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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插着兜,斜倚着后边的洗手池台面,复古圆镜上头的射灯刚好打在额前,他半眯着眼,也没看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露出半边清隽的侧脸。
那模样好似在说,要打快打,过时不候。
梁挽怎么会同他客气,气势如虹地卷高了袖子,反手就是一耳光。
这一下半点余力都没留,速度也很快,清脆的巴掌声比想象中更响亮。
要知道甩别人巴掌也是有技巧的,正手远不如反手杀伤力大,这点梁挽幼年时从母亲地方感受颇为深刻。
于是等她收回手的时候,对方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上,已经突兀地出现了一大块红色的五指印。
更糟的是,因为过分用力,她尾戒处的碎钻划破了他的唇角,殷红的血珠顷刻间就渗了出来。
空气仿佛凝滞在这一刻。
陆衍一动不动,保持着因为外力偏过脸去的姿势,眉骨处的阴影掩住低垂的眸,瞧不清神色。
梁挽咽了口唾沫,莫名心虚起来。
良久,他慢慢直起身,动了动脖子,抬手用拇指揩去了唇角的血。
凭良心讲,他这种诡异又不失优雅的举动,邪气极了,衬着其那张妖孽惑人的长相,堪称电影里头的反派男配。
按照正常剧情发展来看,如果她是女主,接下来一定会被他按着一通强吻,甚至不可描述……
不过鉴于他俩之间陌生人的身份,有那么一瞬间,梁挽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揍自己。
她甚至已经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准备随时开溜。
陆衍倒是没说话,表情淡淡的,一双漆黑长眸,转也不转,盯得她毛骨悚然。
片刻后,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挺狠的啊。”
他说话的时候唇边那道口子还在流血,加上皮肤本来就白,对比度强烈,视觉效果也愈加惨烈。
梁挽不自在地别开眼,心想,你自找的。
他没再搭理她,转身开了水龙头,弯下腰去冲掉血迹,伤口沾到水的时候,嘶了一声。
梁挽就站在他身后,自然没有错过镜子里男人轻皱着眉的神情。
不过道歉当然是不可能道歉的,作为一个自尊心颇强的正常女性,被人强制桎梏在男洗手间,还肆意妄为地言语调戏了一番,哪怕没有实质上的轻薄举动,也够糟心了。
变态长得好看一些难道就不是变态了么?她可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梁挽无心恋战,旋身解了锁,想要拉开门时,身后那位又恶劣地伸出一只脚,抵在了门框处。
“别急。”
她瞬间紧绷了身子,以为他又想怎么样,满眼都是戒备,小脸上明明白白写了我会报警四个字。
“你抵着门干嘛?还想挨打?”
陆衍突然就笑了,小姑娘还挺容易炸毛的,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他毫不怀疑,如果接下来自己没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右半边脸估计也得遭殃。
“你等会儿走。”
他扫了门外一眼,磨砂玻璃映出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心下了然,知道是乔瑾和骆勾臣这两位舆论制造者过来看热闹了。
梁挽恼怒:“我现在就要走!”
陆衍垂着眸,敷衍地嗯了一声,掏出手机,给外头两个傻逼发消息。
也得亏这高端会所贵得离谱没什么客人,要不然就他俩在洗手间闹这么久,早就被人围观几十遍了。
然而梁挽的怒气值已经快满了,她实在不想在男厕所待下去了,抬脚就去踩他的鞋,可对方明明低着头呢,却和头顶长了眼睛一样,轻轻巧巧避开了。
“你的挑衅行为能不能适可而止?”他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颇为不认同地道:“再这样我会认为你是故意要引起我的注意。”
梁挽冷笑:“这种话,也就你这种人有脸说得出来。”
“是吗?”陆衍勾了勾唇,语气回复到那种欠打又懒散的调调:“我还以为你从头到尾都在欲拒还迎。”
他根本没给她反驳的机会,慢条斯理地道:“你自己应该没意识到吧,你这儿……”
纤长手指隔了一公分的距离,虚虚摸过她的眼尾。
“还有这儿。”他指尖沿着少女秀气的鼻梁,轻晃过绯红的双颊,指着耳垂的那块软肉,低低笑了声:“可都是红的。”
最后,他指了指那殷红似花瓣的下唇,眼神暗下去:“别咬了啊。”
从头到尾都没碰到过她,但那种撩拨人的手段简直了。
梁挽的心狂跳起来。
她身边也有男性朋友,但要么是钢铁直男不解风情的那种呆头鹅,要么是幼稚到无力吐槽的中二男,哪里遇到过陆少爷这种高段位的妖孽。
这人是什么万年修炼的精怪啊,摄魂夺魄的,太可怕了。
她努力保持头脑清醒,别开眼不再看他。
这种半垂着脑袋露出一截玉白脖颈的含羞带怯姿态,陆少爷可看得太多了,他黑眸沉沉,怕逗过头引火上身,主动替她来开了门。
“行了,走吧。”
梁挽得到了久违的自由,半点不留恋,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陆衍挑了和她不同的方向,楼梯转角口遇到正抽烟的乔瑾和骆勾臣。
听到脚步声,两人双双回头。
一阵沉默后是惊天动地的嘲笑。
乔瑾拍着大腿:“衍哥,里面那个妹子是谁啊?太他妈屌了。”他相当激动,乐极生悲之下,烟灰落到手背上,一下子跳了起来:“我操,烫死老子了。”
骆勾臣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仔细端详着陆衍的脸,笑出声来:“你别说,这巴掌扇得还挺有艺术感,怪好看的。”
陆少爷面无表情:“我也给你印两个?”
