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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忙完,汤子期忽然想起下午还得去友校参加一个毛概公开课, 带着资料就匆匆出了门。
也该她倒霉,刚出实验室又碰上了简筠。
何莉正凑在她身边,摆弄着她手腕上的镯子, 啧啧称羡:“筠筠, 这是你新交的那个男朋友送的吗?限量版啊,这是不是24K金的啊?”
“18K的,16万, 不算什么。”
何莉惊呼起来:“不是纯金的要16万啊?”
简筠撇撇嘴, 压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屑,凉凉地解释了一句:“买的是这个牌子, 还有工艺,不是金的多就越贵。”
大学时, 何莉就是她的铁杆跟班, 那时候老是和汤子期过不去。
汤子期没兴趣搭理他们,直接越了过去。
何莉后知后觉抬头, 迟疑问简筠:“刚刚……那是汤子期吧?”
简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啊。”
……
到了外面, 汤子期掏出手机开始打车。简筠从教学楼出来, 走过她身边:“没想到咱们还能成为同学啊,真巧。”
高中在北京同校还同班,两人就一直较劲。
简筠是班花, 汤子期就在校末被评选为校花;简筠参加论文比赛拿亚军, 汤子期就拿冠军;简筠追求校草, 人家说对不起,高中我还不打算谈恋爱,第二天体育课上就跟汤子期告了白……
恩怨由来已久,可以说是冤家路窄。
好不容易大学分开了,读研又到了同一个地方。
简筠瞥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资料,笑道:“也去听梁教授的课?正好,我男朋友要来接我,一块儿吧?”
汤子期头都没回:“你说的是我的‘前男友’钟翰云先生吧?”
“是啊。”她笑靥如花,盯着汤子期猛瞧,就指着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丁点颓然的表情,好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可惜她失败了。
汤子期叹口气说:“你爱捡我的破鞋就捡呗,就算没你,我也打算甩了他了。”
简筠不信、不甘、咬牙:“你是嫉妒吧?强装镇定有意思?”
“你爱这么想就这么想吧,这世上那么多成功人士,当然少不了几个只会意淫的来衬托。”这话毒,她说的还稀松平常,杀伤力堪称顶级。
简筠的脸,霎时就绿了:“汤子期!”
“别这么大声,马路上呢,有点儿公德心。”汤子期看了看表,正好滴滴车到了,她一边开车门一边和她告别,“一会儿上思想品德教育课,记得仔细听,我觉得你这方面特别需要加强。”
车留下一地尾气开走了。
简筠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这时候,钟翰云那辆骚包的柠檬黄公牛跑车也到了。可他下了车脚步就顿住了,目光一直往道路尽头望,有些失神。
简筠瞥一眼就知道他在看汤子期。
嫉妒的火在她胸腔里烧,烧得她脸都扭曲了。好在钟翰云没看到,她牵了一下嘴角,努力挤出个笑容,挽住了他的手臂跟他撒娇:“要迟到了,我们快上车吧。”
……
这天礼拜三,下午这带的交通不算繁忙,今天却破天荒地堵上了。汤子期一边看手表一边催促那司机:“师傅求你了,我要去听一个特重要的讲座,迟了我就完蛋了。”
司机也烦,两手一摊,示意她往前面看。
一排排长队,五颜六色的车辆像一只只火柴盒,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叫人头皮发麻,也无可奈何。
“我也想快,可你看,这怎么快得了?难不成插上翅膀飞过去?”
好不容易畅通了,车开到前面,才知道是路面塌陷,出了不小的事故,武警和消防车都出动了。
到了N大,汤子期直奔阶梯教室,路上还撞到了人。
她一个劲儿道歉,没等对方回答就冲到了顶楼。
站门口喊了声报道,整个教室几百人都看向他。梁教授是老学究,脾气出了名的硬,半点儿面子没给她:“出去!”
汤子期的脸火烧火燎。众目睽睽之下,仿佛被人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
有人同情,也有人幸灾乐祸。
汤子期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脚底却像生了根,怎么都挪动不了分毫。梁教授目光如炬,镜片后的眼神严厉又嫌恶。他说:“我最讨厌不守时的人。出去!我不想说第三遍。”
她咬了咬唇,深深地垂下了头。
有人从后面过来,四平八稳地插了句:“她不是有意迟到的,今天长安街那儿发生路面塌陷,交通瘫痪了,我也是从那边过来的。算了吧,就当给我一个面子。”
这声音熟悉,汤子期微微一震,不过没敢在这种时候回头。
说来也怪,听到这个声音后,她身上的重量忽然顷刻间散去了。俞北平的声音似乎有魔力,能抚平人内心的紧张和焦躁,跟着他从容的情绪走。
梁教授的神色也缓和了些,对俞北平礼貌点头,尔后看向汤子期,冷冷道:“进来!”
