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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60%,支持正版,多谢小仙女们 女孩们走进去之后, 难免被惊讶了一番。
定国公府给她们准备了各种名贵绸布, 皆是整匹裁成小块供她们使用。还有三十多色的各类蚕丝线, 鎏金的锥子顶子,白玉骨的大小绣绷, 各类精致时兴的花样, 整齐有序地摆在桌上。
另还有小碟的豌豆黄、枣泥奶糕和姜香梅子备着。
这炎炎夏日里, 为了避免娘子们中暑,定国公府还特意制下了消暑的绿豆汤。这绿豆汤更是做得精致, 温凉的汤盛加了玫瑰卤,在白玉小碗中, 放在大冰碗上冰着。一旁丫头站着等给娘子们添汤。每个娘子都分一个这样的丫头伺候,宽阔的绣房竟一列排了二十多人。
薛家的娘子们哪里见过世家贵族这样的派头!这样一天下来, 岂不是光那些丝线、布料都要数十两银子!
定国公老夫人被嬷嬷扶着进来, 身边跟着薛老太太。薛老太太一看这房里也愣住了, 立刻反应过来,谢了老夫人:“……难为老夫人费心了!”
元瑾立在末尾的娘子中,其实她想说, 薛老太太不必谢。世家里这样的排场只是小巧,说不定人家老夫人根本就没管这事, 都是下面的人按照规矩自己布置的。
自然, 老夫人是个极有心智的人, 笑道:“不必谢,既是在我这里学,也别委屈了她们。”
各房的娘子们自然再次对世家如此的富贵起了羡慕之心,除了卫家那位小姐卫显兰,她出身不差,比薛家这几个眼界高多了。看了眼绣房的精细奢侈,也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元瑾身上,轻声冷哼道:“你这样的,你家兄弟也能入选?”
因上次的事,两人结下了梁子。
元瑾也只当没有听到,这种时候没必要理会她。
这时候老夫人笑着让诸位娘子坐下来:“今日定国公回太原,正巧见见男孩们。我便得了个闲,来看你们学绣艺。倒不必拘束,你们学你们的就是了。”
原来是定国公今日回来了!
娘子们难免窃窃私语,太原府里谁会不知道这位定国公。只是定国公一直在宣府,难得回来一次,难道是为了选世子的事特地回来一趟?
老夫人和定国公之间,其实真正能做决定的当然是定国公。
各位娘子分了齿序坐下,定国公府那位教苏绣的绣娘安嬷嬷,才开始给娘子们讲苏绣的要领。娘子们想着定国公府、想着魏永侯爷,自然都是听得精神抖擞,聚精会神。努力挺直腰板,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老太太看,除了一个困得打盹的元珠,和一个对女红毫无兴趣,只擅长权术斗争的元瑾。
不怪元瑾不认真,她实在是对女红不擅长,甚至到了听多了她都觉得头疼的地步。只是这样聚精会神的一上午下来,女孩们再好的精神也萎靡了,等嬷嬷说可以去旁边的花厅喝茶休息的时候,皆是松了一口气。
元珠却是这个时候准时地悠悠醒来,问元瑾:“四姐,终于教完了?”
元瑾抬手,往她小嘴里塞了块豌豆黄:“方才祖母瞪了你好几眼,仔细回去被你娘骂。”
“我才不怕呢。”元珠嚼着豌豆黄说,“骂几句又少不了块肉,我听着就是了!我这么小,正是需要睡的时候。”
这种皮实的人,再怎么磋磨也是没用的。元瑾虽说没听,但怎么还是保持着清醒状态,觉得自己怎么还是比元珠强些的。她也给自己灌了杯茶,想着闻玉今日见定国公不知顺不顺利,却看到那卫家小姐卫显兰站了起来,走到了老夫人和薛老太太之前行了个礼。
“堂祖母,我有一事想跟您讲,不知当不当讲?”
