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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坐在窗前, 一双鹿子眼动也不动,侍候的小丫鬟名唤春知,上了茶来, 这才见她将葱段般的纤指放在眼前,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侍候我倒委屈你。”
这是主子,宁府治下又严,春知吓了一跳, 忙跪下说道:“姨娘哪里的话, 侍候姨娘是奴婢的福分。”
青杏笑:“怕什么, 玩笑话。”姨娘算什么主子, 更何况她这个姨娘有名无实。
吃了茶,春知小心翼翼地退下,青杏走到妆台前, 她二十又二,正是最漂亮的时候, 一双眼睛水雾蒙蒙,若不是自知有几分姿色,也不敢真的一直秉持对宁无愠的这份心思。
“真是这府上最不讨喜的人。”青杏喃喃自语, 虽是妾室,可连宁无愠的面都见不到几次,先前侍候的好音见了她也是横眉冷眼, 更勿说在夫人面前, 那一双眸子扫过来, 便觉得被看了个透彻,无处容身。
外面叽叽喳喳有鸟鸣的声音,已是傍晚,青杏瞧着外面低低垂下昏黄色的夕阳,抬脚想往外走,没想到宁无愠身边的远山过来了。
“郑姨娘,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远山是宁无愠的心腹,青杏一听身子猛地前倾,喜色上面,连连道谢,让春知给她重新匀面上妆,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焕然。
春知看着这位郑姨娘,相貌虽然比不得夫人,但是娇娇怯怯欲诉还休的样子,却有几分动人,轻声道:“姨娘好看得紧。”
青杏笑,也不多言,领着春知往前面书房去。
宁无愠在书房,提笔写字,青杏进去之后行礼问安,见没有说话,便大着胆子上前研墨。倒是没有被叱责,青杏心下暗喜,却也不敢乱看,就这般站着,十指青葱分外好看。
等宁无愠搁下笔,瞧了一眼青杏,道:“手腕纤细,有对镯子衬你,一会儿让远山取来。”
青杏受宠若惊,抬眸看向宁无愠,只觉从他脸上瞧出了几分温和体贴,开口声音都有些颤:“多谢老爷。”
“好了,你回去罢,站了这么久也辛苦。”
青杏坐在灯下,瞧着远山送过来的一对玉镯,水头很好,衬得手腕皓白如玉,痴痴瞧着竟舍不得摘下,再回想今日宁无愠同她说话的神态,虽比不得在夫人面前神色温和,但她不过是个妾室,将手放在胸前,玉镯贴着胸口只觉得熨帖万分。
第二日早上,青杏起身,去正院请安之前瞧着手上的玉镯发呆,她睡觉的时候也不曾取下来,春知见状,问道:“姨娘今日穿什么衣裳?”
“取那件樱草色的襦裙来。”
“是。”
春知取过衣裳,又看了一眼青杏手上的镯子,带着小心说了一句:“姨娘,这镯子不衬今日选的衣裳呢。”
青杏面色有些僵硬,她一点儿都不想将镯子脱下去,可也知正院从上到下有多厌她,真的戴着昨日宁无愠赏的镯子,怕是更招人嫌。
想了想将衣袖拢了拢,镯子藏在里面,道:“就这般好了。”
到了正院,青杏将衣袖拢紧,跟裹挟着偷拿的东西一般,可又有难以名状的窃喜在心间,这会儿还早,在院中站了半盏茶,便见宁无愠从正房出来。
忙上前行礼,宁无愠先前在正院从未跟青杏说过话,今日却看了她一眼,道:“这么早,穿得还是单薄了些。”
被这般关怀了一句,青杏忙道:“谢老爷挂怀。”行礼之间手上的镯子露了出来,跟在后面送宁无愠出门的绛霄看了个清清楚楚。
方诺起身之后,见过青杏,也知道昨日宁无愠让她去了前院书房,今日见到,瞧得出青杏心下有多欢喜。
与宁无愠的妾室,方诺真没什么好说,两句客套话罢,便打发青杏回西院去,这边刚走,绛霄瞧了一眼方诺,想说话终究是咽回了肚子里,夫人的好首饰成匣子,哪里需要跟个丫鬟出身的姨娘计较,眼皮子浅得很,赏了东西就立马来正院显摆,不过看方诺没瞧见的样子,她自然也不会多言,不让夫人为了个妾婢烦心。
方诺自是看到那镯子了,青杏遮遮掩掩,倒让人更往她手腕上去瞧,也猜得出她的心思,不管有没有来正院炫耀的想法,那么喜欢宁无愠的女子,得了他给的镯子,自是要时时刻刻戴着的。
宁无愠时不时会让青杏去前院书房,赏些东西下来,加上方诺并不为难她,日子在府中也不算难过。
快入秋,秀坊送来新的衣料,方诺瞧过之后,让人往两个侧室的院子里各送了几匹,她现下做起合格的主子是愈发得心应手。
青杏去书房的时候,宁无愠瞧了一眼,新裁的衣裳,秋香色的料子,看起来是秀坊送的。
沉声问:“夫人赏的?”
