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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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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h后见)  对于黛玉来说, 这一天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原本听说陈景书给她送东西来,黛玉心中很有几分欢喜,毕竟相比起来, 贾家虽是她亲外祖家, 但之前许多年根本没有见过,她又如何能一下子亲近的起来?

    反倒是陈景书在这距离扬州千里之遥的京城,与她算得上是旧相识。

    却没想到陈景书来了, 贾母也打发人请他来见,可陈景书与她根本算不上是说上了话。

    黛玉心中虽然失望,但也明白几分。

    若外祖母身边只她和宝玉也就罢了,偏偏家里几位姐姐妹妹都在, 陈景书是怎么都不可能久留的。

    实际上黛玉也不明白贾母这回怎么完全想不起让姐妹们回避的事情。

    陈景书与她说的那几句话, 她听着也知道不过是一时应付的客套话, 陈景书既然亲自来, 黛玉就知道他肯定不是只为了说几句客套话的。

    心里想着事儿,黛玉又陪着贾母说了会儿话, 因贾母年纪大了, 一会儿便有些疲惫,几个姑娘也很快告辞。

    黛玉也回自己的房间去。

    如今黛玉住与贾母屋子相连的耳房里,原是个小暖阁,因贾母对她喜爱,一时也离不得的, 就先让黛玉住贾母这里陪伴, 等明年开春再收拾别的住处。

    房间不大, 但胜在小巧精致,黛玉住着也合适。

    这会儿陈景书送来的东西已经都被妥妥当当的送进来了,结结实实的几口大箱子,有些房间里放不下的,就暂时摆在门外院子里,跟着黛玉从扬州来的丫鬟雪雁和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丫鬟紫鹃正安排人把东西收起来。

    贾母在后头自己的库房里分了个小隔间,留着给黛玉放东西,这会儿雪雁和紫鹃就是指挥人把东西整理登记清楚,黛玉看过后,一时不用的就拿去库房收起来。

    黛玉才刚坐下不一会儿,紫鹃就进来道:“姑娘,东西都清点好了,另外和林大人的书信一起摆着的小箱子我们没动,姑娘要不要看看?”

    黛玉问道:“都有些什么?”

    紫鹃道:“都是一些扬州土产的小玩意,一些笔墨纸砚,还有一些咱们这里不常见的布料,剩下的小箱子里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黛玉看了看,把一些土产玩意分了,送去各处姐妹那里:“也不值什么,不过留着玩罢了。”

    倒是那笔墨纸砚那一份,黛玉看了愣了一下,原本要分的,却没有再动。

    布料是春季的料子,这会儿就只好先收起来。

    处理完了那些,黛玉才有空看林如海给她的书信。

    熟悉的字体,熟悉的语气,林如海在信中说了自己在扬州一切都好,又关心几句黛玉在贾府的事情,问了她的身体,说京城不比扬州,更冷一些,要她注意保暖,莫要吹风。

    黛玉看着看着就湿了眼睛。

    一封信读完,却又忍不住再看一遍,直到雪雁道:“姑娘快别看了,我和紫鹃姐姐都好奇那小箱子里是什么呢。”

    黛玉这才抹了眼泪,道:“你好奇,自己去看就是,我拦着你不成?”

    紫鹃笑道:“姑娘不说,哪有我们擅做主张的道理?我之前见送来的东西都精致的很,可见扬州是何等好地方了,怪道能养出姑娘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呢。”

    黛玉啐道:“行了行了,我不过说了一句就引出你这么多话来,你既然要看……去把那箱子拿过来吧。”

    比起之前的大箱子,这小箱子就小巧多了,十来岁的雪雁也能轻松抱过来。

    黛玉自己也很好奇这里头会是什么。

    待箱子打开,雪雁不由哎了一声:“就是些……书?”

    这箱子不大,里头却还整整齐齐的装了半箱的书,黛玉随手翻了几本,都是些游记小品之类用来解闷的书,只是翻到下头一本的时候,蓝色封皮上熟悉的字体让黛玉手下一顿,随即把手上的书一并放下道:“就是些解闷的闲书,这边是什么?”

    箱子的另一边装着几个小匣子。

    黛玉打开其中一个,却见里头整整齐齐放着一叠银票,共有近两千两之数,另外的两个匣子里就是一些散碎银子和金银锞子。

    雪雁道:“老爷还送银子来?”

    黛玉抿唇笑道:“这不是快过年了?”

