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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走到一处没人的地儿, 苏禾又殷切切的喊了声“大哥”,见他止住脚步回身看她,才道:“其实我过来,是想跟你说个事儿。”
徐立冬刚想问什么事, 一抬眼,见她竟扑簌簌滚落几粒豆大的泪珠子, 顿时感到无措。两手插口袋不是,不插也不是,抓了下头道:“别哭...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苏禾拖着浓浓的鼻音“嗯”了声,抬起袖口擦擦泪, 才开口道:“大哥, 我头两天跟同村的魏红嫂子干仗了, 她骂我是婊.子, 我气不过就...”
说到这儿, 苏禾用余光飞快看了徐立冬眼,见他脸上喜怒不辨, 继续道:“就跟她干了一仗。我虽然是个寡妇, 但也知道为我死去的男人争脸, 骂我别的可以, 唯独不能骂婊.子,我本以为这事就算过了,没想到她去基建队举报我, 往我头上按莫须有的罪名。”
其实徐立冬以前也听乡里人传过有关苏禾的闲言碎语, 只那时他抱着不关己的心态, 对这个关系不算亲的弟媳妇没想过去了解什么。印象里,这个弟媳妇虽然长得比旁人招眼了些,但听说也是老实人,不至于像传言那样不堪。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徐立冬平时跟她没往来,也不能听她只言片语就断定什么。加上她向自己讨要菜钱那次,牙尖嘴利,三两句就把自己顶的无话可说,又实在不像个“老实人”。
徐立冬这样想着,正了色,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你的事基建队应该会接手,你放心,如果真是空穴来风,他们不会随便往你头上扣高帽。”
言下之意:要是真的扣上高帽,那说明你就是个婊.子。
苏禾嘴角扯了丝冷笑,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我自认行得正坐得端,可架不住别人往我身上泼墨啊,我要是真犯了啥罪过,判我罪我无话可说,大哥你倒说说,我是杀人还是抢钱了?基建队是公安局还是法院?它有啥资格去定我的罪?”
苏禾不歇气的说完这些,最后又哽咽着补了一句:“我本以为大哥你是懂法的,跟那些人不一样...”
她这句话说得实在大胆,所以说的极慢,一边说还一边偷偷注意徐立冬,见神色似有松动,显然也是赞同自己这话的,悄悄松了口气,垂眼盯着地面,老老实实等他给话。
徐立冬确实给她说动了,也确实不赞同基建队越俎代庖,但他却没法插手去管,有些无奈道:“我信你不是那种人,不过只有我信你没用。”
听他这么说,苏禾紧接就道:“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是想托大哥你出面,能不能说动你家大伯帮我说句话,为我正个名儿,大伯在乡里声望高,说的话有分量。”
说到激动处,苏禾又跟他打亲情牌:“我要是出了事,秋来咋办啊,他才六岁,要是被我叔婶带走,以我叔婶吃肉不吐骨头的性儿,秋来肯定遭罪...”
见她说话时,鼻尖红红,眼睛雾蒙蒙的,透着股楚楚可怜的劲儿,徐立冬就是心肠再硬,见她这模样,也先软了三分,却不知她是存心示弱给他看。
不过同情归同情,只给人做担保是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叫他出面倒没问题,就是他爸...不一定能同意。
“这事我记着了,你先回去吧。”徐立冬说了句。
尽管苏禾此时心中油煎一般难熬,但也知道适可而止,以免逼急了反遭人厌烦。
略平复了下心绪,苏禾笑了笑,诚心道:“不管怎样,我先跟大哥你说声谢,还有这菜,真是送你的,不是啥好东西,你别嫌弃。”说完,把菜篮递了过去。
话说到这份上,徐立冬哪还能说不,从她手上接过菜篮,心里过意不去,又补了句:“篮子先搁我这,回头我给你送去,顺便给你个准话。”
苏禾又谢他,意识到话说太久,半开玩笑道:“大哥,你去忙吧,我回了,本来我名声就不好,咱俩又搁一块这么久,要是给同乡瞧见,指不定要说你是我姘头呢!”
徐立冬给她说的心头一跳,含糊嗯了声,便强作镇定的先走开。
才回办公室,徐立冬手上拎的菜篮就被人抢走了,这人是刚才冲他挤眉弄眼的同事,叫刘红军,跟他差不多岁数,性格却大相径庭。
刘红军好开人玩笑,哟了声,道:“这谁啊?还给你送菜...刚处的对象?长得真俊!”
“一边去。”徐立冬夺过菜篮回自己办公位上,正色道:“那是我弟媳妇,你少乱编排人。”
刘红军神色悻悻,赶忙认错。
徐立冬懒得理他。
不过也正因为刘红军此举,让徐立冬又重新思考了遍他那弟媳妇刚才说的那番话。
他俩不过私下说了会话而已,都有不知情的旁人乱扯,他那弟媳妇眼下又被糊了大zi报,只怕真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
......
这边,苏禾匆匆往家赶。踏入庙前乡境地后,熟人渐多起来,可惜没人敢跟她打招呼,都避她如瘟疫。唯独快到家时,隔壁杨嫂子远远喊了她一声,虽没多说,但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苏禾朝她笑笑,转身进家。
徐秋来在家剁猪草,见苏禾回来,扔了砍刀蹬蹬往她跑来,一股脑的扑到她怀里,气呼呼告状:“嫂子,你不在的时候我叔婶来了,他们叫我跟你断了关系,以后跟他们住,还说你是个坏分子,早晚把我带坏!”
苏禾拍拍他脑袋,把他小脸从怀里扒出来,笑道:“那你看我像不像坏分子?”
徐秋来直摇头:“嫂子你不像,我叔婶才像!他俩哪是为我好,分明是惦记咱家房呢!”
苏禾微微一惊,低声问:“你听谁说的?
“我以前听到你和我妈说过...”说到这儿,徐秋来担忧道:“嫂子,你说他俩要是真抢走咱们房子,可咋办啊。”
苏禾摸摸他脑袋,语气坚定:“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抢走的。”
话是这么说,可苏禾清楚,这番话也就能安抚徐秋来了,只她该做的也做了,眼下只能盼着徐立冬早些给她回复。
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一日午后,苏禾还是被基建队的民兵带走了,暂锁在公社中学的教室里,等待政治审判。
这年月,社员们虽然缺吃少穿,但非常讲究政治名誉,谁要是被基建队带走,那比蹲牢还丢人。
苏禾没防备被带走,没准备铺盖,更没带口粮,眼下又饿又渴,透过教室的窗户往外看,太阳已经西下,而外边那个看守她的民兵就这么站了一下午。
苏禾清清发哑的嗓子,喊了声:“大哥,能给我弄点水喝不?”
外头扛.枪.杆的民兵回头,应得干脆:“咋不能?又不是犯啥死罪,等着,我这就给你弄。”
苏禾忙感谢。
民兵大哥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个葫芦瓢,盛了半瓢凉水。苏禾接过,咕咕喝了几口,总算好受些。
外头民兵大哥道:“大妹子,得叫你家里人给你送床铺盖啊,要不晚上咋睡觉?你哪户的?要我叫人给你传个口信不?”
苏禾刚要开口,可转念一想,秋来这会儿还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叔婶带走,就道:“不用了,我将就睡一晚。”
见状,民兵大哥摇摇头,不再说话。
为了保存体力减少饥饿感,苏禾靠坐在墙边,把自己蜷缩起来。眼下她没心思想别的,只盼着赶紧开审判大会,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苏禾听出来了,是徐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