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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无愠上前两步, 想牵方诺的手, 却见她转身,冲着厨下吩咐了一声:“绿野,摆饭。”又见那猫儿跑到了方诺裙下。
方诺俯身,将右右抱了起来,笑着同宁无愠说道:“用饭吧。”然后抱着猫儿走在了前面。
留着宁无愠轻挑长眉, 跟在后面空着两手走了进去。
晚上宁无愠没有留在另一间正房温书,跟方诺一道洗漱睡下, 却也没有动手动脚。
“郴州的事情安置得如何?”
“都妥当了,不过日后要常常回去看看。”
“这是自然。”
“你走之前,小弟可收到书了?”
“走那日收到的,很喜欢,还让我替他向你道谢。”
“这倒不必,方慎聪慧, 静心读书会有好前途。”
说了会儿话,宁无愠听方诺声音渐渐轻了下来,转头一瞧,纤长的睫毛垂顺地搭了下来,已经快要睡熟了。
等身边人呼吸平稳, 宁无愠伸出长指,在方诺唇上轻轻摩挲了几下,眸光幽深, 大婚以来, 他费尽心思, 想让方诺喜欢上他,没想到竟然有些功败垂成的意思。现下朝中一幅山雨欲来的架势,京中百官侯爵不少都已经习惯了用姻亲的方式绑在一起,一荣俱荣,每年新科进士更是百般拉拢,可他不喜欢这种捆绑式的利益,也不会跟周处古一样娶一个普通读书人家出身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当初他到方府,不止是看中了方家在江南的根基,见到方诺的的时候,便看得出是个聪明的女子,七寸更明显就是方家,读书人甚少会去求娶商户女,可他们二人之间本就有婚约,便会少惹一些诟病,只要方诺死心塌地地喜欢他,便会把他当作跟方家一样的存在,聪明的妻子对他当然是极好的助益,他也应允了一辈子只有方诺一个女人,发妻自是要爱重,外人眼中当然会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夫妻。
可现在,这个小女人跟受惊了的兔子一般,他有些不虞,微微皱了皱长眉,长指滑向方诺心口处拨弄了两下,方才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身的时候,叮嘱两个丫鬟莫要吵醒床上还在酣睡的人,才动身去了书院,可方诺也没睡多长时间就醒了,她现在心里事情太多,便也睡不了很久。
今年给秀坊准备的绣品才绣了不到一半,绣样是李晏送的一幅万里江山图,她吃过早饭,便坐在窗下继续摆弄针线,猫儿卧在脚边,两个丫鬟给她打下手。
方诺这次从郴州回来,眼见心绪不佳,两个丫鬟也不敢多话,院子里除了微风拂过,竹叶飒飒作响的声音,都是静悄悄的。
太阳刚刚偏西,宁无愠便回来了,方诺正在看秀坊的账册,绛霄见他,还瞧瞧跟绿野嘀咕:“你瞧,夫人在家,老爷回来得都早了些。”
宁无愠到了正房,方诺抬头瞧了他一眼,笑道:“回来了,你稍等一会儿,我便收了这些,你用书桌便是。”
“我不着急,看多久了?”
“午睡起来开始看的。”
宁无愠瞧着桌上摆着的一摞账册,知晓她今日也是辛苦,只道:“白日看就好了,晚上点烛台容易伤眼睛。”
方诺笑:“自己晚上不也挑灯读书,倒过来劝我,你去院子里坐一会儿吧?”
宁无愠点头,方诺在院子里放了摇椅,这会儿歇凉是很好的时候。
他们住进来之后添了不少花草,这会儿院子里满眼尽是绿色,宁无愠坐在院中,瞧着天边低垂的云彩,若有所思。
忽然有人扣门,绿野忙去开,便见李晏抱着两个花盆站在外面,忙行礼。
“你们老爷呢?”