几位娘子被她突然的发话吸引了注意力,朝她看过去。
老夫人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自然点头:“你讲就是了。”
卫显兰道:“既然堂祖母肯了,那有话我也就直说了。定国公府选小姐,本是选贤德淑能的,出身如何自然也不重要。但若这人选不守礼节,不知姑娘家的礼义廉耻,不知道这人还能不能入选?我倒也不是为我自己说的,我也是为诸位姐妹说的,若有人品上的瑕疵,还要和诸位姐妹一起争,岂不也是不公平?”
老夫人没想到卫显兰说了这个,笑容有些僵硬:“不知道你说的是何人?”
元瑾听到这里,默默地将茶杯捏紧。
“却也不是别人,正是这位薛四娘子!”卫显兰回头看向元瑾。
薛老太太神色微变,老夫人则放下了茶杯:“显兰说话可不能随意说,你这样说薛四娘子,可有证据?”
“我自然有!”卫显兰继续道,“她正是之前喜欢我胞弟卫衡,对他纠缠不休的人。堂祖母若是不信,大可找我胞弟的随从来问话,看是不是这位薛四娘子曾纠缠过我胞弟!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没出阁之前,本该恪守本分。以这位薛四娘子的身份,和我家胞弟当正妻自然是不可的,所以她才是想了这些下作的手段,想迷惑我弟弟喜欢她,她便能嫁入卫家了!这样的人,如何不是不知礼义廉耻?”
薛老太太显然并不知道薛元瑾还有这段,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薛家其他几位娘子自然知道薛元瑾爱慕过卫衡,但对于元瑾是否真的纠缠过卫衡却是不清楚的。这两者之间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倘若只是心生倾慕,那自然也就算了,哪个娘子心里没个心仪的儿郎。倘若真的去纠缠了人家男子,妄想通过旁的手段嫁入卫家,那这女孩的名声,说坏也就坏了。
但她们这时候都不敢说话,帮薛元瑾,自然也没熟到这份上。若是想害她,这种涉及到女儿家名声的事情,一不小心说不定都会牵连到薛家旁的姐妹,所以还是隔岸观火比较好。
薛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薛家虽不如卫家是高门大户,这孩子的规矩教养还是严格的。卫娘子也别着急,倘若元瑾当真做了出格的事,我自然会惩戒她。倘若没做,却也不能只你一人说。”她转向元瑾问道,“四丫头,你现在告诉祖母和老夫人,你可曾纠缠过卫三少爷?”
在卫显兰说这件事的时候,元瑾先是心中一紧。她虽然知道薛四娘子喜欢过卫衡,但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并不知道四娘子是不是做过出格的事。
自然下一刻她就镇定了过来。薛四娘子这样的姑娘出生庶房,从来不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非分之想,当真做得出纠缠卫衡的事吗?若她当真纠缠过,又是在何处纠缠的,身边难道就没有丫头知道?且若纠缠了,卫显兰就不会在这里空口白话,而是会拿出凭证了。
不过卫显兰是否歪曲事实不重要。此事的关键是在于,即便她没做过纠缠的事,但她之前喜欢卫衡的事却是真的,抵赖不得。卫显兰这话三分真七分假,却真的会对她的名节有损。尤其是会给老夫人留下个坏印象,这才是她的目的!
元瑾心里已经考虑好,站起来走到老夫人身前,行了个礼道:“孙女之前,是曾喜欢过卫三少爷。”
薛老太太几乎是脸色可见的变得难看。“这事……你当真做过?”
四房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当真做过如此不知廉耻的事?
“请祖母、老夫人听我明述。我虽喜欢过卫三少爷,但也止于少女思慕,从未做过什么纠缠之举,更不曾想嫁入卫家。娶为妻奔为妾,方才卫小姐也说了,你家是绝不可能允卫三少爷娶我的。既然我也明知卫三少爷不会娶我,又怎会做出这样自取其辱的事?那岂不是太过愚蠢了?我自认还没有蠢到卫小姐所说的地步。”元瑾清晰地缓缓道来。先不说是否是真,就她这个不疾不徐,进退有度的态度,便让人信服了她三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
听了元瑾的话之后,薛老太太的神色明显好了很多。
卫显兰不觉被她抓住话中漏洞,强作镇定:“你做过的事便能矢口否认了?你告诉过我弟弟,你喜欢他不在乎名节,便做妾都要嫁入我家,这不是蛊惑我弟弟来娶你吗,你休想抵赖!”
