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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请好假后, 满好就开车赶到燕城市一家私立妇产医院, 上了三楼刚走到姐姐说的那间诊疗室门口, 愣住了。
门上的牌子写的是“计生科”。
她以为自己走错了，正要去咨询处问问妇科304号诊疗室在哪里。
那门虚掩着，未及转身她就听见了里面医生在问:“从各项检查的结果看倒是适合做手术的，胚胎发育也只有九周，十周以内都是做人流手术的合适时间。只是，你确定要刮掉它吗？”
“嗯，我很确定，蒋医生。”
这道温婉的回答声正是她姐姐满妙的。
满好立刻屏住呼吸立在门口。
她觉得她这回又有可能是听错了。
满妙不是因为月经不调才来的妇产医院吗？怎么现在变成了做人流手术？
那蒋医生又道：“你前面已经做过两次人流手术了，这种手术做多了对身体很不好的。再刮，以后很有可能怀不上孩子或者习惯性流产，知道吗？”
“还有, 人流后要半年才可以再度怀孕。但是像你这种情况，我是建议一年后才要孩子，那样身体能恢复得更好些。”
“而且, 你也该想想你自己现在多少岁了？二十八了, 年龄已不算小，是时候该要孩子了啊。再晚的话，过了三十岁你就是高龄产妇，那时候对大人和小孩来说都很危险，你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
这蒋医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 想必是这家私立医院从哪家公立医院聘请过来的退休老医生。比起年轻医生来, 老年人大多耐心好, 心善，所以才会如此不厌其烦的好心相劝她。
可满妙的声音却有点不耐，“蒋医生，我就是想好了才来医院的，不是一时冲动。”
“好吧，……”蒋医生叹气道。
又说：“你的爱人怎么没有来啊？他要是工作忙不能来陪你，你至少也叫个其他的家人和你一起来啊。手术后会有些头晕，最好是有人在身边照看着你会比较安全些。”
满好立刻推门而入，一眼看到坐在靠背椅上的人，真是满妙，便诘问道：“姐，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身材曼妙的女人转过头来，看见是她，嫣然一笑道：“来了？”
也没等她再说话，随即就移开视线，回头去对蒋医生说：“喏，这不就来了？蒋医生，准备手术吧。”
“行吧，那就……”
“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做什么手术！”满好打断了蒋医生的话，“蒋医生，这手术先暂时不做，我得跟我姐姐说几句话。”
“好，你也劝劝她吧。我先去里面手术室待一会儿，你们做好了决定再叫我。”
“谢谢蒋医生。”
蒋医生去了内间手术室，妥帖的关上了房门。
满好就瞪着满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已经听见了？”满妙好像很无奈，“等会儿就要做手术了，你帮忙照看着我些，会打麻药，我不能立刻就走。这是无痛人流，手术过程很快的，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最多半天，你下午仍旧可以回事务所去继续上班。”
“姐！”满好已气得浑身哆嗦，“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好不好？！”
“你不是月经不调才来看的病吗？怎么变成了怀孕？你知不知道你之前在电话里叫我尽快来，却始终不肯说为什么，害得我以为你检查出了大毛病。我又急又吓，赶紧丢了手头上的工作就火烧屁股的赶来了。”
“可你怀孕也就算了，这是好事啊，是惊喜啊，但你却是要流产！惊喜就变成了真惊吓！”
“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如此轻率？！姐夫知道吗？爸妈知道吗？还有你的公公婆婆，他们又同意你这个决定吗？”
“还有，刚才医生说你以前也流过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满好紧紧拽着拳头给自己使力，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她脸都红了，胸口也剧烈起伏，秀眉拧成了一股绳。
满妙气定神闲的听满好激动的质问完毕，她这才优雅的站起身来，然后凑到了满好的耳朵边，轻声道：“这孩子不是你那个窝囊姐夫的，你说我为什么不打掉它？”
“！！！”
满好抬眼看去。
满妙打扮精致，即使是进医院来做人流手术，她的妆容也是一丝不苟，整个就一上班族、白骨精的无懈可击的端庄模样。
满好真心不想猜她可能还真是从她上班的公司那边过来的，只为了瞒天过海，骗过家人和同事。
