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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冰人都若有所思离开了叶府。
那位新科状元的眼神,可是狠辣的让她们心里门儿清楚。
这趟说亲, 肯定是不成了。
冰人们走得快, 瑟瑟与叶无咎面对面站在湖心亭中,周围全是湖水, 最近的人也是岸边放风的小厮。
瑟瑟身上穿着鹅黄色的交襟襦裙,湖心亭有风,刮得她裙摆哗啦啦作响。
“七爷这是要说什么?”
瑟瑟捋了捋被风吹乱了的发丝,有些不解叶无咎的举动。
新科状元刚刚经历过琼林宴, 被赐了六品翰林院修撰的身份, 已经算是正儿八经的官员了。
可是叶无咎在瑟瑟面前很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
“柳姑娘刚刚说,并不欲许嫁, 是因为没有一个合适的值得托付之人么?”
瑟瑟闻言思索了下,抬眸看着叶无咎,上下打量一番。
“七爷是想自荐?”
叶无咎一呛。
他迎着风咳得满脸通红。
瑟瑟冷静地看着狼狈狂咳不止的叶无咎,心中有数了。
“柳姑娘……”叶无咎想过一千种一万种给瑟瑟挑明的方式, 唯独没有想到, 会被瑟瑟用这种方式直接问出来。
可是事到如今, 他总不能否决吧。
他耳朵通红一片, 脸上带着一丝赧然:“在下,在下确有此意, 还请柳姑娘考虑一下。”
瑟瑟看着这样的叶无咎,依稀明白了过去他的各种配合和帮助。
“多谢七爷的垂爱。”瑟瑟屈了屈膝, 笑容浅浅, “只是……”
叶无咎心中凉了。
“我暂无此意。”
瑟瑟不疾不徐, 她的声音在春风里吹得四散,听入叶无咎耳中,都是断断续续的。
“我如今一想着寻回家人,二念着报仇雪恨,三则是教授学生,七爷如今不在我的任何筹划之类。”
叶无咎心凉了半截,又暖了回来。
“如果我能够参与其中呢?让我成为柳姑娘的筹划之一?”
瑟瑟思考着:“我知道七爷想要什么,只是七爷要的,我未必给得起你。”
“给得起。”
叶无咎一字一句道:“我想要的很简单,许一世白头,恩爱无他。”
瑟瑟眼底有些茫然。
这样的日子,是柳瑟瑟会想要的么?
她心中一动。
“柳姑娘,”叶无咎怕逼急了让瑟瑟不高兴,上前一步的时候就退了一步,在一个对瑟瑟来说安全的位置,轻声细语道,“你不用着急,也不用多想,我只是先来告诉你,如果你需要考虑了,第一个考虑我。我不会让柳姑娘有任何难做,绝对不会对姑娘的决定又任何不满。”
瑟瑟刚想答应,就听见了叶无咎的话,想了想,她慢吞吞道:“好。”
叶无咎永远也不知道他刚刚错过了什么,长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
“叨扰柳姑娘了。”
叶无咎送瑟瑟回到北院,他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瑟瑟进去,等看不见人影了,才捂着砰砰跳的胸口,浑身失去了力气。
太胆大了,他居然说出口了。
叶无咎抹了抹额头紧张渗出的一丝冷汗,不由苦笑。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陷入此等窘迫的困顿之中。
叶无咎走马上任没多久,瑟瑟这边收到了镖局传来的信。
找到了几个和瑟瑟口中形容比较吻合的柳家人。
瑟瑟去了那家镖局。
镖头得了瑟瑟一大笔钱,自然兢兢业业,动用了大批人脉,细细查了这两个多月,才把筛选过后的消息书写成册,递给了瑟瑟。
“这些都来京五年到一年之间,柳姑娘所寻之人,我们能够找到的全部了。”镖头把那几本整理好的册子翻开,一一给瑟瑟介绍着。
这里头的人都是当初柳州逃荒来的,有的为奴为婢,有的自己捣鼓了营生,还有的在码头出卖力气,也有走私贩盐做了打手的。
瑟瑟一目十行,几本册子翻得飞快,册子哗啦啦翻过一圈后,她手指向其中一个只有两行内容的人选。
“为何他只有姓名籍贯年龄和所从事的事情?别的消息没有么?”
那镖头听瑟瑟一说,看都不看就知道瑟瑟说的是谁,他立即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个柳安是个哑巴,什么消息也漏不出来,自然收集不到。”
瑟瑟思索了会儿。
“镖头,我们一个个去见,还是您看着怎么安排?”