元瑾越发笑了:“卫小姐说话是否有些颠三倒四呢?方才才说我是为了荣华富贵,痴缠你弟弟。现在又是我不顾名分都要跟他。究竟是何种说辞,卫小姐可要想好了再说,免得徒惹笑话。再说,卫小姐在此说我痴缠你弟弟的话,无非就是想毁坏我的名节。我倒想问卫小姐一句,你若没个凭证就空口白话的污蔑旁人,算不算你自己包藏祸心?你方才说要找你弟弟的小厮来问话,但你家的小厮自然是向着你的,岂非是你叫他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元瑾轻巧的一段话四两拨千斤,既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还反将了卫显兰一军!
老夫人的脸色自然有些凝滞,又问卫显兰:“你这凭证,除了你弟弟的小厮之外,可还有别人?”
卫显兰拿不出别的证据来,脸色发红,语气也有些慌乱:“但你喜欢过我弟弟,还曾向他表明心思,你敢说不是?女孩家便要恪守本分,你这样的行为,不是不知廉耻还能是什么?我纵没别的凭证,但你为了富贵,妄图攀附我弟弟是事实!”
薛老太太几乎有些听不下去了。
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也只有卫显兰这种从小被人宠溺娇养的人做得出来。
她说这话已是强弩之末,元瑾自然是但笑不语。
“怎么了,里头这么热闹。”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只见是个身穿紫红暗云纹长袍,戴玉革带,身材瘦削的男子走进来、他肤色黧黑,应当是常年在边疆晒的。走在他后面的,却是一脸淡漠,面貌清俊的裴子清。众多护卫都林立在花厅外面,没有进来,但这阵仗却是一点都不小的。
元瑾立刻猜到,有裴子清跟着,又是这样的排场,这位说话的应该就是定国公了。
不过怎么又遇到了裴子清!
她微垂下眼睑,看着老夫人桌上那只豆青色冰裂纹的茶杯。
她只希望刚才那些话裴子清没有听到。倒不是怕丢人,而是裴子清对她的说话行为都太过熟悉了,上次不过一个照面,裴子清便对她产生了疑惑,那若是听到她的长篇大论,岂不是更熟悉了!毕竟在很久之前,她便都是这样和他说话的。
“倒没什么,她们姑娘家说些闲话罢了。”老夫人笑着站起来,“男孩们你都看过吧了?觉得如何?”
“尚有几个可造之材。”定国公说,“我来是告诉您一声,我与裴大人要去崇善寺中一趟,家中的事还得您料理。”
“你去就是了,家中的事我醒得。”老夫人颔首,又对裴子清笑道,“没得好生招待裴大人,怕是不日就要回京了吧?”
裴子清笑了笑表示不在意,却又把目光放在了薛元瑾身上:“方才,似乎是你在说话?”
他还当真听见了?
薛元瑾缓缓抬头,笑道:“裴大人好耳力。”
定国公等人自然都没料到裴子清会突然和一个小姑娘说话,很是意外地看了看薛元瑾。
“上次也是见到你和卫衡说话。后来我听他说,你似乎倾慕于他?”裴子清又问。
“裴大人多虑了,上次不过是卫三公子同我说话而已。”元瑾却道。旁人听了裴子清的话,便会觉得是她缠着卫衡说话,但那日分明是卫衡自作多情,要跑来告诫她两句,自然不能让他颠倒黑白!
裴子清眼睛微眯,淡淡地说:“我那外甥心高气傲,怕不是世家贵女的话,他是看不上的。”
他说完这话,就和定国公一起先离开了。但他这句话的意思,简直就是再明显不过了。
剩下花厅中的人,看薛元瑾的眼神都有些复杂。薛元瑾脸色非常不好看,她这里明明都要转败为胜了,为什么裴子清要出来搅局!现恐怕不管她是不是纠缠过卫衡,痴心妄想要嫁入世家的名声,她真的洗不掉了!
