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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沐瑶做了个梦, 梦见上辈子她在病榻上不能动弹的时候,两个下人一副冷脸跑进来丢了碗馊掉的饭, 而后居高临下的看她的脸道,“啧啧啧, 这就是大业最尊贵的长公主呀,居然还妄想见将军,将军岂是你这样的毒妇见的?真真是痴人做梦。”
“是呀,蛇蝎心肠哪能让你和将军共处一室, 你就是大业的罪人, 让大业变成这般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
“躺在床上便装作自己什么都不晓得了吗?自己做过什么心里竟不觉得愧疚?亏你还长了张人脸,穿的是绫罗绸缎, 却不知内里是一颗黑透了的心。”
“呸。”
满口的唾沫近在咫尺,仿佛直接喷洒在脸上,苍沐瑶倏地睁开眼,一头全是冷汗, 外头的天色未亮, 屋里是一片漆黑,她已经有许久都没有想起上辈子最后的模样了,她不想回忆,更不愿意去回忆,自己这双沾满了鲜血的手,如今说的清高要拯救自己的父兄, 其实全是恕罪。
“小玉……”她不能再闭眼了, 一闭上便能想起来被人唾弃的那种感觉, 她不要落在尘埃里被所有人厌弃,这大业不会在她手里没落,这一次绝不能重蹈覆辙。
听到苍沐瑶的呼唤,小玉外衣都来不及披,急匆匆的便跑了来,“公主何时?可是要起夜?”
“不,给我倒点茶水来。”她睡不着了。
小玉手脚麻利的端茶倒水,转头就看见公主自己起身穿起了衣服,“公主这才四更天呢,您再睡一会儿罢,昨日在城门上站了那么许久,后头又一道去听封,您不累吗?”
苍沐瑶摆摆手,就是因为昨日看见沈煜带着兵在面前走过,她才想起了上辈子那生灵涂炭的模样,想起了自己曾犯下的罪孽,“我坐上一会儿,你再去歇会吧,帮我把烛台都点上就行。”
小玉摇头,“哪有您醒着,奴婢再去睡的道理,公主夜露深重,您多穿一些,奴婢不若去小厨房给您准备点东西吃吧。”
“不忙,那你去把外衣披上陪我坐一会儿吧。”苍沐瑶没什么胃口,小玉既不肯休息,正好陪她坐一会儿,大玉性子古板,倒是小玉跳脱,许是能让她开心一点。
小玉诶了一声,披了衣服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不要吃食,来的时候还是带了些许干点,“奴婢这就放在这里,公主殿下若是饿了拿起来方便一些。”
苍沐瑶瞧了一眼,不可置否,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待了一小会儿,苍沐瑶忽而问道,“小玉你还记得自己的家人吗?”
小玉歪着脑袋,“不太记得了,奴婢六岁入宫,便在殿下您的身边伺候,入宫前的记忆只有那时候很苦,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娘紧着弟弟,说我们姐妹两是赔钱货,最后卖进宫终于卖了个好价钱,才算是为弟弟做出贡献了。”
苍沐瑶好奇的听着,不曾听说过小玉和大玉的母亲,二人都比她大上两岁,在她有记忆的时候这两个便在她身边了,“你怨她吗?”
小玉不假思索道,“不怨啊,若是娘不把我们卖进宫,咱们怎么能伺候那么好的公主殿下,现在外头人人都说殿下您跋扈,不讲道理,可奴婢却觉得您和从前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如今更有了人气儿,也比以前更会照顾人了,从前您紧着规矩,一视同仁,奴婢瞧着太子殿下还有皇后娘娘屡次来想让您乐呵一下,却是兴致盎然的来,扫兴而归,可现在不一样了,您比他们还会来事儿,太子殿下每次来都是笑呵呵的走的。”
“上一回奴婢与如意聊天的时候还听如意说,太子妃娘娘也觉得您比以前好相处了。”小玉许是看她心情不太好,自发自动的宽慰起她来。
苍沐瑶勉强笑了笑,心里暖洋洋的,“得了,我哪有你们说的这样好,皇嫂那是客气,他们温家各个都会说话,皇兄不也喜爱她那温柔贤淑的模样。”
“殿下您这就说错了,太子妃娘娘虽然温柔,却不是对谁都这样褒奖的,唯有真心对待的人才会这般情不自禁的夸。”小玉瞧见她不经意搓了搓手臂,便自凑上来为她又披上一件披风。
苍沐瑶拉紧披风,正是这些人对自己那么好,她才更无法忘却罪孽,若是这辈子救不下太子妃的命,她根本就无法原谅自己,“小玉,皇嫂如此喜欢我,我天天去叨扰,她应当也会欣喜吧。”
“那是自然。”小玉理所当然的点头。
苍沐瑶轻笑一声,“那我问她借些东西也无妨吧。”
小玉不明就里,“自然啊。”
天色亮起,苍沐瑶便让小玉为自己梳妆,往东宫去,大玉本也该跟去,却被她往皇后那里支开了。
东宫太子妃的寝宫内,小玉为她说过的话感到后悔,她万万没想到公主殿下所谓的借些东西是来偷嫁妆单子啊!