那镖头自然派了个马车,瑟瑟坐在上面,他跟着一起。上面男男女女十几个人,从西府绕到东府,横跨了半个京城,全部都见了一遍。
瑟瑟一个个打量过去,没有柳家姐姐也没有柳家弟弟。
剩下最后一个哑巴了。
哑巴住在贫民聚集的地方,到处都是沟洼破路,马车的宽度进不去,镖头派了人守在马车身边,自己进去提人。
瑟瑟坐在马车上,闭眼慢慢回忆着那个弟弟的相貌。
柳瑟瑟离开时,弟弟才十一岁,半大的孩子,瘦骨如柴,唯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会用充满悲哀的眼神看着她。
“姑娘,人找来了。”
瑟瑟慢慢睁开眼,她抬手掀开车帘。
跟着镖头站在一起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得又黑又瘦,满眼都是惶恐。
一看见瑟瑟,许是被镖头教过,不会说话的哑巴打着手势,啊啊比划了个请安的动作。
瑟瑟动作僵持了会儿,慢慢垂下了帘子。
“不是他。”
瑟瑟的声音很冷静。
“这个也不是啊,那柳姑娘,您要找的人,我怕是给您找不到了。”
镖头苦笑着推了推那哑巴。
“走吧,不是你,没有福可以享了。”
那哑巴却不走,啊啊乱叫着比划着手势,伸手去拽马车。
镖头按他没按住,来了火。
“你这人怎么回事,都给了你一钱银子了,你命不不好不是贵人的弟弟,过不了好日子,别看了,再看你也不是她弟弟。”
可那哑巴怎么也不肯走,抱着马车啊啊叫着。
瑟瑟又一次掀开了帘子,直勾勾盯着那哑巴:“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那哑巴看见了瑟瑟,仔细打量了一眼,抬手比划着。
“啊啊啊……啊啊……”
他不会说话,瑟瑟看不懂手势,即使知道这个哑巴有想要表达的,瑟瑟也看不懂。
瑟瑟冷静打断他的比划:“你别比划了,我看不懂。如果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一,找个人来替你说,二,写下来。”
哑巴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伸手去拉瑟瑟。
“放肆!”
那镖头立即按住了他:“里头坐的贵人,不可冲撞。”
那哑巴被按着,急得只能嗷嗷叫,然而他说的话,没有人能听得懂。
瑟瑟垂眸思忖了下,起身提裙下了马车。
“你想要说什么,或者想要带我去哪里?”
那哑巴眼睛一亮,比划着朝贫民棚屋那儿指。
镖头想起来了。
“他家里好像还有个人,依稀病着,他怕是看您富贵人家,想讨点赏钱。”
瑟瑟语气淡淡:“去看看。”
她身上是叶家夫人专门给她做的衣裙,金线绣着芍药,随着她的走动,金边的裙摆微微晃动,是在贫民棚屋处从来见不到的奢华。
瑟瑟周围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镖师,前面那个哑巴走两步回头看一眼,瑟瑟跟着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
这里到处都是显露着穷苦百姓挣扎求生的痕迹,破败的矮墙,打着补丁的衣服,还有坐在门槛抱着破碗的光脚小孩。
一路上的人都在打量着瑟瑟。
她天生该是西府那边官宦贵族聚集地方的人,不是一个该出现在东区的贵人。
那哑巴的家比瑟瑟想象中还要破败。
与其说是一个房,倒不如说是靠着破烂的布料和石板搭起来的棚子。
哑巴飞快跑进去,跪在一条破破烂烂的垫子上,摇着睡在其中的人。
瑟瑟慢吞吞走近了。
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毯子上蜷缩着一个少年。
他瘦骨如柴,皮肤是苍白的,脸上却是一片潮红的滚烫,闭着眼丝毫没有动静。
瑟瑟静静看着那睡在破烂垫子上的少年,半响,她缓缓走了进去,蹲了下来。
那少年的脸烫的能煮鸡蛋了。很明显,他发了高热。
在贫民的棚屋里,高热的人如何能用药,有钱医治,大多都在一场风寒中悄悄辞世了。
“哟,这娃娃倒是可怜……”
镖头啧了一声。
“我给你们留一两银子,哑巴,你去给你弟弟看病,治一治吧。”
“不用。”
回答镖头的,却是瑟瑟。
瑟瑟的手抚摸在那少年的脸颊,而后轻声对镖头说:“劳烦一下,帮我把他带回马车。”
“柳姑娘真是心善,您这是打算亲自送这小子去看病?”
镖头乐呵呵挽了袖子,把地上那陷入昏迷的少年抱了起来。
那少年许是长久没有吃好睡好,一身的骨头,轻飘飘的。
瑟瑟的目光落在那少年垂下来的手腕上。
少年昏迷中没有丝毫的意识,他的手随着镖头的走动,一摆一摆,像是脆弱的烛火,随时熄灭。
瑟瑟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那里的跳动后,慢慢站起了身。
“不是。”
她冷静说道:“他就是我弟弟,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