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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他的话,她动作顿了顿,瞥一眼过来,也不回答或者解释,目光却…显得凝重。
两人视线一碰随即错开,她重新低下头去看抱着的孩子,之后,萨卡斯基也慢慢的垂下眼帘,心里一时间就有了恍悟,从她的眼神里,他得出结论。
或许不是百分百正确,不过…相信他的推测与真正的答案,这当中的差异不会太大。
萨卡斯基不擅言辞,然而,打了半辈子仗,到如今坐在海军本部大将位置上,判断模糊不清的情势,在极短时间内从当中找出关键,这种事还难不倒他。
所以,他能从她眼神里看出来:
这人对此刻的诡异情况其实一无所知,然而…她不知怎么竟预测到后边这样的发展,并且下意识做出对孩子最有利的选择。
也可能是每个母亲在对待和孩子有关的事情上,与生俱来的母性使得她们比任何一个人都敏锐,让她们凭着那点模糊预感创造出令人惊叹的奇迹。
开始的时候她或者根本毫无把握,仅仅是凭着直觉行事而已,不过到现在…她对自己的猜测却有了某种肯定。
即使不太明白这人说过的那些,关于身体和意识不相容的话,此刻看情形,萨卡斯基却不得不认同她毫无根据的决定。
这样子的意识离体,确实不能立刻把这团诡异存在的意识带回去,让五岁的小孩子精神回到十六岁的身体里…确确实实后果难料。
十六岁的年纪心理成熟度接近成年人,至少,对世界的看法与自我人生的定义,会形成**的见解;而五岁…连意识人格都尚且懵懵懂懂的幼童,哪里懂得分辨黑白是非。
偏生她的孩子,那丫头拥有无上资质,聆听万物之音,天生霸王色霸气,那样优秀令人觊觎…
事实上,萨卡斯基也已经认同黄猿的决断,这人的孩子,十六岁的小丫头,费尽心力教导培养的话,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然而,正是那份令人期待的资质,此时此刻,也更叫人担忧。
十六岁的小丫头极有希望成为海军的未来,五岁的没有正确观念的孩子,却很可能被别有居心的人带离正确道路。
如果是后者,无论对孩子本身,亦或者如今对小丫头寄予厚望的海军,都是灾难。
供职海军本部多年,萨卡斯基看尽黑/幕,深知许多无法公诸于众的肮脏隐情。
除了原本就与海军敌对的恶徒们会因为不愿意未来出现强大敌手,进而设下重重阴谋将有资质的新人扼杀在成为海军的支撑力量之前。
另外,更有无缘无故的恶意,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哪怕仅仅是一点点嫉妒与不甘心理,往往也很容易令人扭曲。
而上边那些种种困境,原本十六岁的小丫头可以应付自如,五岁的幼童却太弱小,根本无力对抗人心的黑暗面。
她的孩子如今这样,不得不说,她的决定很明智。
与其迫不及待让五岁的意识回归十六岁的身体,之后得到祸福难料的结果,不如等一等,倘若短时间内意识会成长,等意识复原到和身体相同年纪再回归,那将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
将那些错综复杂因素逐一考虑过去,萨卡斯基面上的神色缓了缓,他撩高眼皮又看了她几眼,心头积聚的因她而起的恨怒,也在瞥见这人嘴角噙的温软笑意时,悄无声息淡化开。
罢了,到底是…狠不下心对她。
无声的叹了记,他就这样坐着,被岁月磨砺得严苛冷酷的眼睛熄了锋芒,露出堪称温柔的神色,静静等待这人的忙碌过去,得了空闲来拨冗分些注意力给他。
…………
接下来是有一段时间的杂乱。
她怀里的小鬼咿咿呜呜的嘟囔,也不肯说句咬字清晰点的话,更不肯抬头,只管把脸埋进她胸腹的位置,扭来扭去一刻也不肯安生,活像只好动的猴子。
萨卡斯基冷眼旁观,等了半晌也没见消停,一时就觉得小鬼很麻烦,尤其是她小丫头这样黏黏糊糊死命撒娇,简直象没断奶的婴儿。
话也不肯好好说,只要哭不哭小小声哼唧,分明是打着侵占她全部注意力不肯叫她分心的主意…这样刁钻古怪恃宠而骄的丫头,哪里还有半点旁人口中不住夸赞的,海军新秀镇定又沉稳的气势。
然后,见她那样无比耐心的柔声轻哄,萨卡斯基又觉得…回想起来,他麾下几个有家室的下属倒是说对一件事,女人有了孩子,男人在女人心里的地位就直线下降…
所以说,小鬼真真是麻烦。
…………
时隔良久,孩子被她重新哄得平静下来,虽然还是死死抱着她不肯撒手,不过却没再做先前那些总是有意无意拦着她不让她分神的小动作。
直等到见丫头安稳了,这人神色微微放松几分,总算有心思搭理他。
