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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入睡前思考着,其师荀况年轻时曾入秦,对秦国政治予以肯定, 认为秦四世有胜功绩卓越。但同时荀卿又对秦国重视刑法吏治,轻视仁德士君子的方略不以为然,而后去了他国。
不单单是儒家荀卿,道、墨等学派在列国君王这儿并非是很受待见的, 这战乱天下, 诸王真正看重的是兵、农还有法。
每个时代,都需要适应与时俱进的新法和政策。
翌日, 李思睡到快正午才醒。
她吃了点东西, 就去找孟玉,观看表演。
第一个表演,李思问孟玉要了枚普通铜币, 将铜币放进嘴里, 花里胡哨倒腾一番后,再从脖子后面将铜币取出来。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啊?”孟玉看得目瞪口呆,“你真把铜币吃进去了?又是怎么出来的啊?”
“这就叫魔术啊,别急,还有别的。”李思笑了笑。
第二个表演, 将一块粗布剪碎后, 双手揉揉搓搓, 然后再恢复原样, 变成完整的粗布。
“好神奇啊,碎了的布还能变回来?”孟玉眼珠子瞪得铜铃般大,“这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真的。”李思迷之微笑。
“那你快教教我,如何才能做到!”孟玉急切。
“先带我见见你的堂兄,我再教你。”若是这小伎俩被解码了,那可就不新鲜了,不过李思变魔术还需要一个托儿,到时候在秦王面前就得请孟玉做托儿了。
孟玉激动地点了点头:“成!今晚堂兄不当班,我就去找他!”
傍晚,大宫卫孟勤来到廷尉府邸,孟勤听孟玉说着李思那些个神奇的变法儿,将信将疑。
“她又不是神仙,真能变出莫须有的物件来?”孟勤怀疑孟玉在说大话。
“哎呀,堂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孟玉拉着孟勤来到房间里,“我这位李思贤弟聪慧无双,王一定会喜欢她。”
李思与孟勤打个招呼,然后开始表演魔术。
孟勤看得眼花缭乱,只见李思双手空空,拿起一块花布,舞了几下后,凭空手中就多出了一朵菊花来。
又见李思问孟玉要了枚铜币,放在杯子里,三个杯子来回旋转,再一打开,铜币变成金子粒!再转转,小金子不见了!
“还真是神了!”一连看了好几个小魔术,孟勤忍不住拍手掌。
“以堂兄之见,王会喜欢吗?”孟玉凑上去问。
“喜欢,这么有趣的事儿,王一定喜欢!”孟勤连连应声,但他想了想又问,“你乃儒家学子,入宫为王献艺会不会……”
在孟勤的印象里,学派学子不少皆是自视清高的,觉得如此作为会自降身份。
“我觉得无妨啊,大丈夫能屈能伸嘛。”李思脸上笑意浅浅,她怎么会觉得表演魔术就低人一等呢,不必过多计较那些道理,先争取到机会见到秦王,再作谋划吧。
接了下的几日,李思在廷尉府等消息,除了日常练习魔术表演之外,没事儿就摆弄着窗台上的那盆菊花,或是在院子里练练剑。
这剑很锋利,不愧为一把上好佳品,李思想来……韩兄应该也回到韩国了,不知他一切可曾安好……
天儿越来越冷了,秦国的冬天尤其冷,每到寒冬腊月便是白雪皑皑,如今还是秋天,怕冷的李思就裹上了厚衣衫。
“李思贤弟——”孟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李思心里一紧,赶紧迎上前去:“可是大宫卫那儿有消息了?”
“哪儿有那么快,堂兄要寻找时机在王面前举荐你,而王的日程早就安排好的,怎能说见就见。”孟玉拍了拍李思的肩膀,“等消息吧。”
“哦,好。”李思在等待见秦王的这个过程中,心里是无比紧张的。
那个千古第一明君,究竟长什么样子呢,李思脑补的形象是高大俊气的,有着君临天下的王者霸气。
不过转念李思又想,嬴政现在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跟她想象中的样子应该不一样吧……
“也别成天闷在屋子里,走,我带你出去玩玩。你来咸阳有大半个月了,趁着还没到冬天,我们四处逛逛走走。”孟玉不由分说地拉着李思出门。
这三年来,李思的个儿长高了不少,个头和孟玉差不多。
爹爹仪表堂堂,娘亲美貌端庄,李思的基因也还不错,相貌俊美清秀,梳了个高高的发髻,人也看着精神干练,英气不凡。
久而久之,李思习惯了现在的男儿身份,行走天下也更方便。
街市上颇为热闹,孟玉为李思介绍着秦国商铺特点,说着自己以后啊不想做官,就想做点生意。
孟玉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嗓子,若是被父亲听见,肯定是要挨骂的,说他不求上进。
“其实做生意也没什么不好。”李思自然不会低看商人,天生我材必有用,行行都有人才嘛。
“那边怎么回事儿?看上去很热闹的样子。”孟玉指着一个方向,有人不少人在围观什么。
李思和孟玉便走过去看,是吕府上的几个酒肉之徒喝醉了酒在闹事,欺负一对外地来的兄妹。
少女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清秀素雅,被酒肉之徒拉拉扯扯。
李思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凝重了眉头……还以为咸阳的治安很好,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也有痞子如此作为!
