢公子，我一定努力学！”
凌郁枫见她态度端正，便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道：“好了，你说吧。”
两人一人说一人记，很快便整理出来，凌郁枫发觉又多了一个火炕的时候顿时来了兴趣，“不若叫他们在府中盘一个试试？”
苏夏点头，“好啊，那样您休息的时候就不用担心腿着凉了。”不过，“我也不确定要怎么做，还是要让他们试验一下。”
凌郁枫笑着安抚，“无事，左右不耽搁什么，能够成功不是更好？”
苏夏一脸开心的点头，巧笑顾盼，眉眼生动，凌郁枫忍不住心中一动，不过到底没有唐突举动，而是转身吩咐一声叫人把图纸给太子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