“现在她七岁多一点…”她低声开口,注意力仍然放在孩子身上没挪开,话却是给他听的,“头发是那年我剪的,当时手艺不熟练。”
她边说边摸了摸小鬼一脑袋齐耳的金发,眼角眉梢微微舒展开,浅笑里蓄着千种怜爱万般宠溺,“原本应该很可爱的齐耳妹妹头剪成卷心菜头,娜娜觉得丑还哭了呢~”
许是听见自己被嘲笑了,乖乖趴着的小丫头扭了扭,很明显的散发出一种不高兴的情绪。
见状,她就收回手,抬起眼睛,目光对上他的,片刻过后才悠悠然的接下去说道,“看来猜测是正确的,这样,冒险也值得。”
听得这般言辞,萨卡斯基眉梢微微一跳,“冒险?”重复一遍她说的关键词,想了想,顿时有些不安的预感————冒险?
这人从不无的放矢,萨卡斯基知道,虽然不肯完全袒露,但他相信,她一旦开口必定事出有因。
不过‘冒险’,她说的肯定不是指她的孩子冒险,那么言外之意就是…她今晚的举动,可能对她自己产生无法预测的后果吗?
她笑着不说话,就这样久久的沉默着,沉默得让人窒息。
萨卡斯基心里一紧,又考虑了几秒钟,试探的开口追问,“你为她冒险,是什么?”
他的话音才刚落,这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或者想好该怎么回答,顷刻间,他和她两人彼此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微变的神色。
这人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她飞快地扭过脸看向————萨卡斯基同时转过头,几乎是一瞬间,他和她看的那个方向,墙上闪过一片冷厉光芒,彷如天穹深处降落的雷霆万钧。
几秒钟后,才是姗姗来迟的声响,纵横交错光弧闪过,空气蓦然炸裂,在昏黄灯光笼罩的室内激起细细的裂帛之音。
…………
这间位于二楼的客房,靠外的整面墙四分五裂无声无息坍塌,混凝土与砖石碎得不成样子,窸窸窣窣沿着地心引力掉落,碎石杂屑荡开浅浅尘埃。
过了会,扬起的尘土被风卷着吹拂开,视野变得清晰之后,建筑物外边半空中悬立的人显露身影。
客房墙壁毁于一旦,也是到这时候,萨卡斯基才发现,屋外的天空不知不觉已是夜色褪尽,与她在一起,他似乎连时间流逝都无法感觉到。
真真是…良宵苦短。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转瞬又收起那点突如其来的柔软情怀,目光平移几分,萨卡斯基将眼神落到此刻立在居所外半空中的不速之客身上。
静静打量对方几眼,复又几不可闻的哼了声。
半是昏聩半是浅亮的晨色从远处铺陈而来,背光站立的高瘦男人面上神情看不分明,身形显现的同时无形无质压力随之**开来,激得这男人披的将领披风袍角翻卷如云。
海军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
双方打照面的同时,萨卡斯基就启动见闻色,霸气领域蓦地扩散,瞬间接收周遭信息之后,素来难以看出情绪波动的眼中浮现出尖锐寒意。
见闻色范围内,天光初现的岛屿表面静谧,居所附近街道却陷入重兵包围,那片外墙炸毁的瞬间直至此刻,几分钟时间不到,街头巷角涌现大批士兵,训练有素悄无声息地将这幢建筑物围得水泄不通。
黄猿…即使看不到部队的标识,用膝盖想也知道,是黄猿大将麾下队伍。
除了黄猿,萨卡斯基也想不到马林弗德海军本部所在地,能有谁不自量力到率兵包围他的居所。
他可不是青雉那种散漫性子不太过分的情况下往往一笑置之,冒犯他,大将赤犬萨卡斯基,势必要做好粉身碎骨的觉悟。
视线错也不错盯着凭空站立的那男人,萨卡斯基坐在原处不动也不言语,心里冷笑一记,眼睛底渐渐升起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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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与室外静默无声,屋里屋外彼此审视着对方,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半晌,悬在空气里的男人施施然迈开步伐,慢腾腾地一脚踏入室内,踩着瓦砾石屑走到里边,面上带着微笑,一副闲暇来窜门的悠哉模样。
“呵~”一记轻笑首先从萨卡斯基的喉咙里溢出来,随即缓声道,“这是上次损毁你宿舍卧室墙壁的回礼?波鲁萨利诺。”
轻和低缓口吻,遣词用句稀疏寻常,语毕停顿片刻,再次开口时,原本就森然的面色更是冷得骇人,“那么,派遣麾下部队包围我的居所,是挑衅?”
