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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福安
陆清石果然第二日便跟二蛋说了要他帮忙的事情。
下了堂之后的周福安嘴里咬着草杆,脸上是悠闲的神色:
“不急不急,小石头你走得慢一点。”
他虽然年仅十一岁,但是身量却已经拔得挺高了,个头壮实。晒成麦色的面庞上一双眼睛黑而大,看上去老实憨厚,实际上却心窍诡异,捉弄不定的人。
“走快些,不然等二蛋回去天都要黑了。”
周福安吐掉了一口的渣子,满不在乎地拧了拧他的脸蛋。
陆清石皱了皱眉头,看着二蛋这样混不吝的模样,嫌弃地说:
“二蛋等会你见了我姐姐,要收敛些,你这样……不讨人喜欢。”难怪先生总骂你。
周福安听了陆清石的话,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做得正经得不得了的模样,鞠了个躬:
“这样可以否?小生有礼了……”
陆清石点了点头,这样的二蛋看上去顺眼多了。也有几分读书人的模样。
但是正经不了多久,片刻后周福安大笑起来:
“我就是个卖苦力干活的,还瞎讲究那么多?我是去轮锄头,又不是去相媳妇。还收敛些……啧,石头真是石头,又臭又硬,讨人厌得紧。”
你才讨人厌得紧,陆清石瞥了他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周福安。
陆清石除了周二蛋还真没有碰到过这样爱捉弄自己的人,板着脸干脆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上次你不是说,家里不让你继续念书了吗?石头这里有三两银子,可以借给你。这样二蛋就可以继续念书了……”
周福安这下笑得更欢了,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差点能滴出水来。
“石头还真是心善。”
他满不在乎地拧了拧陆清石的脸:
“你知道你这样的性子容易被人骗吗?说家里不让我念就不念,可你怎么知道你福安哥还想念书?那老胡子求我继续念,老子也不干……”
说起来徐老先生的学堂也挺怪哉的。当初徐家的大郎一分钱没有,徐夫子也肯自掏腰包让徐大郎来念书。如今周福安自己成天被徐夫子说教,三天两头被抓来责罚。半分读书识字的心思都没有,一分钱也不想交,徐老夫子偏就压着他一直呆在学堂。
当然周福安自知自己同那个少年才俊的徐大郎半分不似,同窗里边未免没有那些眼红周福安这般得到徐老先生特别相待的境遇。周二蛋没有念书的天赋也就算了,既不刻苦也不上心,完全就是来捣乱的。徐先生竟然还亲自给他起了个福安的名字,众弟子侧目的同时,也算明白了。
周福安还真是合了徐先生的眼缘。这种眼缘,是一种就算他既不是可塑之才,也不是老实本分之人,烂泥扶不上墙也无可阻挡的命中冥冥注定就该是他的缘分。眼红也眼红不来,气也白气,索性眼不见为净。
陆清石手捂着自己的脸,摇着头:
“别拧石头的脸。”
周福安又折了一根草衔在嘴边,满不在乎地说:
“跟你说了几次了,不要叫我二蛋。叫我福安哥,二蛋这名字忒难听配不上哥哥我这样的人。”
“二蛋不难听。”
“先生说福安这个名可以改我的命,你再叫二蛋,哥哥会生生折寿,白白让你叫少了几年的命。”周福安咬着嘴里的草含糊不清地说,手拍了拍陆清石的小脸蛋。
周福安这么一说,陆清石哪里还敢再叫他二蛋,赶紧改了口:
“福安哥。”
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就走到了陆家。
陆清石从屋子里拿出镰刀、锄头,自己带了顶草帽也给周福安带了一顶,两个人吭哧吭哧地就干起了活来。
周福安虽是个不太正经,看起来像混迹市井的混混,但是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含糊。陆清石刚收完半垄地的豆子,他挥着镰刀就割完了三垄。割完的时候,日头还大,周福安的汗水滚滚地流下,陆清石脸都被晒红了。
陆清石让他歇一会,周福安挥着袖子纳凉:
“我就说让你慢一些走,等干活的时候日头就没那么烈,你偏跑得跟兔子似的……啧。”
另一边陆清婉倒是早就备好了祛暑的良品。
幼弟领着他的好友上门的时候,陆清婉倒是见了个高个的少年,脸上还有几分青涩的模样。还没进门便拉着石头扛起镰刀就赶地里去了,干脆又利落,太阳还没下山之前便干得差不多了。
原本陆清婉对于幼弟结交的朋友还有几分考量,这回打了个照面,二蛋目光磊落不躲闪,干活直爽不推脱,不图利也不油嘴滑舌,干活的时候对小石头也有照顾,陆清婉心稍稍落定。
她做了菉豆甘草凉羹来招待这两个小少年。菉豆味甘而不热,菉粉碾破绿珠,撒成银缕,热蠲金石,清澈肺腑。甘草润肺,解毒。熬成的甘草汤水也有祛暑之效。天气炎热,喝上一碗这样的凉羹,通体舒爽。
她端了一瓮的菉豆甘草砂糖凉羹上桌,把外面的两个小子招呼了进来。
陆清石拉着周福安去井边,打水上来冲洗掉了身上粘的泥灰才把周福安领到桌上。周福安破有些不太自在地上桌了,只顾着垂眼看吃的。陆清婉有些好笑,给两个小子盛好凉羹之后就退回院子里剥豆子了。
陆清石砸吧砸吧着嘴巴,喝了满口的清甜。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
“福安哥,怎么样不错吧,姐姐做的东西很好吃的。”
周福安咕咚咕咚地喝着这碗菉豆羹,菉豆色如碧玉,绿皮饱胀裂开一条白嫩的口子。粳米熬得软糯,羹清淡甘甜,吞入口中连嚼也不必嚼,滑滑的软嫩。甘草熬成的羹,清甜祛暑,兼之菉豆的爽口和清甜软糯也是一丝不落。这让刚刚干完活的人周福安喝了之后,只觉得浑身的酸累都散了,口齿留香,是花了心思在上边,才能熬得这样恰到好处的。
一碗下肚,浑身的热意都散了。周福安喝完了一碗,仍觉得不够,又盛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