“小娘子长得真俏,来,陪大爷们喝喝酒,玩玩乐子。”
“哈哈哈,来嘛,别害羞,跟着爷们有肉吃。”
少女被一个长相粗陋的壮汉强行搂在怀里,少女的哥哥扑上去哀求:“我妹妹还小,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滚!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不想挨打就滚一边去!”有人一脚把这小哥踹到地上。
小哥拼命求情,抱着他一人的脚不肯撒手:“求求诸位,放了我妹妹,我跟你们走。”
“我们要你作甚?”酒肉之徒很不耐烦,拳脚相向。
李思听这小哥说话的语气,像是读书人,长得白白净净,这兄妹打扮正经朴素。
“咸阳城的官府怎么不管管?”李思压抑着怒火,忍不住想上前呵斥那帮无礼之徒。
孟玉忙拉住了李思,轻声道:“贤弟别鲁莽行事,他们是吕府的人,官府不敢管他们。”
“吕府?”李思明白过来,这些人是吕不韦养的食客,狗仗人势,就敢为非作歹。
李思眼中怒火烧,想到当年在上蔡郡时,大姐被许家恶霸欺辱,而这李思本尊因此而被活活打死……
回忆涌上心头,李思觉得这样的事儿,她做不到不管闲事,这小妹子被禽.兽糟蹋可惜了。
周围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唏嘘感叹,这吕门之徒把那小哥打得嘴里直冒酸水,壮汉的手还撕扯着妹子的衣裳。
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得罪了吕府,那可就是得罪了相国吕不韦,百姓们敢怒不敢言,这秦国的天下不是秦王的,是吕不韦的!
“别去,贤弟!”孟玉使劲拽着李思的衣袖不放手。
“孟兄放心,我自有妙计,眼下不能见死不救。”李思将自己的小计告诉了孟玉,使了个眼色。
极力想摆脱太后,可吕不韦又想不出好的法子来,若是得罪太后,于他亦无好处。
李思看准了这么个苗头,于是慷慨请吕氏门客吃肉喝酒,并在酒席间搞了个流言出来:吕氏门客中,属嫪毐身形最为健硕,力大无比。
当场有人打趣嫪毐,说不喜跟嫪毐共进澡堂,嫪毐胯下的那个东西比他们都大……
这阵子出入相府,李思可是想尽了办法与嫪毐相处,私下也送了嫪毐好处,两人称兄道弟。
这个时候的嫪毐还是个傻白甜,虽然有些花花肠子,但头脑想得不算多,很容易被李思搭上线。
李思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制造了些流言传出去,吕府里总有人爱在开玩笑的时候提起,说些嫪毐的段子,冷不丁防就传到了吕不韦的耳朵里。
这时候,李思又多在吕府管事吕宣面前多说说,有意无意将吕宣往某个方向带,吕宣豁然开朗,想出了个妙计,能为相国排忧解难!
“相国疲于入宫,嫪毐倒是个好人选。”吕宣眼珠子一转,献计相国把嫪毐送进宫去,太后得了年轻气盛的嫪毐,就不会再惦记相国这个半老头。
“吕管事真是大智慧人啊,李思自愧不如!”李思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
连李思这等聪明人也自愧不如,吕宣心里乐滋滋的,迫不及待就去找相国献“好计”了!