萨卡斯基微眯了眼睛去看他这位同僚兼同窗,勾挑的唇稍,一丝阴狠之意缓缓倾泻而出。
可不是挑衅么?
相同军衔的海军大将,一位下令嫡系心腹队伍包围另一位的居所…黄猿的举动,在萨卡斯基看来就是确确实实的挑衅,并且…敌意深厚。
这样毫不掩饰,黄猿竟没考虑过如何收场,真是,几十年都改不掉狂妄又倨傲的性子。
天亮之后,两位海军大将几乎兵戎相见的消息一旦传出去…
一想到黄猿不管不顾行动会造成的轰动,与紧随而来的震荡,饶是萨卡斯基也有些头疼。
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师出无名登场,简直像个前来捉/奸的丈夫…真是够了,这混蛋!马林弗德海军本部是能够任性行事的地方吗?
就算不管底下将官军士的反应,战国元帅一定是不论是非曲直,首先发动能力拍飞他们两个始作俑者再来讨论谁的过错吧!
沉默片刻,萨卡斯基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把理智维持在岌岌可危的安全界限,开口,沙哑厚沉的音色深处,有蓄势待发的磅礴怒气,“毫无理由的前提下调兵遣将,动用战斗部队包围我的居所…”
“现在开始最好想个让我无法反驳的解释,黄猿大将。”
…………
萨卡斯基几乎按捺不住恨怒,然而被他质问的黄猿却笑得云淡风轻,隔了会才慢条斯理回答道,“耶~因为天快亮了啊~”
边说边抬手,指尖掸了掸西装袖口,之后又把一双手□□裤子口袋,朝着房间中央走几步,抬起视线,目光落在一处,“我担心安娜天亮会消失,不得不赶来看看呢~”
“打扰你的兴致,真是抱歉啊萨卡斯基。”
干出带兵包围他居所这种几乎宣告敌对的事,居然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对于共事多年这同僚的顾左言它抵赖行径,萨卡斯基怒极反笑,不过也没开口,因为他知道,还有后文。
果然,时隔不久,黄猿又笑眯眯的开口,“知道安娜回来,着急的可不止我们。”说话速度慢慢悠悠,语气起伏间显得别有深意,“这不,刚到就赶过来了。”
随即略略侧身让开些位置,露出身后,确切的说应该是被破坏的那堵墙外边,悄无声息站立着的…一匹生物。
外型如骏马,长长的鬃毛飘浮蜿蜒在半空,那生物踩着风立在那。
鬼族的守护兽。
…………
看清楚室外无声无息矗立的那生物,萨卡斯基眯紧了眼睛,凶狠的目光瞬时扫向黄猿。
塞什尔岛一役之后,鬼族守护兽跟随出航舰队返回,说是战/俘也不尽其然,与其说是海军抓获它,不如说是对方主动与海军合作。
虽然没有人类外型,这生物却有着无比智慧————单是它脑中积淀千百年的知识与秘闻,许多因天候地理太过恶劣与世隔绝的岛屿失落的文明,它竟都能知道几分。
鬼族守护兽凭着这点与海军谈判,提出的要求也不多,第一,是海军提供它新的栖息地,第二却是…它必须守护末代女王,也就是苍龙,安娜。
异种盘踞的岛屿毁于海底火山喷发,当时岛上残余的鬼族全部死亡,海军原本可以直接杀死这生物永绝后患,然而…
目前已查明生存了近千年之久的生物,哪怕仅仅是不死的秘密,也足够它有条件在海军手上保证自己性命安全,甚至可能越过海军直接和世界政府谈条件。
这生物没有人型却可怕的深知人类的每种劣性,与海军谈判期间情势胶着,它直言威胁,倘若世界政府插手…海军势必失去更多。