这个女人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满妙已经抽身回去，说：“好了，我要进去做手术了，很快就出来。你别再说其他的了，我赶时间的，下午还有事情。你的工作也很忙，蒋医生也不好等我们太久，大家都赶时间的。”
“……”
满好简直无言以对。
满妙脱掉外套，冲她安抚的笑了笑，便去推开了手术室的门，“蒋医生，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你就进来脱掉裤子躺床上去吧，双腿分开搁在架上。”
蒋医生走到门口来关门，看满好还愣怔在原地，便道：“手术会很快的，十分钟左右就能结束了，而且也不痛，这是无痛人流，你就放心吧。她之前几个小时没吃东西，所以我建议你趁此时间到楼下小卖部去给她买点吃的上来。另外再给她买些卫生棉，因为会有少量流血。”
满好暗自一叹，感激的冲医生点了点头，转身出门下楼买东西去了。
果真，等到她重新上楼来时，满妙已经结束了手术，但还躺在那张手术床上并未挪动位置，衣裤已经穿好。
她面色苍白，嘴唇也全无血色。
“怎么样？还顺利吗？你现在感觉如何？”满好忙走过去，将牛奶递给她，“我让那小超市的人帮忙打热了的，你趁热喝几口。”
“我现在还不想吃。”满妙摇摇头，“好像有点痛了。”
一旁正在收拾术后器具的蒋医生听到这话，就道：“这是因为麻药开始失效了的缘故，不过你安心啦，应该不会很痛的。”
满妙就没再做声。
蒋医生收拾完毕，过来看她，叮嘱道：“你身体瘦，回去后最好是能够休息两周左右。两周内或者流血尚未干净前，不要坐浴。”
“一般三到五天，流血就渐渐止了，最多不超过十五天。如果持续时间过长，或者流血量超过了月经血量，你一定要记得及时来就诊治疗。”
“另外，一个月内禁止性生活，以防感染。如果有发热、腹痛或者分泌物有异味儿，也要及时来就诊。保持外阴~部清洁卫生，少食辛辣刺激性食物，注意休息，加强营养。就这些吧。”
蒋医生转身要走，又扭头，“哦，还有，性生活恢复后，注意避孕。还是之前我说的，你最好是一年后再考虑要宝宝。”
满好看向满妙。
满妙的精神已大不复之前，此刻听了医生的话，脸色灰败，只是微闭着眼，无声的点了点头。
蒋医生嘱咐完，便和满好一起将满妙扶下来坐在轮椅上，推着她去了隔壁一间休息室里，再重新找了张空床安置她躺下。
满好送蒋医生出门。
蒋医生道：“她长得太瘦了，身上没几块肉，以前又做过流产手术，所以术后的反应有些大。人家有的妇女身体长得壮的，直接提起裤子下床就走。就让她在这里休息个把小时观察下，等她吃点东西恢复力气后，你看看情况，觉得没问题了，再送她回去。”
“我知道的，谢谢蒋医生。”
“嗯，有问题随时过来喊我。”
医生走后，满好回到休息室，拿出湿巾纸给满妙的双手都仔细擦拭干净，将买来的牛奶和蛋糕拿出来，又劝她吃点东西。
满妙还是觉得不饿。
满好只好把东西搁下，坐在病床边守着。
两姐妹相对无言。
沉默了约有半小时，满好终于还是劝道：“姐，你已经老大不小了，我知道作为妹妹，我是没有资格管你的，但是……你还是尽早收心吧，跟你的那个情人断绝关系……”
她其实早就察觉到满妙和她老公杨鹏之间有问题了，也从杨鹏的父母嘴里风闻了些她的闲言碎语，甚至有一次自己还亲眼撞见了满妙和着一个明显不是杨鹏的男人亲密挽着进入酒店房间的情景。
不过这一切，满好都当做没听见、没看见，让所有的事情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只是没想到，今日满妙竟然自己亲口说了出来。
满妙一声轻笑。
“我这不是正在收心吗？这个孩子不是你姐夫的，你说我怎么能生下来？满好，你不用担心我，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为那个臭男人打胎了！”
也就是说前两次也是为了同一个男人？！
她还以为是因为满妙跟杨鹏的夫妻感情不好，她又一向注重身材，这才一直没要孩子，却原来……
“这就对了！”满好还是强露喜色，道：“以后你就跟姐夫好好过日子，早点生下宝宝，姐夫家里对你的态度也会好很多。”
满妙听罢，顿时嗤笑出声。
视线扫过她比自己年轻娇嫩的脸，无尽嘲弄道：“杨家也配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哼，那老头老太婆不知道他们的儿子在外面玩得更野？！”
满好：“……”
像是知道满好沉默的原因，满妙又道：“我不过是和杨鹏各玩各的罢了，谁也没资格说谁。满好，你也不用装，我知道你精明着呢。每次我和他回娘家，你看着我俩的目光就躲躲闪闪。是我们在外面玩乐，你紧张个啥？”
“……”满好的脸上发烫。
内心隐秘的心思被人当面揭穿，有些无地自容。
可的确，她紧张个啥？
她为了他们俩三缄其口的守着那些不能给父母透露的秘密不累吗？有时候甚至还要帮忙不动声色的遮掩，却现在竟反还要被满妙嘲讽说装！
满好气得咬唇。
满妙却神色黯淡了下来。
她的目光转向了天花板，“杨鹏早就知道我的事情，他自己也在外面玩女人。你以为他经常出差是为什么？那都是借口，其实是和他的小三儿小四在一起呢，也许还有小五小六，谁知道呢！”
