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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师兄弟俩的住处直线距离大约五百米, 只不过房舍依着山势错落,山路崎岖,虽则鸡犬相闻, 走起来却挺费时间。
等他们到达师兄宸霄住处时, 宸白羽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
董晓悦悄悄瞥了他一眼, 方才在室内没注意, 到了阳光下才发现这小师侄脸色很不好, 苍白中透着青, 特别是眼下和嘴周, 看起来病怏怏的——想来沦落到他们这夕阳红门派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见到天镜派第十七代掌门宸霄,董晓悦由衷地感慨,燕王殿下真是勤俭持家、节能减排。
这宸霄道长分明就是拿上个梦的陈子略微改头换面,去掉了脸上的字, 根据设定加了几道皱纹和白发,十分敷衍。
再回过头来一想,几次梦里见面,燕王殿下穿的都是同一身衣裳,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约现实中也不是太宽裕, 难怪老大不小了连王妃都没讨到。
宸霄正在房内打坐,见到师弟像是久旱逢甘霖,也不端什么掌门架子, 从蒲团上跳将起来, 不顾腿麻跌跌撞撞地扑上前来, 被徒弟险险扶住。
他激动地攀着董晓悦的胳膊,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好像卡在想哭和想笑之间无法抉择,良久哽咽着道:“好!好!好!天不亡我天镜派!”
董晓悦不明就里,只觉得这师兄疯疯癫癫的,劲儿还贼大,估计胳膊都被他掐青了。
好在这时宸白羽见义勇为:“师父,师叔刚出关,还有些昏昏然,劳累不得,你们先坐下叙叙旧,徒儿去沏茶。”
宸霄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整了整冠履,给董晓悦挪了个坐榻过来请她上坐。
董晓悦谦让一番,最后推辞不过,勉为其难地坐下。
这时宸白羽也沏了茶来,给两位长辈奉上,乖乖坐在下座聆听教诲。
师兄弟两人互相嘘寒问暖,一派兄友弟恭,董晓悦却是提心吊胆,不敢有半分大意。
上个梦的陈子也是礼贤下士做足了表面功夫,结果坑起人来毫不手软,这张脸实在很难赢得她的信赖。
“贤弟闭关三载,不知可还记得师父所传道法?”宸霄呷了一口茶,问董晓悦。
董晓悦闭上眼睛暝想片刻,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咒便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涌出来,仿佛这些法术已经刻进血脉中,成了某种本能。
梦里这种事也不奇怪,比如董小姐有阵子常梦见自己在地铁二号线上拉二胡要饭,拉得有板有眼,实际上她连半根弦都没摸过。
董晓悦不敢把话说死:“似乎还记得一些……”
宸霄随手从案头扯了张黄麻纸,吩咐徒弟取来朱墨和笔砚:“贤弟不如试试写张注灵符?”
注灵符是天镜派驭尸最常用的符咒之一,难度中等,可为低阶尸体注入灵智,令其能“明白”一些基本指令。
董晓悦回想片刻,提起笔,蘸饱墨,清心凝神,从符座、符窍到符脚一气贯注,毫无迟滞和犹疑。
艳红朱墨宛如鲜血,笔画间隐隐有金光流转,一看便是张充溢着灵力的上佳作品。
天镜派的符咒大多以尸字为符座,乍一看有些瘆人,不过董晓悦对自己的处女作十分满意,画完拎起来凑到嘴前吹了吹,恨不得裱起来挂墙上。
此符一出,宸霄喜不自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贤弟此次出关,道法一发精进,是我天镜派兴盛之兆!”