    当然,黛玉心中知道这些银子恐怕不是为过年,而是为了让她在贾府过的好些。

    她一个小姑娘,给的银子太多也不好,如今这般就刚好。

    这么说着,黛玉把那几个匣子递给紫鹃道:“银票就先收起来,碎银子就放在外头用,那一盒金银锞子你和雪雁拿去玩吧。”

    紫鹃道:“姑娘,这如何使得……”

    那金银锞子加起来也是不小的数目呢。

    黛玉道:“给你就拿着,竟还有嫌弃银子不好的?”

    说罢也不理紫鹃,自去看箱子里剩下的东西了。

    紫鹃知道她性子,也只好把东西收下,心中却想着,林姑娘平日虽有些小性,但却不是小气刻薄之人,待他们这些丫鬟下人也向来宽容,这样的主子反倒比那看着处处玲珑妥帖的要好相处呢。

    黛玉却见那小箱子里最后却剩了个铜管样子的东西。

    金色的外表闪着金属的光泽,两头有花鸟云纹装饰,拿在手里十分轻巧,不知是什么东西。

    雪雁道:“姑娘,这下头还有一封信呢。”

    信未封口,黛玉忙抽出来看,就见上面是一行行她熟悉的小楷字体,写着的正是这铜管的名字叫做万花筒,往后就是介绍这万花筒是何种东西,该怎么使用之类。

    黛玉照着上面所说,将铜管的一头凑近眼前,果然见到其内部有颜色鲜艳的花纹图形显现,另一只手配合转动,看到的花纹就随之不停变换起来,就算是黛玉也不由为这奇妙的景象吸引,一时竟舍不得放下。

    一旁的雪雁见她拿着个铜管看来看去,不知是什么趣味,不由在旁边催促的好几声,黛玉这才回神,把手中的万花筒递给她:“喏,眼睛从这头往里面看,另一只手转动另一头……”

    雪雁照着她说的做,一下子就惊喜的叫起来:“呀!姑娘,这是什么东西,真好看,里头的花样还会变呢!”

    黛玉由着她玩,自己却看着那熟悉的小楷,那纸张下头有一个小小的梅花印记,和黛玉之前让人收着的笔墨纸砚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在扬州,少有人不知道这个梅花图案的。

    这是陈家作坊的标志,也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陈孝祖极擅书画,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圣人都数次夸赞过,但陈孝祖向来讲究,他的笔墨纸砚都有专用的,这便是陈家自己家里的作坊。

    陈家的作坊以工艺精致,品质上乘出名,如果给大晋的文房用品排个前后,陈家出的一定是精品中的精品。

    但这陈家作坊的东西从不对外售卖,只供自家人使用,外人虽然听说其名,却少有能够用上的,可谓一纸难求。

    不过每年年底,若有多余积压的,也会在陈家的书斋售卖一部分,数量少价格高,而这些上头就带有标志性的梅花图案,陈家的作坊都是自家用,并没有取什么名号,人们就干脆以梅花纸,梅花笔一类的名号称之。

    黛玉今日一见那东西,就知道这必定是陈家的梅花纸了,这东西每年售卖的数量极少,林如海也不一定买得到的,这回能送来那么满满当当的一箱,黛玉就知道那肯定不是林如海送的,如此她又怎么舍得当做寻常的笔墨纸砚拿去送人。

    至于说万花筒嘛,黛玉之前从未听说,而且陈家的作坊也不产这些东西,他们专心文房呢。

    但只看那朵小小的梅花,黛玉就知道这一定又是陈景书的手笔,再把那封说明书往后看,果然见到后面写着:“近日研习洋人书籍,略有所得,制万花筒一枚,特此奉上,只做解闷之用。”

    “哼,还说要考生员,整日的不务正业。”

    话这么说着,心里却忍不住甜起来。

    正在和紫鹃一起对万花筒新奇不已的雪雁一回头就见着黛玉一人呆坐着:“姑娘一个人笑什么呢?”

    黛玉瞪她一眼:“有玩的也不省心,不想玩了就还给我。”

    说着假意伸手去要,雪雁正在最新鲜的时候,哪里愿意给,一连求饶。

    她年纪小,这么一打岔就糊弄过去了,顿时想不起前头的事情。

    黛玉却盯着箱子里那本《制艺三十篇》想着:“若是只顾着玩,学问退步了,看我饶不饶你。”

    又想,呸,他学问退步不退步,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最后还是把那册制艺拿起来了。

    ……就、就随便看看而已!

    陈景书的字小小年纪就能写的颇具神采与陈孝宗的努力绝分不开。

    因从小见的多了,陈景书对书法也没啥狂热的爱好,他只将这作为为科举加分的工具而已,此时倒是没什么激动的,只问:“大伯叫我来什么事?”

