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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古怪了,真是太古怪了……
阮舒又将思绪重新捋了一遍,忽然蹦出一个猜测:会不会傅令元和陆少骢根本没有出事?
如果真没出事,要么就是陆振华将余岚和孟欢一并骗了,要么是余岚和孟欢的戏演得太逼真的。
但是想不明白陆振华这样骗她们的目的。总不可能只是单纯地无聊,想要吓吓她们这几个女人,要她们担心吧?
而且,只要想到自己的那个满满全是浓稠血液的梦境,她又犹豫地把这个猜测推翻了——她从来不是一个信奉神神叨叨之类东西的人,然而这次的这个梦,真实得令她难以忽略,真实得令她念念不忘,真实得令她恐慌害怕。
她重新记起之前傅令元将她叫回新房,与她所做的那些事情,愈发确认,他当时可能真的对他自己此次的篡位行动存在至少一丝的不自信。或者说,他胸有成竹的同时,也在做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
最坏……
阮舒的心口又开始发闷。
余岚在这时回过头来招呼:“时间不早了,要不你们俩今晚就留在这里睡?”
问话的对象是阮舒和蓝沁。
蓝沁率先道:“不用了陆夫人,我过来的时候太匆忙,还得回剧组交待清楚一些事情。少骢一直没消息,我也没心思拍戏了,干脆请几天的假。幸亏是公司自己的戏,比较好商量一些。”
阮舒自然是不愿意留宿陆家的,接在后头道:“我也不用了陆夫人。明天早上再过来等消息。”
无论出于哪方面因素的考虑,其实她都不应该在陆家久呆。但不管傅令元最后究竟有事没事,陆家这里的消息都会是最快的,所以,她还是得来,她想要……第一时间知道。
余岚没有反对,叹息一声:“哎,辛苦你们了……跑这一趟……”
“傅先生和小爷都会没事的。”孟欢插话安抚。
几人均默了一默,气氛凝起一股子各怀心思的沉重。
数秒后余岚缓了缓气:“我去让管家给你们安排车子。”
“陆夫人您不用忙活了,我自己开车来的。”蓝沁连忙拦下,继而道,“正好我也能带阮小姐一起走,不用麻烦陆家的司机了。”
言毕,她特意扭头看阮舒一眼,似在询问她的意见。
这个提议正合阮舒的心思,在脑中稍加过滤了一遍,未觉有任何不妥后,当即附和:“是的,陆夫人您不用忙活了,快去休息吧,我坐蓝小姐的车就行。”
余岚忖了一忖,大概也真是累了,透着眉眼间的倦色,点头:“那好,你们俩相互照应。”
“你们路上小心。”一旁的孟欢附加了一句叮咛。
“陆夫人再见,孟秘书再见。”
阮舒和蓝沁双双告辞。
……
离开陆家可比进来陆家时方便得太多,不需要再过任何的安检。
阮舒坐在副驾驶座上,车窗外掠过的是陆家那些标签明显的黑西保镖。
或许,称他们为“打手”更贴切更准确些。
个个大块头,个个如黑白无常似的面无表情。全部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统一培养出来的,才能如此整齐划一——陆家有专门的打手师傅。
她以前原本也不清楚,还是因为傅令元曾经提过,赵十三和荣一是同一个打手师傅教出来的,她起了兴趣所以去了解过,才恍然,这个世界上,任何职业都存在其培训组织。
近的普通职业不说,就算是风月场所里的小姐,都是有训练老师的,再远些,不更有杀手组织的说法?