汤子期如蒙大赦,缩着脑袋猫着腰进了教室。
……
下课后,汤子期收拾了东西就要出去,梁教授却叫住了她。可能是对她印象深刻,额外布置了作业:“把刚才课上讲过的内容整合一下,下个礼拜一,交一篇2万字的感想给我。要是完不成,我直接联系你导师。”
汤子期:“……”
如果只是这样,她也就认了。可是,梁教授和俞北平擦肩而过时还打了个招呼,和蔼地跟他寒暄,决口不提感想的事。
汤子期:“……”
果然是柿子捡软的捏,区别对待吗?
俞北平送走了教授,回头朝她走来。
汤子期的背脊一下子绷紧了。
看到他就想起刚才的事儿,她有些窘迫,也有些感激,尴尬笑笑:“俞首长?”
“叫名字吧,别首长来首长去的,我听着瘆得慌。”他叠了下手里的文件,把钢笔扣上,和她一前一后往外面走。
汤子期不忘说谢谢:“刚刚多亏您帮我解围。”
俞北平都没正眼看她,只是淡淡说:“也不只是为了你,我自个儿也迟到了,你像只鹌鹑似的堵门口,我还怎么进去?与人方便,有时候就是给自己方便。”
他说得云淡风轻,汤子期心里的尴尬也散了些。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他们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有了一种说不出的亲近。
她忍不住回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三十上下,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俞北平生得英俊,一身笔挺的松枝绿军装,肩膀宽阔,背脊挺拔,武装带卡着劲瘦的腰,底下一双修长笔直的腿,风情楚楚,格外精神。
就是不笑的时候啊,有些严肃,也有些冷,略有些紧绷的下颌透出一抹清冷禁欲的弧度。他应该算是她认识的男人中,长得最出众的。
眉眼修长,气质内敛,说不出的隽永沉静。那张干净俊美的脸,看似漠离,又让人觉得艳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他成熟老道,又不会让人觉得世故。
不可否认,他是一个风度翩翩又很有内涵的男人。
汤子期不自觉想入非非,过了会儿,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盯着远处的水杉树猛瞧。
冷不防他回头问她:“树好看吗?”
汤子期沉默了会儿,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着热。心里想,他肯定知道她在偷看他了!
俞北平也不逗她了,笑着提议:“走,一起吃个饭吧。”
“……可是……我没带钱……”
“我请你吃。”
“这怎么好意思?”这话还真不是客套,要换了熟人,她肯定厚着脸皮上了。一是在这人面前脸皮莫名有些薄,二是怕以后孙娉知道。
心里犹豫,她回头看他,他确认般点点头。
略一沉吟,她点了头,偷偷摸摸跟他说:“那——您可不要告诉我老师啊。”
日光里,小姑娘眉眼生动,带着年轻姑娘特有的那股子纯粹和烂漫,招人喜欢,咋呼呼的,竟然也不惹人讨厌。
俞北平弯了一下唇角,不置可否。
……
说是请客,其实就是在食堂二楼吃了一顿。
不过汤子期不挑,一桌的菜上来,没几分钟就去了大半。俞北平挑了挑眉:“还别说,你这架势,真像刚从监狱里劳改出来的。”
“我吃相不好。”她也老实,讨巧卖乖地看着他,再三强调,“别告诉我老师啊,求您了,首长。”
“说了别叫首长。”他低头舀了口汤喝。
“那叫什么?站长?”
俞北平说:“叫名字。”
汤子期头摇得像拨浪鼓:“哪天被老师听到,非揭我一层皮不可。”
他也不勉强了,换了说辞:“我在家同辈里排第六,你不介意的话,叫声六哥吧。”
“可以吗?”她不确定,眼神却挺希冀。
“你试试。”
俞北平眉目平和,没有流露出任何主观意图。可是吧,汤子期盯着他看,盯着盯着就觉得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透着一股怂恿的味道。
像诱人堕落的魔鬼。
她咬着一口小白牙,内心艰难挣扎。
汤子期这人,别看嘴巴上说着“不要不要”,胆儿其实肥着呢,过了会儿,她试探着喊:“六哥——”
他撩起眼帘看她一眼,终是没忍住笑。
得咧,就一棒槌,缺心眼儿!
“我在学院旁边的那个小区租了套房子,一会儿到了,我给您指路吧。”
俞北平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这人车技也是真好,晚高峰这么堵的路,愣是没让他停滞,只花了比平时短一半的时间就到了。汤子期从一旁悄悄打量他,心里犯嘀咕。
“干嘛这么看着我?”他身边像是长了眼睛,都没侧一下头就发现了她的目光。
汤子期嘿嘿笑,没敢开口。
俞北平不咸不淡道:“说啊。”
“不说,怕您打我。”
“我没那么小气,说吧。”
汤子期这才鼓足了勇气:“我就是觉得吧,您这车技也太好了,该不是平日里经常闯红灯吧?”
车子抖了一下,俞北平连忙稳住。
拐进小区,终于到了地方。他按照她说的,把车停在了楼下的黄线区,又解了安全带,这才回头看她。
汤子期被他打量得浑身不自在:“……怎……怎么了?”
俞北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现在知道怕了?刚刚你不挺能的吗?这口没遮拦的性子,是天生的还是跟谁学的?”
