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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若河同时开了三瓶洋酒,又拿了三个杯子,挨着给自己满上一杯。
身上的钱明显不够,但管它呢,她还可以刷卡。
至于卡刷爆了以后怎么还,管它呢,这么复杂的问题明天再考虑。
吧台不知什么时候只剩她一个人了。
其他人也不知去哪里,但不管去哪里大概都是因为没眼睛看她了。
她也快……没眼睛看自己了。
不就是自尊心受到伤害吗?为什么要摆出一副报复社会的架势非得去让对自己满怀好意的人心里不舒服呢?
顾若河一杯接一杯喝着酒。
她喜欢《夜愿》,元嫣也喜欢《夜愿》。元嫣喜欢于是她的哥哥将这部小说投拍成电影,还想要让她当女主角,只是元嫣自己觉得不合适,于是拒绝了。
元东升说他看过好多次原文,原来是真的。
只是前提不是他自己喜欢这部小说又或者想要将其投拍成电影才看,而是他的妹妹喜欢所以他才看,而后才会有投拍电影的想法。
她喜欢《夜愿》,喜欢眉意那个角色,所以得到报名试镜的机会的时候欣喜若狂,所以花很多的时间去练一首歌,花很多的时间去背台词,因为在试镜的当天与意想不到之人重逢更得到他的帮助而满心欢喜,现在她知道了,他当天确实并不是无意出现在那里,也不是因为是自己投拍的电影要选角出现在那里,而是因为那个角色是他反思过后替他妹妹准备的第二个角色。
他的妹妹再一次拒绝,而他顺手帮助了她这个与她妹妹有所牵连的人,让她一直以来隐秘的欢喜与努力在今天骤然变成嘲讽一秒钟内通通拍回她的脸上。脸要疼死了,比脸更疼的却是胸腔里正在跳动的那个地方。
从一开始就是。
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他的妹妹。
到现在他们每一次相遇,每一次她从他那里得到帮助也好,安慰也好,甚至于责骂都好,全部都是因为他的妹妹。
所有,全部。
而她却一厢情愿的在这种并没有一丝一毫是冲着她本人的优待里寻找安慰与依赖。
悚然心惊,大概就是她那一瞬间心里的感受。
不止是得知真相带来的冲击。
更可怕的是那种毫无由头却切实存在的伤心。
她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只通过一次电话只见过几次面这几次见面中多数时候都在指责她的人伤心?
可是她又心知肚明那种仓皇与酸楚远远超过自尊心受损的程度。
还有元嫣。
从来都与她不对盘、互相谩骂与争斗但是关键时刻都理所当然会第一时间把电话打到对方手机上的元嫣。
她知道眉意那个角色元东升是想要给她的,知道她的哥哥才是《夜愿》的制片人,可她一个字也没有跟她讲过。是不在意吗?忘了吗?还是如同她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元东升时她所表现出的生怕她借此与元东升攀关系?她因为她的缘故打电话向元东升求助一定并不容易,可她有没有想过当她得知这些的时候她又会是什么心情?她难道还可以若无其事的接受?分明在数个小时之前她才向她说过“我也同样有骨气”这句话,她以为这位亦敌亦友的命中宿敌会放在心上的。
现实总是打脸。
她又能怎么办?
她不能上头条,不能放弃眉意,不想让已经完成的《光影》与竟然真的变成电影的《夜愿》错过,可她……更不愿再继续受着那对兄妹的恩惠而这里面却根本没有她什么事,什么伤心,什么依赖……都不想要。
那她就靠自己好了。
毕竟就像她说的那样,反正歌是她写的,事是她做的,人是她帮的,为什么不能拿来换取相应的报酬?
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酒,她仰头一饮而尽。
可还是难堪。
每当说出一个字,都感觉是在扇自己一耳光。
那样的难堪与羞愧。
羞愧到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跟自己说,当初决定走这条路就该知道前路崎岖布满荆棘,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注定要趟过去的。
没关系。
你做得很好。
你没有愧对什么人。
再次给自己倒一杯酒,再次饮尽。
可真的没有愧对吗?
唐朝,T,她难道不是在仗着这些人对她的善待与关心在撒疯吗?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即便她不说那些难听的话也有很大机会加入他们的创作团队当中吗?难道她真的就像刚才回答唐朝的那样被他们拒绝的话再另想别的办法就好了,而不是笃定了他们并不会真的拒绝她吗?
想要说一句对不起的。
但是有什么意义呢?