而黑、社会里打手的培训基地,就有点像旧时候的武馆,主要收的是三类人:当不了职业保镖的拳手,退伍军人,以及曾在武校受过短期训练和经常打架的社会闲杂人员。
以陆家的这种程度,对打手的需求量很大,因此等于自己开了家“武馆”,招收“学生”,培训的重点不仅在提高他们的武力值,更在保障他们的忠诚度,绝对的忠诚。
陆家真的……从里到外都很难轻易攻破吧……
敛住思绪,车子已出大门口。拐过弯后,由于树木的遮挡和地形的优势,整座铜墙铁壁般的陆宅被掩映得一点儿都不明显。
随着渐行渐远,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格外轻松、舒畅、自由。
阮舒深深呼吸着来自车窗外的夜晚干净的凉风,缓了一会儿,感觉脑子比先前在陆家宅子里时要清醒不少。
可越清醒,对傅令元的担忧随之越浓重。
她无能为力,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发现自己和普通的女人没有区别,除了留点心眼和陆家的人周旋,她帮不到他任何事情。
而倘若真要和普通女人相比,她又没有普通女人的温柔善良和宽心大度,除了偶尔陪他上个床,可能连个正常的情感慰藉都无法给予他。
一点点地剔除之后,她自己都认为自己留在他身边的价值,只剩寻找两亿的线索,为他野心的达成尽一点绵薄之力。
阮舒捂了捂脸——不能想。一到她和他之间的问题,她就更加乱。
曾经以为只要治愈厌性症,她就能慢慢变成正常的女人。
现在她已经发现自己错了。
性格决定命运……
就这样吧,最后一次为他尽到“傅太太”这个角色该尽的责任,望他平安归来,她能早点卸担子……
平安……归来……
“阮小姐。”上车之后一直不曾与她有过交流的蓝沁突然出声。
阮舒从自我沉溺的思绪中拉回来,记起自己还没向她道谢:“麻烦蓝小姐送我这一程了,你应该不顺路,不耽误你回剧组。一会儿你哪里方便就在哪里放我下车。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蓝沁未做回应,安静了两三秒,忽而问:“阮小姐,能否和你继续聊一聊之前我们在游轮上并没有聊完的话题?”
阮舒愣了一愣,敛起神色:“我记不得了。不知蓝小姐具体指的是哪个话题?”
“你爱傅先生吗?”蓝沁声线平平,问得猝不及防。
“……”阮舒深深蹙眉,口吻十分不善,反诘,“蓝小姐为何好奇我和他之间的事?这算涉及个人隐私。麻烦给我一个我需要作答的理由。”
蓝沁很快给答案:“理由是,我想知道,我输你哪里。”
阮舒颇有些意外——她这是在间接地承认,她喜欢傅令元?可早前在游轮上,她所表现出的情感倾向,分明是陆少骢,不是么?
其实事后回想起来仔细琢磨,蓝沁当时表达的那番对陆少骢的爱慕之情,更像是刻意为了在她面前说而说,目的应该在于向她模模糊糊暗示她和傅令元以前存在暧昧。
事实上那也确实令她记起他们曾传过绯闻。
这点傅令元已经否认了,但是不给她明明白白地解释,以至于她至今都觉得他和蓝沁之间的关系古古怪怪的。
不过,眼下蓝沁说出这么句话,阮舒的直接感受反倒是:蓝沁对傅令元并非普通的男女纠葛。
大概是她沉默太久,蓝沁又开口了:“这个理由阮小姐不满意?还是,这个问题阮小姐没办法回答?”
阮舒眼神复杂地睇她:“蓝小姐,或许你应该坦白点,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你认为我不坦白?”蓝沁淡淡地笑了一下,“我问的就是我想知道的。想知道你爱不爱他。想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有多少。想知道……到底……值不值得……”
最后几个字,她的音量略低,蕴了嘲弄,且情绪很低沉似的。
阮舒抿直唇线,少顷,淡声回绝:“这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
“这不是你和他两个人的事。”蓝沁蓦地沉声,情绪又起伏起来,有股子隐忍不住的愤慨。
“为什么不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阮舒有点生气,莫名其妙地看她。
车内的光线不甚明亮,车外的路灯一阵阵地晃过投下斑驳,她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捏紧,紧得骨节有些发白,手背上有青筋的脉络浮现,手指格外地瘦长,几乎看不见肉。
已经夏初了,她却还穿着件不合时宜的毛线高领衫,领子到头,折叠而下。脖颈貌似也异常修瘦,即便被高高的领子包裹着,也隐约可见和领子之间留有缝隙。
再往上,她的皮肤特别白,原本从剧组过来的妆没有怎么卸,很浓,偏古风的那种,腮红略重,唇色朱红。然即便如此,还是给人一种气色和精神都不好的感觉。
之前没有心思仔细观察她,现在近距离地认真一打量,阮舒眉头直皱,怀疑她是不是打了瘦脸针,或者近期做过微整型,否则怎么好像样貌发生了变化?减肥也不至于减得都脱了形。
蓝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许久不再说话,似在平复自己的心绪。
可从阮舒的角度,分明看到她的手指越捏越紧,侧脸线条亦完全是绷的,目光笔直地平视前方的道路,但眼神分明一点儿不像在正常开车,反倒像前方挡了什么牛鬼蛇神般,她卯足了劲儿,坚定不移地要碾压过去,碾平一切,一了百了。
不对劲啊,很不对劲啊。
这样子哪里是在平复心绪?分明是将心绪越酿越高了。
连同车速都在急剧地飙升,极速奔跑在半夜没有什么人的马路上。
“你干什么?!”阮舒整颗心警惕地高高吊起,试了试车门锁,发现完全被锁死。
蓝沁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说话,或者说是根本不搭理她,自顾自地继续加足马力。
疯了!她是疯了吗?!
