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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你们走不了。”
他若是开/枪, 就算青黛死, 江晚啼也会死。白泽说过,若生命时限结束, 还能再额外为她维系半个月,但要是意外中/枪,子/弹穿过心脏这种必死无疑的伤就不知道还能不能起死回生了。如果现在拖延时间能等到人来发现她,她还挺愿意试试的。可惜现在没时间了。
但……男人的声音是她曾听过的。
江晚啼还牵着小女孩的手, 缓缓转身,看到对准自己心窝的枪/口。
第一次正面交锋,她看清了对方的脸, 正如她的预想。迸溅的血迹已经干涸, 她曾与他有过一面之交——干净的白色医生服变成了灰色风衣,里面是一件浅棕背心。那副金属框的眼镜不见了踪影, 拿枪的手端得极稳。
“梁医生。”她松开小女孩的手, 往前走了两步。
枪口一点一点逼近。
周相浔来陆公馆想把她带回去那天,在门口和梁自修的对话, 她听了个七七八八。关于她的事梁自修虽只字未提,却处处拿陆家给她做挡箭牌以当场赶走周相浔的骚/扰。
说他的立场是陆家……又何必为她这个初来乍到的生人出面?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一位故人而临时起意地帮忙?
也许哪位故人对他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他不会杀了她。但可能性极为微渺。他指着的枪一点没有挪开,忽然客客气气地喊她江小姐:
“江小姐认识他吧?”梁自修面容清隽,笑起来很好看, 像盛开的雪莲, 动人炫目。在此时此刻却叫人看得头皮发麻。
周江两家曾经的友好关系众所周知, 她无法装作素未相识。
她看到周相临血染胸口, 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他的眼神异常坚决,他让她逃。
怎么逃得了呢?
还有个孩子在。
周相临的枪声尚未完全没入要害,及时送往医院的话,还有机会救治。
一步,两步……
“砰——”
“梁自修。”
江晚啼的声音几乎是和周相临同时响起。
刚刚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男人不知从哪儿迸发出了力气,往前一扑——梁自修被他扯住了小腿,手不由控制得一抖,枪偏了位置。
趁着这一下,江晚啼俯身躲开。纤细的身板贴着合抱宽的树干,后背的衣服被勾破。
被她拉到树干后的小女孩脸上还挂着泪珠,恐惧地低低抽噎。
死亡离得很近,子/弹堪堪擦着江晚啼的胳膊过去,划出一道可怖的血痕。
梁自修猛地踢开碍事的周相临,又是狠狠一脚,眸中不见温和玉润,满身戾气。
重伤的男人像一只破布偶一般被甩了出去,猩红的血沿着他的嘴角溢出。
梁自修再次扣动扳机,连着两枪,落在周相临的右肩和左膝上。
他又吐了一口鲜血,残破的躯体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倒了下去。有血液溅在他的眼角……瞳仁仿佛变成了赤红色,一直有的那份坚毅丝毫未减。
江晚啼是用牙齿咬开手上缠绕的带子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她的手掌处折射出银色的亮光。
这个角度藏身算不上好,但偷袭却是绝佳。
两下枪声刚响,银色的刀刃就刺向了梁自修。
不是原来那副身体,格外手生。就江晚啼千金小姐的手劲,若是运气好,可以伤到梁自修的右手手腕筋骨,若是运气不好……
好在青黛几千年的手感还在,用上了六成。
梁自修被暗伤,吃痛地闷哼一声。许是正好划破了他手腕内侧,瞬间涌出血液,往下滴落。
江晚啼身形较小,当机立断地贴着青草滚到了树后。小女孩见状,在惊慌中严严实实地躲到了她的身后。这一配合还算,默契。
“江晚啼,你躲不掉的。”梁自修的眼睛升起了两团怒火,俯身,左手堪堪接住险些掉地上的枪。
又传来一声闷响,血肉撞击,是周相临再次拖拽住了梁自修的双腿。
梁自修动弹艰难,左手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往周相临后脑勺接连叩击,一下比一下——
“周相临!”江晚啼看到了,唇瓣被刚刚揭出来的细小刀刃划出血珠。
血顺着周相临的头部往下淌。红得触目惊心。
“这是我们家欠你的!”周相临怕下一秒就昏死过去,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又一下——
银色刀刃再次飞向梁自修,却被他躲过,仅仅在他的手肘处擦出一点血。
“江晚啼你真当我不敢杀你?”梁自修啐了口嘴里的血,胸腔内不停泛着浓烈的腥味。
枪,下手打得更重了。周相临的手却一点没有松开,死死地扒着梁自修的腿。
“梁自修!这样下去他会死的!”这是第一次,江晚啼为了除自己以外的人动了恻隐心。
“晚啼,你快逃!”周相临眼睛里的决绝,是因为疼痛还是悲伤,抱了必死之心。
突然,江晚啼背后的小女孩冲了出去。
江晚啼张口,却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回来!”
那一瞬间,周相临奋力一击,梁自修左手上的枪被撞掉。
这一次,他彻底倒了下去,眼睛还睁着强撑着:“我是活不下去的,我爹已经放弃我了。”
这一次,希望没有拖累她。如果还有机会……
江晚啼依稀看到了他嘴唇蠕动,最后念了一个字。
周相临好像看到了娘……一如从前,待他温柔慈爱,来接她了。
他闭上了眼睛。
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小小的孩子怎么会不怕?呜咽不成声。
江晚啼咬咬牙,扑身上去,将她伏倒在地。
在梁自修受伤的手再次捡起枪的时候,看到那道青绿色的身影磕磕绊绊,顺着那倾斜的坡,仿佛有着和周相临一样的决绝。
他认识江晚啼很久了。
从未了解到她还有这一面。
自然,他也不信。
“江晚啼!你给我停下!”
江晚啼拿来绑手的带子被她攥着,用来固定怀里的小女孩。
紧紧的,往下,再往下。
草地上偶尔有琐碎的小石子压上去怪痛的。看来这娇小姐的矜贵身躯不适合她啊。
谈不上致命伤。应该……死不了吧。
远处传来了动静,死死咬着唇的梁自修又尝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
衣服压过青草,一直往下,坡开始变陡。
她活了千万年,没想到还有一天会受一个半大的小孩影响——连自己都管不好还试图救人。
实在是,傻得很。
白泽说的没错,这人间,远离了好。
片碎的场景浮现在她的脑海,那是属于江晚啼的记忆。
梁自修最后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然后蹲下身,一眼不眨地将周相临往陡坡推了下去,迅速离开。
众人闻声赶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地的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味。
环视四周,赶来的陆韵莘拨开人群,一遍又一遍寻,一遍又一遍问:“晚啼呢?”
晚啼呢?她该在的……
她冲到了前面,比其他人更早看到了地上的那道可怖血痕……是顺着坡下去的。
她竟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眼泪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跌跌跄跄:“小叔、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