卫显兰几乎立刻就是一笑:“既然裴大人都发话了,想必四娘子日后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
老夫人则看了元瑾一眼。
老夫人是看不出深浅的,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很难说。但对于薛老太太来说,影响却很显著,即便薛元瑾真的没做过出格的事,但喜欢过卫衡并叫人发现了,的确是让她心有芥蒂,觉得这庶房的,果然就是不如嫡房出来的有眼界一些。难免地待元瑾冷淡了些。
“诸位娘子莫喝茶了,随我一起去用斋饭吧。”老夫人说了,随即一行人才前往饭厅去。
元瑾落在后面,深深地吸了口气。
*
崇善寺的庑廊上,定国公和裴子清正带着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定国公想到了刚才的情形,有些好奇,同裴子清说:“你今儿的怎的注意到个小姑娘了?”
他还不了解裴子清么,这人当年是丹阳县主手底下最得力的人,后来叛变跟随了靖王,成了锦衣卫指挥使。此人日常生活极其乏味,既不爱财也不贪色,叫那些想讨好、奉承、贿赂他的人都找不着门道。方才却突然跟那小姑娘说话,小姑娘年岁不大,虽还生嫩,倒长得真不错。他和人家说话也委实不客气的,算是害了人家一把,莫非是动了凡心?
裴子清淡淡道:“也没别的,不过是觉得像一位故人罢了。”
“像谁?”定国公却想问个究竟,语气意味深长,“你若当真喜欢,倒不如我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裴子清立刻道:“她才多大!”
定国公就悠悠地道:“裴大人,你觉得你千辛万苦,终于做到了如今这等的权势地位,是为了什么?”
裴子清也明白他的意思,到了他们如今的地位,不就是为了随心所欲,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不管世俗束缚,只遵从自己的欲-望即可。但他却只是沉默不言。
那个人是他的心魔,他的指引,他的思慕……他的罪恶。
太过复杂,以至于无法言说,无法触碰。
“行了,马上就要见殿下,还是别说这些了。”裴子清提醒他。
前方就是殿下所住的别院,他们走到庑廊上时,便看到林立的侍卫将别院包围住,连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定国公觉得有些奇怪:“这守卫怎的比前些日子还严了。”
自然,守在门口的侍卫是认得二人的,拿开□□放了他们进去。不过两人的护卫只能留在外面。
靖王殿下有这个嗜好,回太原府的时候不住他的靖王府,反倒是喜欢住在寺庙里。他觉得靖王府太大太杂,倒不如寺庙里住着清净。
进了别院宽阔的前厅,只见陈设极简,黄色帷幔下供了一尊三尺高的玉佛,两侧排开六把东坡椅,中间却摆了个极大的沙盘,其中地势起伏,山川河流都一目了然,极为精细。一身着长袍的男子立于沙盘之前,低首看着沙盘的走势,他长眉如刀,如深潭一般不可见底的眼睛。虽不讲穿着,却是透出一种自然的凛冽之势。
定国公和裴子清跪下行礼:“殿下。”
朱槙见他们二人来了,嗯了一声,接过手下递来的热茶喝了口:“之前交待你的袄儿都司部的舆图可绘制好了?”
“不负殿下所托。”定国公从袖中拿出一卷图,恭敬地双手递给了朱槙。
朱槙找了把太师椅坐下,打开仔细看舆图,却是眉头一皱,定国公便是心下一紧。难不成殿下对这舆图不满意?
朱槙接着问他:“你派三十名密探,在袄儿都司打探了一个月,确认这舆图无误吗?”
定国公道:“我再三叮嘱了,应该不会有错。”
“后日左副将便要带领五万大军攻袄儿都司部了,倘若舆图有误,便是延误军情。”朱槙抬起头,嘴角一扯,“到时候,我拿你的人头来抵?”
定国公听到这里冷汗都要下来了,苦笑道:“殿下说笑了!”