阮舒死死地抓住上方的手把,感觉整辆车简直就是在飞。问题是她还弄不明白蓝沁为什么突然这样?!
出来陆宅前她还特意考虑过坐她的车子安全不安全。结果有什么用?再谨慎都预料不到她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化!
前方的路口迎面而来就是一辆打着大灯的卡车。
可蓝沁依旧丝毫没有减速的打算,甚至连方向都不偏不离。
眼瞧着距离卡车越来越近,阮舒瞳仁皱缩,心脏仿佛都在一瞬间停止跳动——她这是……要带着她一起去死……?
……
另一边,工厂的大门在陆少骢的吼叫声中突然打开。
是泰国人的手下跑进来,携带着外面一阵喧闹,嘈杂纷乱,乒乒乓乓,犹如雷鸣。
傅令元趴在地上,先听到一阵不太明白的泰语,然后才听见那位中国买办在重复着什么“警察来了”。
警察来了……?
傅令元于昏昏沉沉中凛起眉峰。
那边焦洋听言十分地激动,不断地在地上折腾。
那位中国买办似也霎时顾不及他们了,和泰国佬在商量着什么要赶紧从后门逃跑。
傅令元握紧掌心,空了手之后记起,先前第一次被打倒在地时,他已经趁机将其丢到角落里去。
陆少骢从旁边爬过来,不住地叫唤他“阿元哥”。
傅令元感觉他的声音有点遥远,可是脑子里非常地清醒——不对的……不对的……不会是警察……不可能是警察……是圈套……依旧是圈套……一定还是圈套……
“阿元哥?”陆少骢的身上还被绑着,所以只能用身体轻轻撞他。
傅令元捺下心绪,强撑起身体,努力伸手给陆少骢解绳子:“走,你也得赶紧离开这里。”
解完绳子后傅令元又无力地重新倒地,陆少骢急忙扶住傅令元,拉过傅令元的一只手臂绕过他的脖子搭在他的肩膀上,半搀半撑着傅令元:“阿元哥,我扶着你,我们一起走。”
几个泰国人已经不见了,空旷的工厂里只剩他们两个和焦洋。
傅令元的喉咙里钻了粉尘,咳了两声,推搡他:“你跑吧,不要管我,否则我们两个都走不了。就算我被警察抓住了,也不会招供的,不会拖青帮、拖你和舅舅下水的。”
“阿元哥!”陆少骢气得要爆炸,一时用力过度扯得嘴角的伤口疼,嘶了一声后继续气急败坏,“什么拖青帮下水?!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就听信别人的挑拨?!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是白做的吗?!我告诉你!你是我陆少骢这辈子认定的唯一的兄弟!今天我们要么就一起走!要么就一起死!”
傅令元半睁着眼睛看他,少顷,斜斜地牵牵嘴角,勉强地抬起一只手,拳头虚虚地打在陆少骢的身上:“谁要和你一起死?你嫂子还等着我回家生孩子。”
陆少骢扯着嗓子哈哈哈地笑了。
然而下一瞬傅令元又因体力不支滑落身体。
“阿元哥!”陆少骢扶不稳,被他带着一并坐到了地上,连忙又起来想把他拖起来,怎么叫都叫不醒他。
门外,一大堆的脚步声在这时急促地往里涌进来。
陆少骢本能地抬头,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
眼看车子就要和卡车对撞,蓝沁镇定自若地极速打动方向盘,将将于最后关头朝旁侧转去。
阮舒的身体随着这一下狠狠地往蓝沁那边倾斜,幸而手上将把柄抓得特别牢,身上也系着安全带,不至于整个人毫无支撑点。
车子的极速拐弯和紧急刹车两个举动加在一起,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天际般。
阮舒从头到脚都僵硬了,脑子空荡荡的。
车厢内安安静静的,外面依稀透进来卡车司机的骂骂咧咧,随后开走。
阮舒晃回神来,怒极:“蓝小姐!你疯了吗?!”
蓝沁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低伏着脑袋,显得异常颓废,并未答她的话,而兀自低声:“每一天,我都有无数次类似的机会,能够让自己彻底解脱……”
阮舒怔忡。
“可是……”蓝沁偏过头来,半张脸隐在阴影下,看着她,“可是,这样的解脱,一点意义都没有……阮小姐,你说对吗?”