她为自己捏了把冷汗才走向如意搭话,“如意姐姐,您忙吗?”
如意刚从里头出来,公主与娘娘正聊天,她是没什么需要伺候的,便答,“不忙,你有什么事儿?”
小玉挠了挠头顶,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咱们公主不是要准备婚事儿吗?这嫁妆怎么出,我能不能借了娘娘的瞧一瞧?”
“啊?”如意很吃惊,“娘娘是嫁入皇家,嫁妆与普通人不一样,公主殿下是下嫁,且嫁妆不该圣人与皇后娘娘考虑吗?你这瞧了有什么用呀?”
是呀,小玉也知道没用啊,但是公主殿下要嫁妆单子她能如何?“这不是就参考一下吗?嫁妆这东西带去婆家是咱们公主自己的小金库,皇后娘娘置办自然妥当,但是公主殿下就想看看有哪些东西是特别实用的,她好多带一些,奴婢寻思着太子妃娘娘与咱们公主性子差不多,就想瞧瞧娘娘的嫁妆单子都哪些东西用的最多,我好多备上一些。”
如意狐疑的瞧着她,“这要备什么呀,嫁妆不过是个保障,吃穿用度什么的,让驸马去备不就好了?我听闻昨日公主殿下去了城楼上迎接北军,那沈将军是个什么模样呀?”
小玉眨眨眼,神秘一笑,“你想知道呀,嫁妆单子就给我瞧一眼,一眼我便告诉你,这沈将军呀~这人啊~”
“好好好,我给你拿去,又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如意受不得她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但也是长公主与太子妃交好,她才果断的去拿。
小玉松了口气,这总算能交差了。
苍沐瑶去温家没有套到有用的讯息,便想着不是温夫人给的,亦不是近来出现的,那就只能在嫁妆单里了,这才让小玉去借来一观,她与太子妃有一搭没一档的聊着,眼神却频频看着隔间的小玉,见小玉比了个成了的手势,便就势让二人去取东西,自己则说有事儿去了隔间。
小玉把嫁妆单子搁在坐垫下面,她抽出来便寻了个无人之处细细核对着,太子妃那时候高嫁,温家是几乎倾家荡产出了不少东西的,但是其中很大部分还是御赐的,香蚕丝这样唬人的东西,温夫人既然不会给,那御赐的可能性就更高,这张嫁妆单子细致,哪些是御赐之物,都罗列的清清楚楚,详细没错,寻起来却更废功夫,她靠着墙角,眉头皱成一团,怎么就那么多呢?香蚕丝三个字找到猴年马月去?
苍沐瑶的时间不多,几乎是整个人都埋在了单子里寻找,正全身心投入呢,腰间忽而一紧,似是有人在扯自己的腰带,她浑身一震,“谁?!”
猛然回身,迎接她的是男人低笑的声音,近在咫尺,抬眼便是他的下巴,上头有青色的胡茬痕迹,可见主人剃须有多么的不经意,再往上银色的面具便挡住了半个眼眸,仅剩下的另一只正瞧着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笑意清晰可见。
苍沐瑶一下子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愣愣的看了好半晌才往后退去,嘴里讥讽的话根本不经过脑袋,直接蹦了出来,“沈将军许久未见什么时候改行当偷鸡摸狗的小人了?”
沈煜笑意未变,修长的手指还拽着她腰间的玉坠子,苍沐瑶低头看了看,他拿的却是当初他托太子送来的信物,这些日子皇后、太子、柳家一个个试探的没完,她索性把信物挂出来,免得再一个个的问,她还要解释,太麻烦,却不想在这里会被沈煜看到。
“放手。”苍沐瑶面上有些可疑的红,随身携带着他的信物,倒好像自己真的对他有意一样,明明只是为了方便,“当街扯姑娘的腰带,沈将军这些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沈煜被她的手掌一拍,松开了指尖,未曾遮盖起来的那只眼眸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脸,“其一,我在此休息好一会儿了,是你打扰了我补眠,其二,此乃东宫算不得当街,其三,旁的姑娘自是不能扯,可你不是我天下皆知的未婚妻吗?”
低沉的声音和记忆中的部分重合,却比记忆中更加沙哑了几分,想来是这大半年的厮杀呐喊让他嗓子受了损伤,虽然没原本好听了,却更添许多男子气概,苍沐瑶觉得耳尖有些痒,忍不住捂住耳朵,轻抚耳郭平复那异样的瘙痒,“胡说八道,你闪开,我们的婚事是缘何而起,旁人不知你不知吗?莫要碰我。”
“呵。”沈煜的手忽而抓住了她轻抚耳朵的手,“我只知道有人告诉我,长公主对沈某情比金坚,即使沈某身死亦要与沈某完婚,难不成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