朱槙仍看着舆图,淡淡道:“我没和你说笑。”
定国都不知该怎么接殿下的话了。他知道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连忙问道:“您觉得这舆图有问题?”
朱槙沉吟了一声。
他自十六岁分封于西北,便开始和军事打交道,如今十二年过去,已经是个极其老练的军事家了。舆图有什么问题他不知道,毕竟不是他亲自去勘探的,但凭借多年经验,和几次袄儿都司的经历,他觉得有些不对。
“这舆图我会让左副将核实的。”朱槙叫一旁的人收了起来,先让两人坐下喝杯茶,“你旧疾未愈,别站着了。”
“多谢殿下。”定国公舒了口气坐下来。
裴子清又站起来,恭敬道:“殿下,我还有些事要回禀。”朱槙颔首,示意他说。
“太后余党不多,傅家、萧家其他人,几乎在太后倒下的时候就立刻反戈了,如今倒也没有异动。不过东宫那边,太子殿下,似乎是手段残忍地诛杀了一批宫人,让皇上不太高兴。有些……殿下的人也在其中,属下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没能保住他们,还望殿下责罚。”
“你也知道他为何要杀那些人。”朱槙淡淡道,“想杀些人解气随便他吧。”
裴子清应喏,朱槙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朱槙接连几日都处理公事,倒也有些累了。他揉了揉眉心,旁下属就道:“殿下您还是歇息一会儿吧,您接连部署四个时辰了。”
“袄儿都司部的事还未定,还不能歇息。”朱槙拒绝了,袄儿都司部紧邻山西,一旦作乱,便会对山西边境产生影响。
下属又道:“属下知道您也是忧心边疆,只是您前两日便一直闷在房中,再接着看舆图,恐怕也精力不济了。”
朱槙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罢了,先把东西撤下吧!”
*
元瑾在别院吃过斋饭,到了下午,就同老夫人她们一起去崇善寺礼佛。
由于上午那件事,薛老太太一整个中午待元瑾都透着一股冷淡。元瑾虽能为自己辩驳,却无法抹去原薛四娘子做过的事,她的确就是脑子不清楚,喜欢卫衡还弄得人尽皆知,反倒给她埋下了今日的祸患!
便不知这件事会不会影响老夫人。
其实世子入选,再带一个姐妹,这人选未必是亲姐妹,堂姐妹也是可以的。也许今日这事,便让老夫人对她产生了芥蒂,不希望她入选,甚至也有可能影响到闻玉入选也不一定。元瑾一想到这些后果,又怎能不恨!
老夫人在拜完菩萨后,便去听高僧讲佛经了,她在五月会固定吃斋念佛一个月,所以这一个月都住在别院中。正好带着薛家众娘子一起念佛,积一些善德。
元瑾今天并没有什么吃斋念佛的心情,实际上她心中的情绪快要压抑不住了。
其他几位娘子还留在大悲殿拜菩萨,元瑾就从大悲殿走了出来。她沿着庑廊一路朝前走,越走越快,到最后便是跑了。直到停在了一片葳蕤的草木下面,她没有了力气,才蹲坐下来,将头埋进膝中。
她是聪慧老练,是能干,但也总有丧气的时候!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按着她计划的走,却无奈她本人,四房,总是有拉她后腿的时候!
前世的种种,也都不肯放过她!
元瑾将头埋在膝上一动不动。她只能放松这么一会儿,等回去之后,她便再不能露出弱态。
不管结果如何,她还等帮闻玉去争,总不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只是想到前世的人事,想到现在,她便顿生一种悲凉之感,难免叫她觉得窒息。
当她这般放纵自己沉溺的时候,却没有察觉到有个人走近。
看到她如一团鹌鹑蜷缩在那里,来人的脚步停顿。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的,你又迷路了?”