“……”阮舒只觉得她这话问得别具深意,可并不懂她究竟想表达什么,猜测着问:“蓝小姐,你是不是有抑郁症?”
她刚刚那意思特别明显,就是在说她每天都产生想死的念头?都说明星的生活压力大,何况她还是跟在陆少骢身边的女人。
“我认识一个挺好的心理医生,或许可以介绍你去他那里治疗。”
“心理医生啊……”蓝沁的眸光有些恍惚,呆呆怔怔的,盯在虚处,久久地沉默。
沉默地十分压抑。阮舒动了动嘴唇,正打算再说什么。
蓝沁在这时忽然浑身发颤,像是很冷,双臂抱着自己。
阮舒不禁蹙眉:“蓝小姐,你怎么了?”
蓝沁并没有搭理她,兀自扭身去拿她自己的包,不知道在翻找什么东西,一支没找到的样子,突然烦躁地把包里的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撒落得满地车厢都是。
阮舒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忙乎,听到她嘴里似乎在低声咕哝着什么“药”。
因为有东西刚好掉在自己的脚边,阮舒弯身下去帮忙捡,是一支口红一支粉饼和一支笔。
拿在手中起身时,灯光照耀之下,看清楚那支笔的样子,她蓦地愣怔,旋即单独将它挑出来仔细看,最终确认,和马以因强迫症而常年使用的那支笔一模一样(此处伏笔请见第161章)。
这……?
虽然她未曾询问过马以的笔是否是专门订制独一无二的,但她还是第一次在马以以外的人身上看见这种笔。
马以一身白衣大褂坐在诊疗桌前伏案疾书的印象自眼前一晃而过,阮舒抬眸看向蓝沁,想问问她是否与马以相识。
却见蓝沁左手的袖子卷起,右手握着一把注射器,正在往自己的手臂里注射液体。挡风玻璃前的中控台上方,还放着尚未用去溶解的粉末。
注射器里的液体全部推送进体内后,蓝沁并没有立刻把针头拔出来。抑或更准确点来说,是她此刻仰头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闭着眼睛,唇边挂着微笑,像是正沉浸在什么美梦之中,根本顾不得去拔针头。
阮舒愣怔。
静脉注射吸、毒……
这是瘾到一定程度了,靠吞食寻找不到快、、感,才选择的终极吸、、毒方式,等于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啊!
“你……”阮舒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身体往后紧紧贴在自己这边的车门,死死地盯着那些粉末,盯着注射器,盯着蓝沁手臂上那些密密麻麻新旧交杂的针孔,脊背全然僵硬,阵阵森凉。
其实用不着这么惊讶的。之前在C’Blue的包厢里,陆少骢招呼大家时,不就是叫蓝沁去拿的东西么?她跟在陆少骢的身边,很难不会染上吧……
不知过了多久,蓝沁缓缓地睁开眼睛,嘲弄地轻声道:“抱歉。又吓到阮小姐了。”
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她将注射器从手臂上拔出来,针头和针管分离,连同那些粉末等道具统统收拾回盒子里。
不能再和她呆在一起了,一秒钟都不能多呆。她和他们这群人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阮舒抿紧唇瓣,将方才拾到的口红、粉饼和那支笔一并还给她,然后抠了抠车门锁:“请蓝小姐放我下车吧,我要自己回去了。”
蓝沁凝着那支笔,视线又有一瞬间的飘忽,十分好商量似的,并没有多加为难阮舒,马上就同意:“好……阮小姐慢走……”
与此同时,车门锁“啪嗒”一声。
阮舒有点难以置信,毕竟先前她的情绪状况那么糟糕,她甚至怀疑她当时提出送她一程都是怀揣目的的,会对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可现在就是飙了下车,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无意间被她看到她吸、、毒,就放她走了?
警惕地敛着瞳仁盯着她,阮舒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蓝小姐路上小心。”
“嗯……”蓝沁淡淡颔首,注意力好似并没有在她的身上,而在忙着将自己方才掉出来的东西一件件地整理回包里。
确认她没有异常,阮舒扭过身子准备下车。
目光无意间落在后视镜上,正照见蓝沁面无表情地在她背后抬起了手。
阮舒第一时间急急躲避,蓝沁的动作却还是快了一步,手劈刀重重地落到她的后颈。
痛楚、麻痹和晕眩袭来,阮舒后知后觉地反应,一个女人能出手就打晕人,必定是练过的。
失去意识前,她模模糊糊地听见蓝沁喃喃:“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