汤子期努努嘴,小声反驳:“不你让我说的吗?”
“你说什么?”
她连忙摇头:“没什么!”
后来他送她上楼,汤子期出于礼貌,留他喝了杯茶。
她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背对着他在玄关的地方翻了好久,问他:“您喝什么?咖啡还是果汁?茶叶我这儿只有大麦茶啊。”
“给我杯白水就行。”
汤子期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俞北平微微岔开腿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搭在膝盖上:“怎么了?”
这个动作真是帅气,微微弓着腰,宽阔的背脊很饱满,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男人味儿十足,可举手投足间,又透着那么点儿慵懒随性。
汤子期压住心里那点儿旖旎,真诚地摇摇头:“没什么啊。”
她回头给他倒水,私心里希望他多呆一会儿,拿水瓶的时候故意抖了抖手。水瓶倒在盥洗池里,“哐当”一声摔得内瓶粉碎。
汤子期愣在当场。
她只是想倒翻热水再烧一壶来着的,这下弄巧成拙,水瓶都报废了!
俞北平听到声响过来,高大的背影笼在她身后,把她面前遮得一黑。
可能是做贼心虚,她紧张地搓了搓手:“这……我去楼下买个水瓶吧。”
“还是我去吧。”显然他不大相信她。
汤子期的脸火烧火燎的,眼睁睁看着他去了玄关的地方穿鞋。他动作利索,蹲下来简单拨弄了一下就穿好了鞋,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汤子期忽然想起那天在孙娉家里听到的谈话,他是个武警通讯站的站长,兼作战指挥官。孙娉说他们营是新合并成立的,暂时还没参谋,也没参谋长,管理、教学以及出任务的作战方案都他自己出。
想想就头皮发麻。
汤子期再看他那张清风霁月般的脸,总觉得不太人道。对于这样的美人,简直是摧残!
……
俞北平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跟她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厨房,烧开水、洗热水瓶、泡水……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她咋舌不已。
她觉得自己过去也是添乱,干脆待沙发里不动。
只一会儿,他端着两杯水过来,一杯安放在她面前,还很体贴地扣上了防烫杯环。
“谢谢。”汤子期把杯子捧起来。
俞北平在她身边坐下,低头吹杯面:“你平时就住这儿?”
“嗯。”她应一声,小心抿了口。还是有点烫,继续吹。
“不住宿舍?”
“礼拜一到礼拜四住宿舍,礼拜五到礼拜天上这儿住。一个人住嘛,比较自由。”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对了!”汤子期想起什么,火烧眉毛般放下杯子,霍然起身,“梁教授让我写两万字的课堂感想啊!怎么办,我压根就没听!”
俞北平好笑地看着她:“已经迟到了,上课为什么不好好听?”
汤子期哑口无言,一脸憋闷。
小姑娘吃瘪的样子有点可怜,乌溜溜的大眼睛泛着潮气,像是随时都要急哭了似的。她穿了身毛茸茸的淡黄色睡衣,跟平时纤细的身形不符,看起来有点肉嘟嘟的。
俞北平莫名想起了隔壁邻居家养过的一只小奶猫。
热情、仗义,看起来好像很厉害,实际上外强中干,真碰上事情就焉了。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起身说:“写点儿什么?我教你。”
汤子期没反应过来:“你听了吗?”
“没。”
“……”那你教我什么?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声,俞北平给她解释:“我在野战部队的时候,当过指导员,也带过一段时间的新兵,这方面都能写一点。”
汤子期的眼睛渐渐亮了,连忙应承下来。
到了她的房间外面,俞北平的脚步还停了一下,挺绅士地问她:“我能进去吗?”
“当然!”她连忙让开位置,没心没肺地把门大开,自己先进去了。
俞北平看她一眼,眸光微动。
——这也太缺心眼了。
他忍不住提醒她:“我要是坏人呢,你也这么让我进门,还让我进你房间?”
汤子期也有自己的考量,回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但笑不语。心头却道,要是坏人都长您这样的,咱也就认了!
汤子期的房间不大,总共10个平米左右,靠墙边一张一米左右的矮床,对面是窗户,下面正好摆一张书桌。墙纸是很淡的米色,摸上去还有凹凸的暗纹。
她背对着他鼓捣,很快就抽出了笔和纸,回头眼巴巴看着他。
俞北平走过去,俯身把手撑在她的身侧。
“哪儿不会?”
他挨得近,说话间还有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边,挠得她心里痒痒的,像是千万只小蚂蚁在爬。
手里的书本好像变得沉甸甸的,翻都翻不开。
俞北平替她翻开,一页一页翻过去:“……你怎么什么笔记都不做?”
汤子期:“……忘记了。”
他从她手里接过笔,一手摊开,压住书页,另一手灵活地划过。钢笔的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室内更显安静,落针可闻。
汤子期屏住呼吸,忍不住侧了侧头。
他的模样很专注,和她只有咫尺距离,清俊的面孔看不出丝毫瑕疵,有种清爽好闻的气息。
她心旌动荡,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好了,就这样吧。”他把钢笔搁下,回头指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