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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青葭村祠堂里,已经站满了人。虽然说只让满十六未出阁的姑娘前来,但给河神选妻一事早已传遍全村,大多姑娘都是家中父母陪着前来。
一群人聚在祠堂里,唯有几位长老和村长有藤椅坐着,其他人也不敢大声说话,你传一句我搭一言的窃窃私语着。
“咳咳。”老村长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拿烟袋锅子扣扣鞋底,咳嗽两声示意大家安静。
“人都到齐了吧?”
“到齐了,早到齐了。”
“村长,你就说吧,这么早把我们家闺女叫来,是真的要给那什么河神选媳妇啊?”
“郝家闺女还没来呢!”
“还有闻人家的!”
嗡嗡嗡嗡,村长的话像是一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中,祠堂里的小声低语瞬间变大起来。
“郝家闺女还能拿出来看看,闻人家的就算了吧,选出来河神也看不上啊!”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祠堂瞬间哄笑起来。
“笑什么笑!”守在自家父亲一旁的何青书不乐意了,怎么什么事情都会扯上他家小七?
站在另一旁的何青石也挑了挑眉毛,不过并未言语,他朝祠堂外望了望,只见一抹翠绿闪了进来,身后拉着一个粉色身影。
正是闻人七与郝芳芳。
何青石朝轻拍胸脯气喘吁吁的郝芳芳微微摆手,赢得佳人羞涩垂首后,不由得弯起嘴角。同样也朝闻人七狂送秋波的何青书就没这么好运了,他就差跳过去和对方打招呼了,无奈闻人七眼睛里就是没有他。
“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老村长站起来,再次示意大家安静,“今儿这么早把大家伙儿叫来,为的什么,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老村长走到祠堂供奉的神像前,深深鞠了一躬,而后起身,这才打算正式讲话。
“前几天,镇守静水湖的河神大人给我托了一个梦,说要在咱们村中挑选一个新娘!”老村长声音沙哑,虽然年纪已大,神态看起来却十分康健,“今儿把大家聚集过来,就是要在咱们村还没出嫁的姑娘里,给河神大人选一个新娘。给河神大人选新娘这件事,是件好事!这说明是上天在眷顾我们!我和长老们都商量过了,谁也不用争不用抢,咱们抓阄!抓到谁家姑娘,就是谁家姑娘!”
村长声音刚落,一个清丽的声音紧接道:“村长,你说这是河神大人在眷顾咱们,那何苦把咱们村没出嫁的姑娘都叫出来,你就说河神大人看上谁了不就好啦?”
说话的人正是闻人七,她甩开郝芳芳死死拉着她的手,挤到人群前来,也不管何青书在朝自己使着眼色,又说道,“村长,且不说这抓阄公不公平,你怎么就知道抓出来的姑娘就是河神大人欢喜的呢?万一送错了人,惹怒了河神大人,遭殃的岂不是我们?”
闻人七这一问,也问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大家纷纷附和。
老村长冷哼一声,甩手道:“你这个小丫头懂什么,我刚不是说了,这是上天在眷顾咱们村子,要从咱们村里挑选一个河神大人的新娘。这是天赐的良缘,选中谁,自然也是天意,难不成老夫还能在这抓阄过程中从中作梗吗?”
“村长,如你所言,河神娶妻是天意。那抓阄前,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河神娶妻,青葭村嫁姑娘,怎么个娶法,怎么个嫁法?”闻人七走出祠堂,朝着天指了指,“这天是要你选个姑娘送到河神大人的府邸,还是河神大人亲自前来迎接?若是送,怎么个送法?咱们青葭村百年来可曾建过什么河神的庙宇?”
闻人七一连串问题噼里啪啦抛过来,砸得老村长有点晕,他老人家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伸手一指。
“老三,你给闻人家闺女解释解释。”
说完坐在位置不说话了,但表情明显有些不痛快。
村长口中的老三,正是青葭村的三长老,也是村子里年级最长见识最多的老人。在村中的威望较之村长也不低。
“咳咳,我来说两句哈。”三长老捋捋垂在胸前的长寿胡,接过话茬子,“闻人家闺女问的,想必也是大家所关心的。村长在决定给河神选妻前,也是与我们众长老商量过的。咱们青葭村百年来虽未曾建过河神的庙宇,但年年对静水湖的祭祀却不曾少过。每年芒种时节,湖前备酒献粮,敬得就是这河神大人。如今上天眷顾我村,肯在村中给河神选妻,定然也是看到大家心诚灵至,故此,村长大人才决定在今天为河神大人选妻。至于选出的新娘怎么个嫁法,这个简单,抬了轿子落在年年敬献的地方,河神大人自有办法将新娘接走。你们看如何啊?”
问的是大家,众人的目光却瞧向了闻人七,显然是想让闻人七来回答。
闻人七宛然一笑,父亲曾说三长老于家中有恩,村中长老皆可不论,唯三长老要敬上一敬。已然得到答案,但还放心不下的闻人七问道:“确定只是抬个轿子在湖边呆一夜?”