也不过衬得她更加卑鄙。
一杯接一杯,如同饮水。
也不知喝了多少,她终于完完全全的趴在了吧台上再睁不开眼。
*
“她是不可能提前知道T与《夜愿》之间合作的,毕竟除了咱们内部这事本来也没人知道。”
“她今天之前也应该不知道我才是《夜愿》的制片人,从项目启动到正式开拍一直是文简在运作,元嫣那马大哈肯定也不会特意跟她说一声我是电影制作人。”
误会的产生多半时候都是因为信息的不对称。
像元东升与唐朝这样既成熟又聪明情商还很高的人当然不会被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的态度骤变突然发作搞懵逼。
两厢一对应,也就明白那姑娘刚才果然是在满嘴跑火车了。
“所以你刚才在电话里跟元嫣说了什么?”唐朝挑眉。
元东升先是一愣,随即眉头猛然一皱。
看他表情就知他也反应过来了,唐朝点了点头:“我让她去找你,结果没两分钟跑出来就成那样了。”
回想自己与元嫣电话中所讲,元东升难得有些懊恼。
“至于音乐的事,”手指扣了扣桌面,唐朝回想一番后突然失笑,“早上收工后随手就将东西扔在休息室了,好像就在进门那的桌台上。”
这事想来真是鬼使神差。
顾若河来面试又演奏了《光影》过后,唐朝原本因为缺少灵感而停滞不前的《夜愿》的原声相关的工作倒是又捡起来,昨晚状态不错,几个人不知不觉就熬了个通宵,到早上各个都已经困得睁不开眼,随手将谱子和相关资料扔在休息室就准备去睡觉,谁知叶天明吊着最后一口气刷了个新闻竟然就刷到了“S*M”事件,又一眼之间就认出顾若河,这下瞌睡也通通醒了,除了凌修去休息李烬有急事外出,剩下三人都是熬到现在也还没闭一下眼,至于什么谱子更是忘到九霄云外去,谁曾想这么巧就被顾若河给看见,谁又曾想这货竟然有当编剧的才能秒秒钟就给自己加了这么心机一出戏。
唐朝啧啧摇头。
元东升脸色更不好看,但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着电脑鼠标两手动作都没停过。
“阿原已经确认那边没什么相关的料了,你这儿还弄什么呢?”唐朝一边说一边凑了上去。
元东升淡淡道:“让剧组的人帮我查顾若河得罪的到底是哪个投资方,又是怎么个得罪法。”
这不是他刚刚才做的事,而是顾若河说出“得罪投资方”那句话他询问未果就立刻干脆利落给剧组的人发了消息过去让追查。
“无论她得罪哪一个,你帮着直接把人清理出去也就是了。”唐朝看一眼正在接收中的视频文件,再次懒洋洋靠回沙发上,随口玩笑道,“反正你才是钱投的最多的那一个,大不了赶走一个你再继续追加。”
元东升竟然没有否认,也没有骂他胡说八道。
唐朝倏地坐直了身子,瞠目结舌道:“你不会真有这种打算吧?”
“我大概猜到她得罪的是谁了。”元东升淡淡道,“这部电影如果我不想好好做就不会找上唐司礼,不止是钱的问题。”
当然不止是钱的问题,而是就算元嫣没有出演这部电影却依然改变不了电影启动的初衷是因为她的问题。
可即便元东升拿着为了妹妹也要给剧组一片净土打掩护,唐朝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大佬你对小顾态度有点微妙啊,换了别人今天这么挑衅你,就算明知道她有苦衷你也早该让人哪凉快哪待着去了吧?一再纵容她拿你宝贝妹妹说事也就罢了,现在你还放着正事不理巴巴跑去调查她在剧组究竟是被谁欺负了?”
顾若河口说是她得罪了投资方,但她的为人当时在座的没有人深交却也没有人会认定她真的会轻易得罪人,自然而然也就把那个“得罪别人”解毒成了“被人欺负”。
至于所谓的正事,当然就是解决今日头条的事。
“那件事我另外有主意了,一会儿再说。”他话说到这里,视频文件已经接收完毕。
元东升打开视频。
拍的是《夜愿》剧组所在酒店的走廊,不长,但应该是剪辑过的。
因为视频中习蓝、顾若河以及习蓝助理走进房间,没几秒就跳到习蓝开门从房间出来。而且两帧画面上都标注了时间,当中相隔已经数个小时。
看到这唐朝饶有兴致称赞道:“看来发送视频的是你手底下的精英啊,瞧这剪辑,简洁明了,短短数秒钟包含了人物事件起因转折,颇有你的风范啊。”
可惜只隔了他口中的“短短数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视频在这里并没有再次剪辑。
习蓝在房门口只等了不到一分钟,就有另一个人从走廊那头过来了,两人在门口短暂的交汇,习蓝离开,而那个人开门进去,这次开门的缝隙较大,让观看的两人一眼就见到倒在屋内沙发上的顾若河。
唐朝不由自主坐正了身子,脸色也严肃起来。
元东升将手机扔在桌上,一直握着鼠标的那只手也终于放开。
画面再次跳了。
房门再次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是顾若河。
她衣衫整齐,而视频上标注的时间距离上一次关门的时间也只有短短十来分钟,唐朝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而再一次的画面跳转,就已经是两小时后,顾若河再次回到那间房门口与习蓝对峙,而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