“就在院子里坐着。”
李晏跨步进去,朝着宁无愠笑道:“我不过是回去取了两盆花草你就回来了,先前不都是要在书院待半个多时辰的么,嫂夫人回来后果然就不一般。”
便说便将手里的两个花盆放了下来:“这两盆能驱蚊,摆在卧房中最好。”
听到外面的动静,方诺合上账册走了出来。
“嫂夫人。”李晏作揖。
方诺还礼,笑道:“多谢李公子。”
这些天方诺疲累,就算是面上撑得再精神,眼角眉梢还是能看得出倦意,李晏瞧着,眉头微微皱了皱,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眉眼舒展开淡淡地笑了笑:“嫂夫人瞧着憔悴,该好生歇息。”
“多谢李公子,刚赶路回来罢了。”说罢招呼绿野:“去外面瞧瞧,买些菜蔬回来。”
“不必不必,晚上还有事情。”
方诺瞧了瞧宁无愠,他也不留李晏,只道:“那我送贤弟。”
两人并肩出了院子,李晏想了想,开口问:“宁兄,你先前告假的时候说是泰山大人有恙,可严重?”
“不甚好。”宁无愠知晓李晏家中广有交游,说不定还能认得什么名医。
李晏微微垂首,过了一会儿才道:“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宁兄但说无妨。”
等宁无愠返回小院的时候,方诺已经抱着右右坐在摇椅上了。走近再瞧,虽然手上还在给右右撸毛,但是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大约是不怎么想跟他闲聊的意思。
宁无愠也不多话,进屋温书,已经过了年中,明年的春试要用心准备。
方诺从郴州回来,忙活了四五日才觉得稍稍安生了些,宁无愠也不闹她,每日都温书习字,快午夜才会到卧房睡下。
这一晚方诺洗了澡,散着头发坐在院子里,只有月光洒在地上,正房宁无愠在温书,有烛火昏黄的颜色透出来。
“可有蚊虫?”宁无愠掀了帘子出来,各屋子门口都挂了竹帘,只是院子里拜了太多花草,层层叠叠的叶子之间很藏蚊子。
“还好,这香囊和驱蚊的草都很好用。”
方诺拿着一把象牙梳子理头发,也没让两个丫鬟在身旁。
宁无愠站着,瞧了瞧院子里只有一把的摇椅,笑说了句:“这椅子该再打一把。”
“你要坐么,那我便回去睡觉。”
方诺笑吟吟地站起身,半边侧脸在昏黄的烛火中,瞧着更柔和了几分,宁无愠忽然心下有些烦闷。道:“那一道睡下吧。”
“不温书了?”
“罢了,有些想诺诺。”
方诺抿唇,知晓他言语间的深意,垂下长睫然后笑:“那你且先洗一洗。”
宁无愠在她面前最强势的时候便是床榻之间,今夜尤甚,方诺被宁无愠扣着十指俯卧在床榻上,两人青丝纠缠,只觉得除了被逼到极致的快感脑子里再无半分旁的东西。
平复下来之后,宁无愠还在把玩手中葱根般的长指,方诺觉得有些粘腻,可又不好意思唤两个丫鬟叫水。
“我去给你打盆温水。”说着披了外衫翻身下床。
方诺直起身子,等宁无愠回来的时候用棉布又擦洗了一番,觉得爽利了才睡回了床榻上,宁无愠将水端出去,也稍稍冲凉了一番,回来的时候身上明显带着氤氲的水气。
二人心知肚明,都没有几分睡意,方诺先开口:“夫君准备什么时候去京城?”
宁无愠翻身,用手支着脑袋:“诺诺还要一道么?”
方诺笑:“当然,我爹娘怕你一个人在京城住得不舒服。”
“你年底不是还要清账?等清了帐再走。”
“那便将今年清账的时间提前半月,早些动身,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不管怎样,至少要在京城待上小半年。”
方诺知道,她放心不下方致,想了想问宁无愠:“等你考完试,我便回来在郴州住些日子可好?”
见他不言,方诺又道:“日后咱们说不定住得离我爹娘更远一些,方府的生意必须安排妥帖才好,我爹那个脾气,是个事必躬亲的,除了我不爱假手他人,让他瞧瞧我有多辛苦,也好稍稍放一放手里的事情,让旁人帮他几分。”
方诺知道,只要宁无愠在京中站住脚跟,便不会有人随意觊觎方家的生意,这么多年各处的布庄秀坊早就有了惯例,哪怕是她离远一些也无妨,毕竟方家的老根还在。
宁无愠知晓方致想让方诺跟他一道进京,便道:“现在还早,你若想回自是可以,过两个月是不是还要再去瞧瞧岳父?到时候好生跟他商议。”
一个月后,书院放课的日子,宁无愠也不在家中,方诺在窗下绣花,外面有人敲门,绿野将门打开,见李晏兴冲冲地站在外面。
“宁兄呢?”