“……”你一个道教掌门不拜三清拜佛祖,门派能兴盛就有鬼了。
宸白羽大约早对师父的颠三倒四习以为常,只默默低着头,似乎对碗里浑浊的茶汤异常感兴趣。
“愚兄夜观天象,见东南隐烛山上空有赤气如匹,弥月不散。荧惑失行,反道三舍,大约是应在这上头了。”宸霄拈着胡须,眼冒精光。
董晓悦只会念咒画符,神神叨叨的星相学就完全不懂了。
宸白羽见她毫无反应,便贴心地解释起来:“师叔想是忘了,那隐烛山自古以来是藏风聚气的至福之地,前朝梁王地宫就藏于此山中。然而天地阴阳,有无相生,祸福相依,至福与至凶有时只在一线间……”
在某些极端天象之下,星辰逆行,阴阳倒转,至福之地就变成了至凶之地,而一般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大凶之象,在天镜派这些穷疯了的道士眼里却是天赐良机。
一般道士多少都懂些星象,天镜派术业有专攻,独门观星术与老本行密切相关。
论专业课,宸霄在天才师弟面前就是渣渣,只好在这些选修科目上下功夫,倒是无心插柳,成为数代掌门中杂学造诣最深的一个。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一甲子等一回的荧惑失行之兆,加上天空中不同寻常的赤气,与三百多年前尸王出世时的情形如出一辙。
那隐烛山自古以来都是风水宝地,正常情况下出不了僵尸,因而没被掘尸团队盯上,山中又藏着梁王墓,陪葬者甚众,简直是为天镜派量身打造的黄金尸源地。
董晓悦一听梁王名号便留了心——也是个王爷,封号里还带个梁字,很难不联想到燕王梁玄。
宸霄认为异象必定是应在这位倒霉催的天潢贵胄身上——生作人杰,死后才有资格为鬼雄,穷屌丝连成了僵尸都不能出尸头地。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宸霄捋了捋胡子道,“错过这一回,又得等上一甲子……”
况且六十年之后符应的地点未必合适,六十年之中可能的变数也太多了,下一个甲子他们天镜派是否存在还是两说。
总之天赐良机绝不能错过,于是这个重担就落到了门派之光宸彦肩上了。
“白羽,”宸霄此时仿佛终于记起了充当壁花的徒弟,“你跟着师叔一起去,好生学着点,若遇险境,须得舍身护住师叔周全。”
宸白羽欢天喜地领了命:“徒儿遵命!师父请放心,徒儿即便粉身碎骨也会护住师叔。”
掌门把任务派发出去,又交代了起棺移尸的注意事项,便打发两人回去休息,养足精神,一旬之后好上路。
宸霄的卜算并不十分精确,而异象从显现到结束至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必须提前几天守在梁王墓附近,去晚了就是白跑一趟了。
掌门本人完全没有出工出力的自觉,一脸“我就是个发任务的npc你还想咋滴?”
宸白羽倒是雀跃非常,从师父山房里走出去都是一蹦三跳的,若不是知道此行是去降尸王,董晓悦定会当他要去度蜜月。
离启程之日还有十来天,宸彦道长一穷二白,没有什么行装可收拾,大把的空闲时间便泡在了象征着天镜派五百年传承的藏书楼里。
藏书楼上下三层,年久失修,木楼梯踩上去嘎吱嘎吱响,董晓悦站在布满蛛网尘灰的书架前翻找书卷,时不时有不明生物从她脚背上蹿过去。
除了一脉相传的正统驭尸秘法之外,藏书楼里还有许多不务正业的前辈留下的智慧结晶,隔着几百年的光阴仍旧闪烁着蛋疼的光芒。
比如有一部无名氏所著的《幽冥杂录》,不但记载了许多职业生涯中的奇闻逸事,还罗列了一些没什么大用处却很好玩的小符咒,其中有一种“化尸大法”,听着来头很大,其实是把施术者伪装成一具僵尸,效果可以维持一刻钟,道人的灵力越强,所化的僵尸等级也越高;另有一种“异香术”,能够用低阶僵尸模拟出高阶僵尸身上特有的浓郁“酱香”,带出门去倍儿有面子——不过万一碰上真正高阶僵尸的主人找你切磋切磋,那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董晓悦读得津津有味,可惜那套书卷帙浩繁,共计有四十九卷,虽然这具身躯有着复印机一般的记忆力,奈何时间有限,她还得抓紧把正经驭尸理论温故知新一遍,没空从头到尾通读闲书,书又是刻在竹简上的,不方便随身带着,她只好随手捡出几卷,囫囵吞枣地浏览一番。