“别客气。”骆勾臣憋笑:“我皮肤黑,就算扇上十个八个,也就是从张飞过渡到关羽,哪有衍哥你骚啊。”
乔瑾已经往回走了:“不行,我得去会会这位佳人,郑重采访一下,顺便表达一下我的敬佩之情。”
他还没迈开步,领子就被陆衍拎了回来。
“看屁啊。”
乔瑾挑了下眉:“这么护着,有点问题啊。”
骆勾臣表示认同:“刚还发消息叫我俩滚远点,你说我们衍哥这回是不是要栽了?”
陆衍懒得搭理他们,全是一帮给一条线索就可以脑补出一场狗血剧的人才,他也没多想,只是小姑娘脸皮还挺薄的,要是被人看到了,怕是又要炸了。
他想到那张朝气勃勃又张牙舞爪的漂亮脸孔,忍不住轻笑了声。
……
梁挽是在翘了两天课后回到学校的,她从入校起就是风云人物,专业课和文化课一直都是佼佼者,一路上遇到不少人和她打招呼。
“学姐好。”
“学姐回来了?”
“学姐气色不错啊。”
全是些客套的寒暄,大家都刻意避开了ABT甄选的事儿,只是在她转身后,分明又窃窃私语起来,或惋惜,或讽刺,那些无形的言论汇成一股缰绳,在她脖子上缠绕,挤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得不加快脚步,迅速穿过林荫小道,来到C区。
院里去年刚建了两栋新的宿舍楼,条件设施都特别好,全是奢华两人间。领导们额外开恩,留给了大四临毕业的这一届。
上午九点来钟,学生们都去上课了。过道里总算没遇上什么人,梁挽拉着行李箱走到宿舍门前时,又停了下来。
门上左右贴了对联:
【挽仙子绝世无双】
【芸尊主万寿无疆】
她定定看了一会儿,掏出钥匙开了门,房间里空荡荡,孟芸还在纽约熟悉舞团,要半个月后才能返校。
梁挽目光一一扫过对方书桌上的物品,小到钥匙扣,大到音箱,全是自个儿送的,她突然就觉得这些年自己活得像个毫无城府的二百五。
痛苦和被背叛的折磨扰得她坐立难安,她站起来,冲到门口,一把撕掉了那副讽刺的对联,只是那纸面沾得有些牢,弄不太干净。
梁挽着了魔,执拗地去浴室提了一桶水,拿抹布拼命擦,擦不下来的就用手指抠掉。
忽而有人在背后出声:“你在做什么?”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了熟人,想要起身打个招呼,可蹲太久了,脚全麻了,一时不备坐到了地上。
只能尴尬地笑笑:“杨老师。”
杨秀茹叹一声,扶她起来,看着这个得意门生,一时间竟然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梁挽请她进去,泡了茶递上,方才魔怔一般撕对联的疯狂从她脸上已经褪去,剩下的依然是清灵秀美。
杨秀茹也是昨天才回国的,之前给梁挽打过一个不算愉快的电话。后来想想,她这个学生一直心高气傲,又爱钻牛角尖,这次落选了难免受到打击,于是刚听说其回校就过来看她了。
“老师我呢,一不是过来看你笑话,二不是特意来安慰,主要是心平气和地想和你聊聊,可以吧?”
梁挽点点头,坐在椅子上,双手放置膝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杨秀茹摸了摸她的长发,轻声道:“挽挽,你和孟芸……”
“别提她。”小姑娘猛地抬头,眼神里戾气十足。
杨秀茹无奈,她之前在纽约,得知梁挽擅自脱团先行回国,差点气个半死,也去问过孟芸,可对方一直在哭,半句话也不肯多说,搞得她心力交瘁。
“好,那不提。”她喝了口茶,继续道:“ABT一年也不是只有一个名额,下学期还有一次交流,你别一蹶不振,放弃……”
“老师您在说什么啊?”梁挽古怪地打断了她:“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弃跳芭蕾的啊,您把我想得太弱了吧?”
杨秀茹失笑:“是我说错了。”她转了转手心的杯子,想到了什么,温柔道:“下个月的校庆,你母亲作为荣誉院士,也会出席,你们系不是改编了一段《吉赛尔》吗,到时候好好表现一下。”
梁挽梗了一下,这消息丝毫没带来任何喜悦,不过家里的事儿,她也不好和老师多提,应付地点了点头。
只是送走杨秀茹后,厄运还远远没有结束。
她竟然迎来了一位稀客,来自母亲身边最狂热忠实的粉丝,也是其最忠心耿耿的贴身助理——江落月。
“梁小姐,因为太太打您的电话无法接通,我过来通知您一下,她已经把您名下的所有卡都停了,支付软件、理财账户也尽数注销。”
世界上怎么有她母亲这样的人,严格监视着女儿的生活,近乎变态地规划着女儿的成长路线,不能差之分毫,否则就是和她对着干,她才不管什么亲情母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梁挽烦透了:“你转告她,不劳她费心了,我有手有脚的,饿不死!”
“您能自力更生,太太会很欣慰的。”江落月微笑的弧度恰到好处:“不过太太还留了一句话,如果您回老宅跪着和她认错,她会考虑一下的。”
梁挽呵呵一笑,当着她的面摔上了门。
敌人面前气势很嚣张,沉思了两秒,梁挽很没骨气地给人脉颇广的左晓棠打了电话:“左爸爸,有没有哪里要兼职啊?本人勤劳、善良、勇敢、诚实,除了扫厕所,啥都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