    陈孝祖道:“去过贾家了?”

    陈景书点头:“是,刚回来,大伯问这个?”

    如果林如海在贾家陈孝祖问了倒也正常,可一个林黛玉应该还不至于让陈孝祖关注吧?

    陈孝祖道:“你特意跑了一趟,我难道不该问问?”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眼陈景书,啧了一声:“那可是个姑娘,你从小对哪个姑娘多看过一眼?”

    瞧这话说的……

    陈景书无奈道:“林妹妹孤身一人在京城,她到底还叫我一声哥哥,我自然该照顾些,何况上回她来时我瞧着贾家那边对她不像是太妥当的,否则何必巴巴的自己跑一趟?”

    就因为觉得黛玉可能过的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好,他才会想要亲自看看。

    陈孝祖哦了一声,又问:“说上话了?”

    陈景书很老实的摇头:“没有,我原只想着能叫来她身边的丫鬟传个话,好些也不过是能请她出来,隔着插屏说,毕竟都道贾家公侯之家,想必规矩是大的,哪知道……哪知道贾家的老太太竟是直接把我叫进她房里去见面,他们家其他几个姑娘可都在呢,这般我又怎么好对林妹妹说什么。”

    陈景书提起这事就郁闷,贾家简直不按套路出牌啊!

    陈孝祖终于露出个笑脸来:“贾家规矩大?你在京城住久了就知道了。”

    他们家若是真的规矩大,外头还能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干着御史这活儿,陈孝祖别的不好说,可但凡京城里谁家有了点可指摘的事情,总有人能把折子递到他面前来。

    些许小事劳烦不得皇帝,但在陈孝祖面前刷一刷存在感还是可以的。

    不过……

    陈孝祖道:“我却不知你还是个君子?”

    陈景书茫然的眨巴了一下眼睛:“什么君子?”

    陈孝祖道:“你今日做的难道还不算君子?”

    听到这话,陈景书想了想:“您说的这个君子……恐怕不是在夸我?”

    陈孝祖笑道:“只觉得你平日不是个规矩严苛死板的人,怎么遇上这事就不一样了?”

    他说这话倒是想起扬州家里来的信中提到陈景书和黛玉的事儿,陈孝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除非女孩子家风品性都不好,否则陈孝祖不觉得有哪家的姑娘是他不敢要的,至于说妻族带来的问题,在陈孝祖眼中这都不算事儿。

    解决这点子事情的本事都没有,他当年凭什么不到在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让皇帝提拔他做左都御史?

    林如海他是信得过的,当年若非看中林如海的品性,再加上与林如海气味相投,说是师生更似知交好友,以陈孝祖的性子可不会提拔什么人。

    如今既然有意说林如海的女儿,陈孝祖倒也觉得不差,这也是他任由陈景书打着他的名号在贾府给黛玉撑腰的原因。

    倒不指望两个孩子如今就有什么,毕竟两人年纪都不大,只当朋友兄妹处着也行,日后若真有心,事情也就成了,若无意,他们做长辈的也不至于强求。

    只是他方才听说陈景书给黛玉送的竟然是什么精选的制艺文章……这个……

    有这么办事的吗!

    如今听陈景书的话,陈孝祖更觉得不对劲了。

    陈景书自己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解释道:“我虽不是迂腐刻板的人,但世人如此,又有什么办法?我若只图自己一时痛快,与她随意了些,日后真有什么话传出来,她又该怎么办?我是男子,有什么话不过笑谈罢了,可于她来说却关乎一生,这哪里能胡闹?我既然担不起责任,也不能在出事后有本事护住她,那就万不可做混账的事情,否则不是比混账还不如?”

    陈景书的观念很简单,在他护得住的范围内,他想怎么做都行,就算影响了别人,他也有能力解决,在他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他就必定得照着规矩来,宁可死板迂腐些,总不至于让自己做了混蛋。

    尤其是和女孩子相处就更是如此。

    既然他不能承担起自由随性的相处可能带来的后果,那么他就绝不给黛玉添麻烦,当今世道对女子已然十分严苛,几乎处处是压迫,在自己有能力改换世道,扛起风雨之前,陈景书觉得对这些女子最好的尊重和爱护就是守好规矩,别给她们添麻烦。

    别的说什么都是虚的!

    陈孝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会儿我是真觉得你算个君子了。”

    君子不在于他们做什么不做什么,而在于他们为什么做又为什么不做。

    过了不久就是新年,这一天陈景书倒是很意外的收到了卢克思等几个洋人送给他的新年礼物,一本新翻译的天文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