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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岛的志愿者基地大门外围了一圈铁栅栏,栅栏上面插满了各国国旗, 旗帜迎风飘扬, 隔很远就能看的到。
和安在月色下骑着车, 从拐角的地方就看到在基地大门里来回徘徊的贝芷意。
她习惯在吃完了晚饭之后洗澡, 所以此刻的头发蓬松的披在脑后, 身上穿了一条月白色的及膝连衣裙。
仍然是中规中矩的款式,中高领,中袖, 不收腰。
她低着头,把基地大门口的土包当成了假想敌, 来来回回使劲用脚夯实, 裙摆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晃动, 长发飞扬,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生机勃勃。
和安骑着自行车就这样笑了出来, 加快了速度,月光下飞一样的冲进了基地大门。
那个等着他回家的女人听到声响后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等看清楚他的脸之后, 瞪大的眼睛慢慢的弯了,嘴角飞快的扬起,小兔子一样的露出了两颗虎牙。
“你回来了?”她声音软软糯糯的, 有他平安归来后放下心头大石的欣喜。
和安一身正装又恢复到早上的流氓样子, 袖子撸得老高, 几颗扣子被他扯得东倒西歪。
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 再也没有她白天看到的精英的样子。
他在她面前刹车, 长腿蹬地,两手悬空把她举起来抱到了山地车前面的三脚架上。
这一次亲吻来的猝不及防,他的嘴里还有微弱的酒意,动作有些急切,嘴唇却仍然柔软。
“合同签成了。”他贴着她的嘴唇,声音轻的像在梦呓。
贝芷意就这样被他困在自行车上,在夜色下细细的观察他的表情。
他很开心,也很惆怅。
她摸摸他的脸,伸直了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她不善言辞,所以抱住了他之后,她又拍了拍他的背。
辛苦了,每一件事,他都辛苦了。
“今天怎么……那么乖?”和安觉得受宠若惊,他刚和贝芷意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奢望过这个害羞的姑娘会主动。
可贝芷意每次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或者一个微笑。
她的主动都不明显,但是每一次都能非常神奇的恰到好处。
贝芷意在他怀里仰起头,微微抬起上身,嘴唇亲了下他的下巴。
“你喝酒了?”她没回答他的问题,亲完之后,问出来的问题非常自然。
……
和安低头。
月光下的贝芷意还是那样婉约内敛的五官,他去南面岛屿的时候,他的女朋友并没有被调包。
“喝了一点。”他回答她,怀疑她是不是也偷偷的喝了酒。
主动的太自然了,他有点摸不清楚她的心理活动。
“我刚才给我妈妈打过电话了。”她帮他揭晓谜底,“我问我妈妈,她会不会同意我找一个外国的男朋友。”
“……”和安有点窒息,“你也喝酒了?”
怎么老鼠胆子突然就变异了。
贝芷意笑了,比了一个小拇指:“我也喝了一点点。”
“……你妈妈怎么说?”微醺的贝芷意很诱人,但是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她的情绪。
她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不开心,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眉眼都是笑意。
难道就这样同意了?
她家那么传统的家庭,一个电话就搞定了?