“满好，你又知道他为什么不管我吗？那是因为他现在那份高薪工作还是我靠自己的身体去给他赚回来的！”
“姐……”
“打住打住！满好，姐不委屈，不过就是玩玩儿！大家都是玩玩儿，享受生活而已。”满妙笑道。
满好看不到她的面容，也就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强颜欢笑。
满妙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玩乐和享受的方式，我和我的情夫倒是有几分真感情，可是他又不能娶我，他是有妇之夫。我也不是没跟他闹过，后来随着年龄渐大，就慢慢明白了，结了婚又怎样？感情没了还不是会再离婚。”
“而且于男人们而言，家花儿永远没有野花儿香。所以我为什么会和他保持长久的情人关系呢？便是他觉得我比他老婆好，呵呵。”
“不过他也没亏待我，他给我好工作，高工资。我也另外找了男人结了婚，谁也没有耽搁谁。爱情有了，家庭也有了，两全其美。”
满妙坦然说着她的爱情观、价值观和人生观。
满好不苟同，“真的两全其美？你为了那男人打胎三次，亏的是谁的身体？你和姐夫貌合神离，你住院生病他是否会陪在你身边？这样冷漠的婚姻和家庭，你要来又有何意义？”
“有意义啊！”满妙说，“要是没有一个你名义上的姐夫在，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和你一样被逼得也搬出家去住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到家，冷锅冷灶，还有冰冷的床，你觉得那样就有意义了？”
满好：“……”
看满好憋屈的样子，满妙越发故意道：“女人必须要嫁人，父母和亲朋好友才认为你这人是正常的，他们认为女人找男人比找工作都重要。嫁了男人的女人，得到的尊重可比嫁不出去的女人好多了。你说是吧，满好？”
满好气呼呼的瞪她一眼，“我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满妙见状，“噗嗤”一笑，“所以满好，你怎么就觉得我这样的活法没有意义呢？你要是觉得我这样子可怜可悲，那你可错了。我还觉得你这嫁不出去的老处女，不得不搬出家门寻找清静的女人，那生活过得才可怜又可悲呢！”
“才不是！我的单身生活过得十分快乐！”
“对。那么满好啊，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满好：“……”
满好觉得，她这姐姐的私生活过得糊涂，可是她的话却说得很通透、明白。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她凭什么用上帝的角度用圣母的眼光和态度去苛责满妙？
突然就释怀了。
不觉低头，自嘲的笑了笑。
满妙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你批评我的生活态度，就是在关心我。傻子，我是感激你的。好了，我拜托你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可是你不是才做了手术吗？怎么还能去参加培训会议？”满好不赞成道，“我待会儿就送你回娘家，让妈妈照顾你。放心好了，我会找个很好的借口帮你瞒过他们的。”
“我再躺会儿就能出院了。”满妙道，“下午做了那个演讲，我就可以休年假了，有五天呢，刚好，蒋医生说要休息三到五天，所以我才选择今天上午来做这个手术的。”
“哼，你算得可真精！”
“那是！”满妙得意道，“尽管我的专业水平比你差远了，好歹我也个是财务总监。你呀，不过是个小小的部门副经理。”
满好便怼道：“是是是，那下午那个演讲你就自己做PPT呗！”
满妙面色一变，当即摇着她的手道：“PPT我会做，可专业知识我没你精熟啊。而且今年还出了好几个财务新规，我整天忙死了，根本没时间学习，何况我也静不下心来去看书。”
“这次参加会议的都是各公司的财务人员，我不想出糗。满好，你就赶紧给我总结总结，言简意赅的写个演讲稿呗。我知道的，你十分钟就能弄出来了！”
“别摇晃了，安静的休息！”满好无奈道，“既然答应了你，自然早弄好了，我来之前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
“满好，你真好！”
她这个姐姐就一会计中级职称的水平，每年新规出来也不去及时学习，每回要涉及到做财务相关的演讲，无论是内部的还是外部的，满妙都会叫她来帮忙写演讲稿或者做PPT。
她都快成她的专职秘书了。
不过有一点满好还真是蛮佩服满妙的，便是尽管是个半吊子水平的财务总监，可人的气场很强大。
她去听过满妙演讲，稿子虽一如既往的是她帮忙写的，可是从满妙口里演绎出来时，你只会觉得她专业又优秀。
有些人，她是天生的表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