在她死后,太后甍逝,父亲因贪墨被斩首。曾经西北候家的权势滔天,也不过是现在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而被她救回来的,自小养大的朱询,却在这场浩劫之后成为了太子。发生了什么事昭然若揭。
他背叛了他和太后,换得如今的荣耀。
甚至说不定,她便是被他亲手杀的。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唯一改变的是她和太后,以及西北候家罢了。
如今他们是人上人,享受名利权贵的一切。而她现在不过是个低微的庶房小嫡女罢了。
想要报仇,还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身份。
虽然她也决不会就这么放弃。
身后半大的小丫头杏儿低声提醒:“四娘子,咱们该回去了,再晚些,太太该说您了。”
元瑾嗯了一声。提起小竹篮走在了前面。
元瑾如今所在的薛家,是太原府一个普通的官宦家庭,家里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正五品,是长房的大老爷。而她父亲薛青山是庶出,谋了个地方苑马寺寺丞的官职,没有实权。
薛元瑾现在的母亲崔氏,是并州一个乡绅的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亦是个普通的的妇人。
元瑾刚踏进西厢房房门,就看到崔氏迎面走来。
崔氏穿了件丁香色十样锦褙子,三十出头。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她却拿着把团扇扇风,看来火气很盛,一见着元瑾就瞪眼:“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元瑾把小竹篮放下,才说:“今天教针线的嬷嬷来得晚。”
崔氏拿起了她竹篮里绣的牡丹花样看,忍不住说:“你绣得这样歪歪扭扭的,谁敢拿来用?你如今也十三了,好好给为娘省点心,将女红练好些,以后谈婚论嫁,媒人也有个说头。”
元瑾只是喝着水。崔氏见她这样不听,一手抓住她的耳朵:“为娘说的你可听到了?”
元瑾的表情绷不住了,被揪得耳朵疼,立刻说:“我听着呢!”
崔氏放开后,她才揉着自己泛疼的耳朵一阵阵气恼,这要是放在以前,谁敢这么对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连县主的仪态她都绷不住了,遇到崔氏总是会失态。
她做丹阳县主的时候,就从没有学过女红刺绣。倒是诗词书画都能懂,精通兵法,对政治时局也能解一二。
但在崔氏眼里,这些加起来都比过会做一手针线活。
“你还小,哪里知道嫁个好夫婿的重要。当初娘便是嫁了你爹这个庶出的,现在在你嫡出的几个伯母面前,才低了一头。”崔氏拿自己的切身体会教育她,“你出身不如你几个堂姐。努力把女红针黹练好些,博个贤惠的名头,以后才能嫁得好。”
元瑾并不想听这个话题。
毕竟之前能和她谈婚论嫁的都是京城屈指可数的世家公子,现在告诉她嫁人改变命运,实在是很难感兴趣。
更何况崔氏这也太天真了,有个贤惠的名头也并不能让她嫁得好。若不是有出众的家世,一切都是空谈。
她如今这小姑娘的模样也极美,小小年纪灵秀婉约,肌肤胜雪。虽还未完全长开,却比之她前世也不差了。但若没有家世作为支撑,待这模样长开,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问崔氏:“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崔氏被女儿一提醒,这才想起正事,面露喜色跟她说:“娘是要同你说,明日定国公家开游园会,咱们府里的女眷都受了邀请!”
元瑾听到这里思忖片刻,这定国公府她倒是知道的。
太原府只有一个国公,便是定国公。这位定国公骁勇善战,被封为一等公,又有兵权在手,所以权势极盛。并且这位定国公,似乎与靖王是交好的。
元瑾当初久居深宫,这些京外的权贵她虽然没见过,却也都知道一二。
没想到这薛家竟然还七拐八拐的和这种豪绅家族有关系,她还以为薛家当真普通呢。
“太原府里头,得是有些头脸的人家才能去。得亏咱们家还算是定国公府的旁系,才受了邀请。我给你做了身新衣裳,一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崔氏叫丫头把刚做的衣裳抱出来给元瑾。
“她配得上穿什么新衣服!”外面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带着人走进来。他小小年纪,脸还肉团团的,长着一双与元瑾相似的杏眼。
此人是元瑾的亲弟弟薛锦玉。由于崔氏只得这一子,故十分娇宠,性格骄横目中无人。
他坐到崔氏身边,拉着崔氏的手撒娇说:“娘,我晚上要吃冰糖肘子!”