贝芷意又笑了,继续摇头:“没有,我妈妈直接挂了我的电话。”
“……”和安拧眉。
贝芷意跟着拧眉。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身边都是青蛙的叫声。
“然后我又打过去了。”她学了一会他的表情,然后快乐的宣布。
“……说话不要大喘气,好好断句。”他被她弄得七上八下的。
“哦。”贝芷意点了点头,乖乖的,“我妈妈不同意,后来把电话换给了我爸爸,我爸爸也不同意,然后又把电话给了我隔壁二叔二婶,他们也都不同意。”
“……”和安早就忘记自己刚才意气风发签好的合同,他在想他姑娘是不是吓傻了,才会把这事说的那么喜气洋洋。
“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一次。”贝芷意低下头,然后两手重新抱住了和安的腰,“我高考的时候的志愿一开始并不是公共关系,我那时候的英语很好,很想继续学下去。”
“但是我家里的人都不同意,他们说我这样的个性如果再继续埋头读书,以后出社会会很吃亏。”
“我家的长辈,对晚辈都很关心,他们有很多社会经验,然后会把这些经验强加到我们头上,希望我们可以少走弯路。”
“所以我高考的志愿和我的喜好无关,我没有反抗,老老实实的去了大学,然后慢慢喜欢上了这个专业。”
“我妈妈常常拿这件事情教育我,她说我其实没有主心骨,他们给我选的路才是最好的。”
贝芷意说到这里停住,两手搂紧和安的腰,咕哝了一句。
“什么?”和安没听清。
“很硬……”因为酒精加上亢奋彻底放飞自我的贝芷意大声了一点,手指头戳了戳和安的后背。
“……”和安决定继续闭嘴。
“我以前觉得我妈妈说的是对的,我从小没有明确的喜好,小时候写长大后要做什么,我都是乱写的,科学家军人老师,觉得什么东西高尚就写什么,其实我自己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贝芷意絮絮叨叨的继续说下去。
向来话很少的她,在月光下叽叽喳喳的,声音软而细,和安坐在自行车座位上任凭她搂着,姿势并不舒服。
可他知道,他之前因为遇到熟人的惆怅,在这样有些抓不住重点的、漫无目的的谈话中,淡了。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和投资人那么熟悉,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把投资人带到志愿者基地。
她在基地里等他回来,喝了点酒,闯了个祸。
搂着他的腰,在他怀里撒娇一样的黏黏糊糊。
心里有些一直压着的东西,突然就痛了。
那些为了活下去一直刻意麻木的感觉,在贝芷意细声细气的唠叨中,慢慢苏醒。
很痛,却,并不是完全不能忍。
“我以前一直不敢反驳我爸妈,是因为我觉得他们应该都是对的。”她还在说,说着说着,终于慢慢的说到了重点。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她抬头,眼底有星光。
“他们反对的每一个理由,都是不对的。”
每一个理由,她都能找到反驳的话,都能证明他们是错的。
这大概是和安认识贝芷意以来,她用词最坚决的一次。
她像是迷路了很久突然找到了指路牌的旅人,那一瞬间整个人的脊椎都直了。
所以她才那么开心,哪怕她的话被家里人全盘否定了。
“我觉得我可以坚持下去了。”贝芷意说出了她今天晚上特别亢奋的原因,“我和你在一起这件事情,是对的。”
是不管父母亲戚怎么劝,都不会让她动摇的那种对的。
“哪怕你不能和我一起回去,我也不怕了。”她想到的,最最主动的事情,就是帮和安解决掉她觉得最麻烦的问题。
她父母的问题。
和安太忙了,他的世界太大,因为她的原因引来的那些麻烦,不应该让和安去解决。
她应该自己搞定。
哪怕这一次,她喝了一整瓶红酒才鼓足了勇气。
但是第一步跨出去之后,她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难。
她对和安的感情,和梦想不一样,梦想这件事她从小到大都很模糊,她所有的能力都很平均值,所有喜欢的东西开始喜欢的原因都是因为她觉得这件事她能做好。
可是和安不一样。
和安,是如果最终他们没有走到一起,她可能会孤独终老的那种不一样。
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了,完全懂她,理解她,包容她的人。
她觉得酒精让她清醒。
她早就应该主动的,像现在这样主动告诉父母,主动的抱住和安,主动的亲他。
虽然她还没用勇气去亲他的嘴角,但是下巴,也够了。
她可以一步步来。
***
和安觉得有些好笑。
也有些感动。
他和她像是极与极,她从小被妥帖的保护成了家长最满意的模样,她人生中最最大的麻烦就是父母不同意,她的生活在他这样的人眼里,简单到一眼见底。
他本来应该觉得无趣的。
可实际上并没有。
贝芷意絮叨的她的过去她的生活,那些听起来不大的烦恼,很容易解决的困难,被她那样一半忧伤一半倾诉的说出来,就变成了细密的药。
覆盖在他的那些真正残忍的事情上。
让他慢慢的开始痛,从麻木到清醒。
“要不要去海边?”他问她,把自行车转了个方向,“去看看晚上的大海。”
贝芷意抬头。
“去不去?”和安吻了下她的额头,“我带你去夜游,会有水母。”
“……我们都喝了酒。”贝芷意拧眉,想了想喝了酒能不能开船,算不算酒驾。
和安终于被她逗笑。
她就像是没有任何保护色的小动物,钻出来耀武扬威了几分钟,就迅速的缩回到窝里。
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想到酒驾问题,还想的很认真。
“只是骑车,这边有片沙滩能看到水母。”他又吻她。
“基地里电灯泡太多了。”他意有所指的皱眉,“我想跟你聊聊。”
聊聊未来。
过去,他还没有准备好,但是未来,他突然觉得,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