“哼,不然你以为要怎么样?”老村长扣扣烟袋锅子,示意一旁的人把已经做好的签子拿了上来,“这是连夜做好的签子,每根签子上都写有一位村中未出阁姑娘的姓名,抽到了谁的名字,谁就是新娘!”
村长话音一落,祠堂内一阵寂静,大家盯着那桶摆在村长面前的签子,已经有人小声祈祷不要自家女儿被抽中。
闻人七也看着那桶签子,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但村长把三长老都抬了出来她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眼望向何青书,只见他也紧张的看着自己,一副好似签子已经定下来就是谁的样子。
老村长转身朝神像又拜了拜,挽了挽双袖,这才从木桶中抽出一根签子。
“我看下啊……”老村长将签子举到身前,眯着双眼瞧了又瞧,在寂静的雅雀无声的祠堂大声念出了木签上的名字,“闻人七!”
“来人,把闻人七送进绣房,帮她穿上新娘的衣裳!”
老村长话音一落,便有几个婶娘出现在闻人七身后,扯着她就要往祠堂外走。三长老站起来身来想要说什么,被一旁的二长老拉住。郝芳芳脸色苍白的拉着何青石,要他赶紧求求村长能不能换个人,闻人七可是她唯一的好友,正说着何青书扑通一声跪在村长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老村长怒喝。
“爹!”何青书一连磕了几个响头,“爹,我与小七已经私定终身,您换个人吧!”
“胡扯,无人做媒,也无父母之命,哪来的定终身!”老村长笃定道,他紧紧握着签子的手往外一挥,“快把闻人七送到绣房!来人,把二公子带回房!”
“爹!”
相对于跪地不起的何青书,闻人七倒是平静的很。她乌黑的眸子扫过祠堂,看着那一张张庆幸又露出几分可怜的脸庞,不觉有些心酸,即便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即便他的父亲在病前曾一度在村中教书育人赢得不少赞誉,她于这个村子,不,是外来的闻人家于这个村子而言,终究还是生疏的。
垂眸,闻人七抬脚就要跟着婶娘走的时候,祠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等一下!”
这稚嫩的声音,闻人七转身,只见小弟气呼呼的站在祠堂外。
“小弟?你来干什么?”
“村长伯伯,请等一下!”闻人不予快步跑进祠堂,也不搭理询问的长姐,径直走到村长身前,“村长伯伯,不予也曾读过几年书,您能让我看看那签子吗?”
老村长脸色一白,紧紧握着签子的手颤抖了两下。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掺和什么,新娘已经定下来就是你姐姐,怎么?你们还信不过我这个村长?”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言语。
闻人不予则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佝偻老人,他缓缓伸出手:“我只要看一眼那签子上的名字,如若当真是我家姐,不用你们,我亲自把我姐送上花轿!”
“哼,已经决定的事情更改不得了,不予,你年级尚小,不懂这里面事关重大……”
“我只要看一眼签子!”
闻人不予童稚的声音如此坚决,坚决到围观的众人都开始动摇,已经有人小声说着:“村长,就让他看看吧……”
老村长气的浑身颤抖,他往后退了两步,正好碰到还跪在地上的二儿子。
“爹……”知道内情的何青书抬头恳求的望着他。
“唉……”老村长叹口气,坐回了位置,把签子放到了桌子上,不再言语。
闻人不予见状,伸手就要拿,却忽然被一只手握住了胳膊。
“不予,不用看了,就是我。”不知何时来到了小弟身旁的闻人七朝闻人不予摇摇头,她拿起签子看都没看就扔回了木桶,“上面的名字就是我。”
“姐!你……”
“照顾好爹。”说这句话的时候,闻人七没有看小弟,而是望向了还在跪着的何青书,“答应我,听爹的话,好好读书。”
“小七……”何青书抬头,他紧紧咬着下唇,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我会帮你照顾,照顾好伯父的……”
闻人七笑笑,没有答话。
她挣开小弟紧紧拉着的手,然后在闻人不予的额顶轻轻拍了拍,转身离开。
这天夜里,一向静谧的静水湖的岸边,出现了一顶贴着双喜挂着流苏的红色轿子。
这天夜里,不管是在家中寝食难安还是躲在附近躲着想一窥河神真面目或是藏在草丛里有着其他想法的人,在湖中心开始缓缓荡起涟漪的时候,都在瞬间沉入了梦乡,连在湖畔不知名虫的叫声都停止了。
月华倾泻,微风荡漾,一点两点似萤火般的光芒环着湖中心一圈圈散开,湖上缓缓腾起一团浓雾。那雾中心像是有一片流动的华光,远远地看过去并不真切,忽的一阵风吹过,雾散光现,一抹浓黑的发在月光中如泼墨般倾洒开来。
青白色的袍子轻盈的飘着,每踏出一步湖面上便荡开一朵涟漪,那修长的身影一手垂在身前不缓不急的走上岸,走近大红的轿子。河神静立在轿前,他探出手想掀开轿帘,又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什么,稍等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撩开那红纱的帐子。
“呀呀呀呀——啊!”
一只大脚迎面踹来。
“啊——啊——啊!”
两声惨叫同时响起,扑通一声,河神被踹回了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