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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书回到扬州的时候, 就见家里气氛也是喜气洋洋,显见是他中了案首的消息家里已经收到了,陈景书一路往内走,遇到的丫鬟婆子个个上来道喜。
从陈景书中了县试案首的消息传回来, 吴氏就给每人赏了三月的月钱,上下自然都高兴,连道大爷出息。
吴氏早盼望着陈景书回来了,他才刚一进屋吴氏就已经上来拉住他, 一连问在外好不好。
这回陈景书去旸兴县可不比当初去京城, 那会儿到底是住在陈孝祖府上, 吴氏也安心, 这回却是自己单独住在外头, 哪怕陈孝宗这些日子安抚了她无数次, 说陈景书在旸兴好的很,吴氏也不能真的安心。
当听说儿子中了县试案首的时候, 吴氏一面为儿子骄傲, 一面又更觉得担心了, 只盼望陈景书早日回来才好。
好在陈景书未要她久等,前头报喜的人刚到了没两天, 陈景书就回来了。
吴氏拉着儿子, 只觉得自家儿子简直无处不好,相貌一流, 聪慧懂事, 如今读书也好, 上一个十一岁中案首的陈孝祖如今是何等样子,吴氏也是看得见的,哪怕日后陈景书做不到那样,有那一半也比天下人都好了。
吴氏道:“这回跟你出去,松烟和菖蒲也辛苦了,你又中了案首,该赏他们两个。”
陈景书道:“松烟我叫他家去了,见了他老子娘一家人说说话,好好休息一日再来,菖蒲这会儿该是在收拾东西呢,母亲要叫她来?”
吴氏笑道:“你都心疼他们,我哪里就不讲情面了,叫她来她又要在我面前受规矩,先叫她歇着吧,赏的东西等会儿叫人送给她去。”
说着叫身边大丫鬟白露取了十两银子并一套金银头面过来。
又问:“去过你父亲那里了?”
陈景书道:“还没呢,先到母亲这里来,等会儿有事情和父亲说,恐怕耽误了时间,叫母亲等着担心。”
吴氏道:“既如此就赶紧去吧,我也不耽误你了。”
陈景书中了案首,她就知道不能再将儿子当做小孩子看待了,他既如此安排,必定是有外头的事情。
只是这回陈景书走的时候,吴氏又招手叫他过来,小声在他耳边道:“你父亲要是对你严厉些,你也不要在意,他心里疼你呢。”
陈景书茫然的眨眨眼:“哦。”
见儿子不明所以,吴氏心中也是无奈。
她又不能说陈孝宗听说儿子中了案首,一时高兴喝多了酒,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一晚上,全是夸奖陈景书的话,直说这儿子比他出息,又说到自己,后头不知怎地还掉眼泪了,结果第二天酒醒了,想起前一天晚上的失态顿时羞恼不已。
吴氏觉得为了面子,陈孝宗十有八.九会表现的严厉些,只希望儿子别误会了才好。
陈景书见到陈孝宗的时候,果然对方正戴着眼镜看书,陈景书行礼,他也只是淡淡的叫起。
因为之前有吴氏的话,陈景书也不在意,只是道:“父亲,我这里有一桩事情有些拿不准主意,想请父亲指点。”
陈孝宗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摘了眼镜问道:“什么事情?你和人打架的事情?”
陈景书道:“那个倒不妨,周鸿俊去了通州府衙,又有父亲的信在,他恐怕不能落好,哪怕周家使钱上下打点,也少不得要耽误几年。”
说到这里,陈景书面露犹豫之色。
陈孝宗自己的儿子哪有不明白的,问道:“你是在犹豫要不要再对付周家?”