青杏自然知道他说什么,抚了抚衣袖,道:“是秀坊送来的上好的衣料,夫人对妾身极好。”
宁无愠看着笔下未干的墨迹,半晌未动,竟生出了几分怅然,他知晓方诺让青杏每日去点卯的时候,还有些难以名状的愉悦,就算是方诺真的用别的法子整治青杏他也不介怀,至少知晓她还不喜有侧室存在。
青杏在书房是说不了几句话的,每次过来也就是些磨墨上茶的琐事,不过能待在宁无愠身边便高兴,这会儿被问及身上的衣裳,她自知不能跟夫人比,但看到书案旁边人的恍神,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酸疼。
当晚,宁无愠到正院来,天气渐凉,屋内的摆件和床上的被褥方诺也让人换下了不少,颜色重些,瞧着暖和。
“秀坊最近生意如何?”
“还不错。”
“郑氏身上的料子看着很好,你也是费了心思。”
方诺笑了笑没应话,宁无愠继续说道:“南疆战事告捷,方慎也立了军功。”
“真的?”
瞧她一下子喜上眉梢,宁无愠也点头,勾唇笑:“当然,不过还要打些日子。”
方诺低声说了一句:“想给他写信过去。”
“你写便是。”
先前说到书信,宁无愠都未曾让她写过,这次竟然应下,方诺高兴得很,也不管宁无愠,道:“我先去书房,你睡就好。”
跟一阵风似得刮了出去,宁无愠瞧着,哭笑不得,绛霄小心翼翼地说了句:“老爷,夫人给舅老爷写过不少信,还做衣裳,都是自己收起来放着。”
宁无愠听罢,沉默了一瞬,道:“这次便都寄过去。”
方诺写了不少,可又觉得不足,再想想又怕写太多,写了又收收了又写,等回卧房的时候已是半夜。
“写完了?”
宁无愠还未睡,方诺有些不好意思:“还没有,怎么不睡?”
“等你。”说罢握住方诺的手:“有些凉。”
“无妨,”方诺将手抽出来:“我也洗漱,早些休息。”
宁无愠不言,瞧着她去更衣净面,上了床却又拉着方诺一番云雨,大半夜还要折腾,她有些懒,可身上这人却精神奕奕,等缓过来,方诺虽然累得紧,却也不动,宁无愠揉了揉她长发,道:“李晏辞官回乡,说过两日要上门拜访。”
“辞官?”方诺诧异了一瞬,又轻轻摇头笑了笑。
宁无愠瞧着,心下有些不悦,每次说起李晏,方诺面上的欣赏不作遮掩,垂首在她胸前锁骨上允了一下,才道:“他不喜官场勾心斗角,说回书院教书都有趣许多。”
“本就是个自在人,回来也好。”说罢看向宁无愠:“时辰不早,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