董晓悦很快便发现,最后一卷不知去了哪里。
大约得不到的总是好的,她对那四十九卷格外好奇,里里外外仔细找了一遍,发现底层架子上有个不太显眼的空档,正好是一卷竹简的大小。
她伸手摸了摸,指尖上沾了厚厚一层灰,看来是很久以前被人取走的。
虽是无关紧要的闲书,董晓悦却莫名有些在意,还特地去问了师兄和师侄。
不求上进的宸白羽连书名都没听说过,师兄宸霄冥思苦想了一番,略带迟疑地表示未曾见过。
出发的日期将近,董晓悦便把这件小事忘在了脑后。
在梦的疆界,他就是说一不二的主宰,沧海桑田只需一个转念——燕王殿下竟然没有因此沉迷于睡觉,仍然早睡早起,足见他是个很上进的青年。
梁玄是当今天子的异母弟,手握实权与重兵,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要上进,就得谋朝篡位——这正是梁玄毕生的志向。
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不是造反就是被造反,梁玄当然选择造反,在实现造反大业的过程中,他励精图治,悬梁刺股,卧薪尝胆,不近女色——前面那些都好说,唯独最后这一条,连燕王亲信和贴身伺候的奴婢都不知晓个中情由。
总之从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发现生命的大秘密,梁玄一直都是这么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不过近来燕王殿下有点乐不起来了。
这事还得从十来天前的某个梦说起。
这一日就寝时分,燕王殿下合上曹子建的《洛神赋》,熄了灯闭上眼。
洛水悠悠,白雾茫茫,依旧是熟悉的配方。
一艘三层高的大舫停泊在岸上,梁玄平地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船头甲板上,心念稍稍一动,那船便如利剑般破开水面向河中央驶去。
接着该是洛神宓妃登场了,白雾渐渐消散,一个人影慢慢显现——这洛神什么都好,就是套路有点长。
梁玄完全可以按快进,但是随意改变梦境容易丧失真实感,一旦丧失真实感就不容易入戏了,要达到生命的大和谐是必须得入戏的。
白雾散尽,踏浪而来的是董晓悦。
梁玄不认识董小姐,也欣赏不来二十一世纪的时尚,在高贵的燕王殿下眼中,断发是蛮夷的标志,更何况这女子还穿着身不成体统的怪异胡服——董小姐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倒是不难看出性别。
说好的“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呢?怎么变成了根黑黢黢的棍子?梁玄懵了,想退货。
他没有丝毫犹豫,闭上眼睛催动心念,再一睁眼,杵在眼前的还是那个古怪的蛮夷神女。
这不玄学!梁玄大吃一惊,不过他是个心机深沉爱造反的王爷,脸上只露出一点点惊讶,挑了挑眉问道:“你是宓妃?”
蛮夷神女似乎听不懂大鄅朝官话,露出个很粗鄙的表情,优雅的燕王殿下觉得有些伤眼。
按照流程神女这时该翩然向他飞来了,梁玄看了她一眼,觉得不能指望于她,心里一动,对她道:“过来。”
谁知这神女半点神力也无,竟像攻城的巨石一样径直往他这里砸来,梁玄不禁退后两步。
待那神女扑通一声掉落在甲板上,梁玄方才走到她身边,低下头打量了她一番。
蛮夷神女毕竟也是神女,容貌倒是当得起一句“皎若太阳升朝霞”,视线沿着那“延颈秀项”往下移,那身段也是秾纤合度,玲珑曼妙。
梁玄有些心动了,以往梦境中的女子面容都是模糊的,禁不住细看,否则八成会变成熟人的脸——梁玄的熟人除了亲戚就是侍卫和下人,无论出现哪个都很糟心。
和自己的梦有什么好客气的!燕王殿下当即下定了决心,撩起衣摆跨坐到神女的腿上,抬起她的下颌,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真实得简直不似在梦中,梁玄微微诧异,闭上眼睛低下头,双唇碰触到了难以置信的柔软娇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