陈景书点头:“就是这意思,周家害我,也只是要我这回考不成,事后打点虽有威逼利诱的地方,但到底没有再做更加过分的事情,现如今周鸿俊是必定要认罪的,我又叫认识的朋友带了旸兴的其他苦主一起去府衙伸冤,有之前送去的信在也不怕官府不管,我们家再派个有头脸的人过去,周家哪怕不伤筋动骨,也得割肉放血,我想着,为这些苦主伸冤倒也罢了,周家付出什么代价都是他们该得的,但若是我再刻意出手报复,是否太过?”
可要是不做,他与周家的仇怨已经结下,周翰文不会不知道这事背后的人是陈景书?哪怕现在不知,以后也会知道,那时候周翰文必定深恨他,报复也是一定会有的。
陈孝宗看着陈景书,心道这儿子日后果真是有出息的,只是现在尚且稚嫩罢了。
在他这个年纪,又是从小在他们这样的家里顺风顺水的长大的,被周家如此招惹,自然是恨不得把周家一家老小全部踩进泥里,再也不得翻身才觉得扬眉吐气,陈景书却已经懂得做事的有度的克制。
他的克制不是软弱,周家欺上他,他毫不犹豫的反击,可他的反击又不是不讲道理的,当他觉得周家付出的代价足够的时候,便不想再做的更过。
这就像是被人当街骂了,陈景书只管上去打他几巴掌,这都算有道理,可要是因此就要拿着刀把人捅死,这就未免太过。
那不是正义,是疯子。
可现在这世道,多的是疯子,被人触了点皮毛就一定要将对方咬死才甘休,更有甚者还要踩在对方的尸体上洋洋得意,耀武扬威。
只是陈景书到底年轻,经历的事情少,虽有这样的想法,却又犹豫不定。
陈孝宗道:“往通州的人我已经派去了,这事你且不必担心,至于周家该怎么处置,也都依你,你这几日可以好好想想。”
陈景书应下,也知不急于这一时。
周家于他们家来说实在不值一提,想要弄死随时可以弄死。
就算是周翰文找上认识的那个王提学,王提学会不会帮他也不好说。
对付如赵书新那些旸兴本地的倒也罢了,对付陈景书,做的有理有据后头也好说话,若是故意陷害打压,陈家也照样报复的起,王提学为一个周翰文得罪陈家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想到这里,陈景书微微出了口气,道:“我这几日会好好想清楚的,另外,我想去林大人府上拜谢,这回不仅是林大人,林姑娘也帮了我不少。”
陈孝宗点头道:“去吧,等会儿叫你母亲也备些礼物送去。”
陈景书自然答应。
他自个儿去算私人身份,何况他到底年纪不大,陈孝宗特意送礼感谢就是很给面子的做法了。
第二日恰逢林如海休沐,陈景书便前去拜见。
林如海先是恭喜了他得中案首,又勉励他要在接下来的府试中努力,陈景书又把自己县试第一场的两篇制艺拿给林如海看,林如海也笑着点头:“写的这样好,若不给你案首还真的说不过去呢。”
两人说了会儿话,林如海便叫人去请黛玉过来。
他自然懂自己女儿的心思,何况如今瞧着两个孩子确实很好,陈景书中了案首,考生员只要没有突发状况,少有不中的。
何况取了陈景书做案首的刘县令也必定是要推举陈景书,为他出力的,毕竟哪一县的案首若是最后连生员都不中,那县试时要么主考官徇私,要么是主考官眼瞎,再无其他可能,刘县令自己也该成个笑话了。
林如海瞧着陈景书的才学是好的,刘县令毕竟是通州府的官,有他在通州知府面前美言,比外地的人横加干涉更好。
如今林如海看陈景书更加顺眼,林如海本身就是探花郎出身,科举好的,在他面前先天就带了三分好感,何况他也看了陈景书几年,从八岁到如今,也觉得这孩子确实很不错。
如此等黛玉来了,林如海不过略说了几句话,就借口出去了,只留下陈景书和黛玉。
嗯,在林如海的书房里聊天,总比让陈景书去后院甚至进黛玉的闺房好多了。
“还未恭喜哥哥中了案首。”黛玉笑道:“如此一来,可算安心不少了。”
陈景书道:“妹妹先坐着不要动。”
黛玉疑惑的看他。
陈景书却站起身来,对黛玉一拜道:“恭喜妹妹得了临江楼文会赛诗第二,把旸兴的一众读书人全都比下去啦!”