要知道,安娜是自然系岛岛果实,娜娜是万物之音聆听者,世界政府一旦发现她们血脉中拥有,鬼族趋近不老不死的遗传基因…那后果才是真的无法挽回。
海军高层几经商议后决定接受这生物的条件。
然而答应归答应,因它危险性不定,它被交付到DR.贝加庞克手上,除了用它浩瀚如海的知识为海军的秘密研究提供帮助之外,海军高层还有隐秘希望。
某些尚无法付诸行动的盘算,只不过,目前并非开始进行的好时机。
直至昨日之前,鬼族守护兽都被拘束在科学岛,到得现在毫无预兆出现在马林弗德…
海军本部出动舰队征伐异种,战斗结局是惨胜,期间安娜失踪,娜娜昏迷…她人好不容易回来,现在忽然看见原本的心腹大患安然无恙现身,对她来说,绝对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
黄猿这混账!
…………
正打算问同僚这般行径竟是意欲何为,还没开口,萨卡斯基就听见…她的声音。
“原来还活着啊?”
安静了许久的人蓦然开口,仿佛是轻声感叹,只是不知怎么,原本清冷柔和的声线变得沙哑低沉,寻寻常常一句话,让她用魔性魅惑的嗓音道出,竟生生叫人品出几丝寒意。
微微怔愣过后,萨卡斯基偏过脸,定睛看向咫尺间这人————她没有留意到他的目光,甚至也没发现怀里的孩子已经抬头,皱着小脸惊怯怯的望着她,她的注意力全部都被鬼族守护兽引了过去。
这人此时褪掉无害假相,露出藏在深处的真实样貌,气势竟比当年他和她相遇时更盛几分。
轻轻勾挑的嘴角,笑意凌厉却又带着一丝玩味,视线直勾勾盯着室外那生物,眼睛里有冰冷冷的戾气在深处攸然生长,如嗜血蔓藤般蜿蜒张息。
这人周身迸发的气势并不陌生,萨卡斯基曾经在许多人身上感觉到过,那些人当中有海军成名已久的将领,也有称霸海上的枭雄恶棍,更有游走黑白世界夹缝间善恶不明的人物。
这一部分人身份立场各不相同,然而都有个共同特征,无论是身居高位亦或者不为外界所知,这部分人都是各自领域之内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领军人物’。
是经年累月双手沾满鲜血之人,无论用多少顶级香料都遮不去的…杀戮的味道。
…………
险恶又压抑的静默过后,鬼族守护兽穿过墙壁损毁空出的通道,慢慢地踱入室内,走到离室内所有人都不远不近的一处巧妙位置方才站定。
它站定了扬高头颅,眼睛带着智慧生物特有的神采,也不见开口说话,却有辨不清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声音响起,‘托您的福。’
无性别的声线,停顿几秒钟复又接下去说道,‘我深信您定会平安归来,苍龙女王陛下。’
“客套话就免了吧~”被尊称为‘女王’的人脸色反而更阴沉几分,先是调转目光环顾在场其他人一圈,随即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生物,无比讥诮的哼笑一声,“当时没有拧断你的角,我很遗憾。”
“现在,要么滚,要么————”轻曼的尾音拉得很长,她盯着它看的双眸蓦然冰冷,眼底烽火燎原般掀起滔天恨意,“死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