龙陵宫大殿。
嬴政刚见了几位臣子,过目了些奏章。之所谓过目,而不是批阅,因为这些奏折还要送去相国那儿。
臣子们走了后,李思和孟勤便来了。
李思告诉嬴政,相国送了一位名叫嫪毐的宦官进宫,伺候太后。
嬴政目光凝重,拽紧了手中的拳头,此刻他的心境是复杂的,一来厌恶母亲以此为乐,二来又知李思之计,便是厚封嫪毐,让嫪毐独享太后宠爱。
见嬴政不语,李思也没有多说些什么,二人目光相撞,皆知其意会。
李思忙着整理策略思路,呈给秦王。
对外,李思强调军事力量,秦当不惜重金贿赂收买六国要臣,离间国中君臣,列国诸王之间的关系。
对内,秦王当厚待朝臣宽待百姓,得臣民之人心,选择忠君之者予以重任,如名将之家蒙氏等人。
嬴政赏识李思的上谏,悄然谋划中。
嫪毐入宫之后,太后极少再派宦臣唤李思去寝宫逗乐子,也极少再有吕相国出入后宫的时候。
李思知嫪毐必定得到了太后的欢心和满意,而嫪毐得到太后厚赏之后,也没有忘了李思。
当初在相国府中,嫪毐只算下等门客,而李思却丝毫没有看不起他,请他喝酒吃肉,两人相聊甚欢。
嫪毐还有点头脑,知道自己的宫里需要有个人出谋划策,李思是聪明人,又是他的朋友,应当能帮他……或者说,嫪毐还动了那么几分念头,让李思为己所用。
一个多月后,身着绫罗锦缎的嫪毐来风月馆找李思,已不再是唯唯诺诺的面孔,俊秀的脸庞风采照人。
嫪毐关上了门,带了两壶好酒,与李思畅谈。
“他日我富贵荣华,必不忘你的情谊。”嫪毐主动像李思示好。
“如此说可就见外了,你我自为知己,若有什么我李思帮得上忙的事儿,自当尽力。”李思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抽搐。
谋士嘛,靠的就是一张嘴,谎话谬论也得出口而来。
嫪毐欣喜,又送了不少好东西给李思……
待嫪毐走后,李思的心情忽而变得微微沉重了些,她回头正看见那盆菊花,在悉心照料之下又枝繁叶茂了起来。
“为秦王大业而谋不择手段,韩兄会喜欢这样的人吗?”李思眉头微拧,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她还算不得真正的谋士。
此刻李思更体会到了兵家学说的含义,以战止战,而战可也,兵不厌诈。
李思伸手触碰花叶,忽而想到了韩非曾说过的一句话,等这个天下没有战乱的时候,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是找个僻静的宅子,养养花。
她推开房门,倚靠在门前,望着院子里嫩嫩的绿草,想到了桃李山庄明月间外的花团锦簇。
一阵春风拂面而来,吹动了李思的发,她似乎看见一张温文如玉的脸正冲她笑。
……
“若是天下无争,韩兄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青山绿水间有小楼,一壶清茶在手,种种花儿,繁花似锦。”
“韩兄你可真是无趣。”
“贤弟怎知种田养花,这便没有情趣?我反而觉得无比轻松自在。”
“……”李思无言以对。
她没想到天底下真有心如皎月、唯爱花草之人,身为王室贵族,却不贪恋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你这几日魂不守舍想着什么呢?”
“我在想……若是有朝一日,我无心伤害了韩兄,你会不会恼我怨我。”
“你怎么会伤我,你啊,只会对我好。”
偶尔做梦会想到历史上嫉杀韩非的,每每一觉醒来她都脸色苍白,满身虚汗。
“可世事无常,我担心……”
他目光肃然:“你我之间,永远不会有那一日。”
她释怀而笑:“是我想多了,让韩兄笑话。”
离别之日,她在小院子里挑了一盆涨势最好的菊花,打算带这盆菊花入秦。
此时望着菊花盆,李思想的是,若真哪日秦统天下,能得权朝野,必定要亲选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让韩兄自由自在养花。
嬴政骤然间睁开眼,目光炯炯有神,回头看李思,李思欠身而拜。
“你们都先退下,寡人想和李思说会儿话。”嬴政沉声对宫人道。
“唯。”孟勤带着屋子里的宫人们退下,孟勤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嬴政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上前几步走到李思面前,伸手拉住李思:“这书真是奇了,我看了好多遍,百看不厌,而且每一遍都会有不同感悟!”
李思被嬴政的兴奋给吓着了,嬴政的目光尤其明亮,他拉着李思入座说话。
还未等李思开口,嬴政又叹道:“奇作!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文,精彩绝伦,写书之人当为帝王之师也!”
嬴政读韩非之作,越看越是有感觉,仿佛内心最深处的某道闭门骤然间就打开了,这就是他一直想要找的书!
他手中紧握着卷,已能把《五蠹》一字不漏地背下,他想要的天下,他想治理的天下,就如同这书中所写,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李思一时间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只见嬴政全身每个细胞都沸腾了一般欣喜:“快告诉我,韩非,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本书让嬴政空虚的一颗心,终于得到了莫名的满足,那种满足舒服感,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没错,恐怕李思都无法完全理解这种满足,这天下最懂韩非之人,不是别人,而是嬴政!
“韩非与我同窗而学,年长于我,所以我唤他师兄。”李思道,脑子里还懵圈着,“韩非是韩王的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