黛玉眼睛一亮:“我写的诗你用上了?”
陈景书道:“何止用上了,有大用呢。”
说着就把那日临江楼文会的事情说了,又讲了刘县令宴请时要他作诗的事情。
陈景书道:“后来赵兄还找我说呢,只说大家都不信这样好的诗居然是一个十一岁的半大娃娃写出来的。我心想,嗯,说得对,十一岁的自然是写不出来的。”
他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表情严肃语气认真,黛玉初还未觉,待想到十一岁的是陈景书,她自己如今是九岁,当即笑了出来。
“哥哥这话拿人打趣呢!”
陈景书道:“哪里敢拿妹妹打趣,只是觉得,妹妹这一身才学却只因身为女子就不得展露,实在可惜了,妹妹若是去参加科举,说不定是个六元及第呢。”
黛玉道:“还说不是打趣,自古以来能六元及第的又有几个?何况我也写不来制艺。”
陈景书道:“写不来制艺倒是正说明妹妹不是俗人。”
写不来制艺不代表才学不好,事实上从古到今,科举次次落地,但本身才学极佳的人一抓一大把,这还是特意学习练习过了制艺去考的呢,何况黛玉。
陈景书觉得,这只能说明有人擅长考试,有人不擅长考试,有人能在框架内戴着镣铐跳舞,有人却天生受不得这样的拘束。
黛玉算后者。
不过想想倒也是了,黛玉这样的人若是擅长写八股文章,那才显得很奇怪。
陈景书道:“只是妹妹写的诗却被我拿去扬名,我心中倒觉得不安呢。”
后头紫鹃听到这话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好了,来了,陈大爷传统,永远不解风情。
黛玉难道是在乎那几首诗又或者在意那点名声的?
若以黛玉常说的,她才不在意那点子虚名,她在意的是陈景书待她的心。
果然,黛玉一扭头道:“你难道觉得我见了那些虚名就觉得你抢了我的,要与你生气?你若是这么想我,以后别进这门,我也必定半个字都不给你!”
陈景书道:“怎么就说这话呢,我若是这么想你,今日就不跟你说这话了,只是为你才学觉得可惜才说,人人夸我灵秀,可我哪个字灵秀了?如今不过因我是男人,我就能拿妹妹的诗扬名,只因妹妹是女子,就合该听世人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有诗文字迹传出,反倒说名声不好了?我是气这个,为妹妹不平,哪里是觉得你在意虚名了?”
如果他真的觉得黛玉是个会介意虚名的人,当初干脆就不会用黛玉的诗,只说自己年纪小,之前专心学制艺文章也就罢了,谁还能笑话他不成?他制艺写的好,就足够叫所有人都闭嘴了。
他既然用了,心里未尝不是想着,这名声虽是他的,却也是黛玉的,事实证明女子从来不比男子差什么,如黛玉这样的女子,更是十个男人也比不上。
只是如今世道如此,他心中未免对这个时代的女子艰难的处境感到可怜,可惜,可叹,可恨。
黛玉若是能生在现代,那又如何呢?
听着陈景书的话,黛玉这才回头看他:“你这么想?”
陈景书道:“我不这么想,说这话做什么,妹妹不生气啦?”
黛玉听到这话,不由对上陈景书的视线,目光盈盈,比之西湖烟波更胜三分:“我只在意你待我的心,旁人的我才不管。”
陈景书:“……”
脸、脸红。
……不,等等啊!他这是被一个小萝莉给撩了吗?
紫鹃在一旁已经捂脸了。
陈大爷你的出息真的就只有这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