这亲弟弟专爱和她过不去,平日时常冷嘲热讽的。元瑾看着他肉肉的小脸,调侃他说:“都这么胖了还吃呢。”
薛锦玉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胖,立刻就跳起来:“我哪里胖了!昨个嬷嬷做的栗子红烧肉,还不是你把肉吃了。”
元瑾是能吃不胖的体质,对于这样的指责,只是转过头继续喝她的水。
崔氏护子,抱过薛锦玉哄他说:“你姐姐跟你开玩笑罢了,男孩子就是要长得壮一些才好。”
崔氏好不容易又亲又抱地把小祖宗劝住了,瞪了元瑾一眼。“惹你弟弟做什么,赶紧去把你的鞋垫做好才是要紧!”
元瑾不再说话了。崔氏这么宠男孩,只会把薛锦玉养废。如果换做是旁人,几顿板子就能把薛锦玉打得服服帖帖的。但崔氏太护儿子,根本不会容许别人插手,她现在也暂时没有这个闲心。
崔氏仍然生气,对着门口跟薛锦玉一起进来的人说:“你傻站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元瑾抬头,看到门口跟着薛锦玉一起进来的孩子。
他一直沉默地站着,肩膀极瘦,身上穿的衣袍已经旧了。脸极为瘦削精致。虽然年纪不大,但雪白肤色,眉宇隽秀。
这人是薛元瑾庶出的弟弟,薛闻玉。
崔氏本人凶悍,所以薛青山一直不怎么敢纳妾。薛闻玉是元瑾唯一庶出的弟弟。
薛闻玉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逝世了。崔氏对他很一般,毕竟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派了个老妈子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便不怎么管了。
这个庶弟自小就有些不正常,他不爱说话,似乎是神智有些问题。
薛闻玉听到崔氏叫他,只是目光微闪却没有上前。还是被身后的嬷嬷拉着,带到桌前准备吃饭。
见人都到齐了,崔氏让翠洗将每样菜都挑出给薛青山留一些,便带着三个孩子开始吃饭了。
薛家虽然不是大家族,但也是官宦之家了,伙食水平自然不差。两碟炒肉,一碟韭菜虾仁,还有薛锦玉要吃的冰糖猪蹄,一小菜一个素汤,只是对比元瑾之前的所吃的山珍海味自然逊色不少。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本来就口味低俗,还是越来越习惯了这些家常菜,元瑾竟然比以前吃得还多,饭后还要加一碗汤。
元瑾喝着汤,看着坐在她身侧的薛闻玉。
她才发现他夹菜的手似乎有些不对,动作僵硬。她眉一皱,问薛闻玉身后的宋嬷嬷:“四少爷的手怎么了?”
宋嬷嬷也疑惑:“奴婢也不知道……”
薛闻玉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夹菜。元瑾却越瞧越觉得不对,站了起来,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看。
他似乎想往回缩,但元瑾岂容他往回,打开一看才发现他的手心伤口纵横交错。有些地方血还没有止住,仍然有血浸出。
薛元瑾一看这样的情形,眉一皱又问宋嬷嬷:“这是怎么弄的?”
宋嬷嬷犹豫了一下,才说:“下午小少爷说要和他玩,便弄成了这样……”
元瑾面色一冷,她看向了薛锦玉:“这是你弄的?”
元瑾知道薛锦玉一直对这庶兄不好,说不好都是轻的,他简直以欺负薛闻玉为乐。
曾经大冬天将他推进池塘,冻得高烧四五日才退。又曾将他骗到柴房关起来。如此调皮荒唐,但在崔氏眼中自然没把庶出的闻玉当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但在元瑾看来。薛闻玉本来就和正常人不同,无法表达自己的喜悲痛苦,欺负这样一个庶子,这不就是恃强凌弱吗?
她之前身份虽极高,却最是讨厌这样的人。有本事便去欺负厉害的,欺负个小孩算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