方诺出来,应道:“他方才出去了,李公子可有事情?”
“嫂夫人,家父先前识得一位名医,前两日刚好来书院,先前听宁兄说伯父身体欠安,就过来问问嫂夫人可想让他去瞧瞧?”
方诺大喜过望,这就算是根稻草,她也要抓在手里试一试。忙道:“这位先生在哪儿?可能让我见上一见?”
“我下午跟他一道过来。”
方诺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们求医,怎好让人家上门来。”
李晏也有些无奈:“他不喜欢旁人到他住处。”
“那好,我在家里候着。”
宁无愠回来的时候,便见方诺一脸喜色,从知晓方致得病之后,甚少见她如此,笑问:“怎么了?”
“李晏方才过来,说识得一位名医,能为我爹瞧瞧。”
“好好好!”宁无愠连说了三个好字,他也不希望方致真的就这般垮下去。
吃过午饭,方诺便让绿野二人将院子里从里到外都洒扫了一遍,又将煮水烹茶,还备了各色点心,在院子里不住踱步,宁无愠见她这般,也陪她在院子里转悠。
听到李晏的声音,方诺提了提裙角,小跑着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李晏和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
“李公子,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李晏没回话,那人开口:“公羊。”
“公羊先生请。”
“公羊先生,贤弟。”宁无愠站在稍后的位置,招呼二人道。这位公羊先生他小有耳闻,先前在是做过御医的人,只是不知为何离了京城,没想到竟然能被李晏请了过来。
“病人在郴州?”
方诺一边上茶一边应:“是,我父亲,在郴州住着。”
“那还得跑一趟。”
方诺听不出他是耐烦还是不耐,忙道:“实在有劳先生。”
李晏在一旁,笑着冲公羊歿轻轻摇了摇头,这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何必再让方诺提心吊胆。
“公羊先生愿意走这一趟,是泰山大人的福气。”宁无愠起身,深深行了一揖。
可公羊歿对他却不怎么理睬。
李晏的父亲与这位公羊先生有救命之恩,是以李晏求他的时候他应了下来,开门便见到了一位容色上佳是小妇人,更莫说他稍稍重话一句李晏便要皱眉,这摆明了是看中了人家这有夫之妇。
可在公羊先生心里,多余的便是宁无愠了。
“那先生想何时动身?我好安排马车。”方诺着急,问了出来。
公羊歿瞧了她一眼,眉毛长直鸦黑,瞧着便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再看一旁的宁无愠,长眉压眼瞳色极深,也是要拿捏旁人的长相,也不知这一对小夫妻是怎样相处的,又看了看李晏,冷哼了一声:“明日就走,这病是能耽搁的吗!”
虽然这大夫态度不好,但方诺一点都不介意,忙道:“您放心,明日我去什么地方接您?”
“明早我来你这院子里。”
将李晏和这位公羊先生送走以后,宁无愠同她说道:“我去跟山长告假。”
“不必了,这也不知要多长时间,何必再耽误你功课。”
“没什么耽误的,陪你回去再瞧瞧。”
“真的不用,”方诺换了件更轻薄的外衫,道:“你好生在书院读书,我带着绛霄回去,让绿野留下,转年就要去京城赶考了,哪里经得起这般耽误时间。”
宁无愠还未再开口,方诺走到他面前,替他将理了理长衫的前襟,笑道:“我去秀坊寻一趟汤管事。”然后抬脚领着绿野出了门。
等人走后,宁无愠坐在书案后失笑,方诺应付起自己是愈发厉害了,还会用些温柔小意来敷衍说事,当初将人娶回来是真没瞧错。
“伯父,明日我要在书院上课,便不送您过来了。”
公羊歿睨了李晏一眼:“我还以为你要陪我回那小妇人的娘家去。”
“这怎么回?”
见李晏笑着摇头,往前走了两步,公羊歿在后道:“怎么是这般婆婆妈妈的性子,不过你那同窗见到她罢了。”在公羊先生心里,可没有先下手为强的道理,笑到最后不是才最关键。
李晏大笑转身,广袖长袍将他两道长眉衬得更多几分神仙气:“伯父这般劝我,难道就不婆妈了么?繁花上枝头,得见即可,何须插瓶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