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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
沈均已是大乘期巅峰修士, 半只脚踏进了飞升境门槛, 以他这个年岁有如此成就,莫说在浩玄仙宗之内,就算是整片大陆,这般天赋的修行者也是极为罕见的。
何况他是宗门灵器天罡剑的主人,肩负守护宗门之责, 又一贯铁面无私,处事公允, 所以他在浩玄仙宗地位尊崇,仅位于掌门之下。
当沈均号令众人从秘境中退出去时, 虽有不少人感到困惑,却也不会当众质疑他,只因沈均的名声过于清白, 又名望极高, 只道他必然有自己的思量,便纷纷向外退了出去。
倒是那三位飞升境修士有些不满,问他为何这般处置。
沈均言道:“待出了秘境, 沈某自会给各位前辈一个交代。”
“本座若现在便要你给个交代呢!”但凡踏入飞升境, 便有如褪了凡胎肉骨,心气自是极高,哪里肯听他敷衍。
沈均微微蹙眉, 平静说道:“前辈, 那个迎战魔尊的少年正是沈某弟子姬长离, 他得了神殿传承, 继承了仙帝衣钵,如今这座秘境已是有主的,今日在场的哪个不是分神境之上的修行大能,这有主之物岂容他人染指?倘若继续逗留,难保不会损失惨重,这罪责莫非前辈来担?”
周遭众人听罢,各个震惊不已。
“原来传闻竟是真的!那姬长离好大的造化!”
“得神殿认可继承仙帝衣钵,这等天大的缘法,只怕修个千世万世也是修不来的……”
“那姬长离岂不是救世主?”
“何止是救世主,只怕有望修成神体,得成大道!”
那三位飞升期大能各个惊愕不已,他们每百年都会来玄穹秘境探寻自己的那份机缘,可仅是神殿那扇大门便无法开启,更别说得到神殿认可。
“如此说来,果真是各人的机缘,也罢,既然仙帝传承并非落入魔族之手,吾等便也放心了。”
几人率先离去。
其余众人也匆匆向秘境之外赶去,只怕被这座有主的秘境当做入侵者抹杀。
沈眠见状心下稍安,再抬眸看去,魔尊与姬长离分别立于天际两侧遥遥对望,两人周遭的气场形成可怖的风暴,一道莹白,一道紫黑,却是同样的慑人,好似稍稍靠近便会被撕成碎片。
沈眠蹙眉看着,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帮那魔头逃走,姬长离又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姬长离,就算他此时说些捣乱的话,只怕也无法扰乱他的道心。
沈均道:“羽儿,你说的爹已经替你办到了,你不能再与魔为伍,快随我出去,这秘境不可久留。”
沈眠回眸看向沈均,轻轻一叹:“爹,即便出去孩儿又能去哪里呢?我已被逐出宗门,自是回不去那里。天大地大,竟只有他肯收留我,他救了我的命,又处处为我打算,如今他身处险地,我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倘若他今日死在这里,我便赔了他这条命罢。”
说完,竟是径自席地而坐。纤细的身形显得格外单薄、虚弱。
沈均一愣,他虽然没时间管教儿子,却也是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素来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头,不想短短半年,竟变化如此之大。
他心里一面觉得骄傲,一面却又不免感到心疼。
倘若一个性情顽劣,不堪教化的孩子一夕之间脱胎换骨,那么他势必是经历了常人难以体会的痛苦,绝望,才会这般。
可那是魔尊,不是什么寻常人,他沈家代代都是名门正派,跟魔族沾上关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他看向那孩子格外出众的容颜,低声说道:“倘若魔尊当真如你所说那般看重你,那么他必定不愿在大战之际,有你在一旁使他分心。他把你交给我,便是让爹带你离开,你可明白?”
沈眠沉默不语,只痴痴看向魔尊的方向,眼底满是倔强。
沈均不复多言,掐了个定身诀施加在沈眠身上,他抬手把即将摔倒的少年收入臂弯间,待看清那孩子精致绝伦的五官,心底又是一叹。
一个人生得一副好相貌自是极好,锦上添花,可倘若生就这般祸水的容貌,便实在算不得好了。
凡事过犹不及。
姬长离先前被这脸蛋蛊惑,与这孩子种下恶因恶果,如今魔尊又因这容貌,与他种下未知的因果,不知以后还会惹出怎样的麻烦。
沈眠全身上下唯有眼珠子可以动,他看向沈均,漂亮的眼眸盛满不可置信,还有抗拒,胸口剧烈起伏,好似怒到极点,伤心到了极点,任谁被那双眼睛看着,都会感到于心不忍。
沈均自是不例外,他望着儿子微微泛红的眼眶,心头一痛,温柔抚了抚他的发,软语哄道:“乖羽儿,爹带你回浩玄仙宗,掌门师叔祖那里,爹自会禀明,不会再叫人欺负你。只是休要让旁人知晓你与魔尊的关系,否则你便真的难容于世了。”
言罢,一挥衣袍,沈眠便被他带出秘境。
***
出了秘境,沈眠被沈均带回剑峰养伤。
往日的师兄弟们瞧见他回来,自然心生恐惧,只怕他好言好语哄得师尊开心,又重入浩玄仙宗门下,届时他们好日子又到头了。
沈眠吃了一株万年佛莲,功力增进良多,耳清目明,那些弟子整日在他院落之外打探虚实,他自然早有察觉,只是懒得理会,只自顾调理内息。
事实上,他是自愿随沈均回来的。
魔尊有神躯,不死不灭。所以不论胜负如何,只要沈眠不去拖他后腿,至少那男人逃走是不成问题的。
可问题是,倘若魔尊真的输了,他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因为姬长离恨他恨得要死。
所以他选择暂时在浩玄仙宗庇护之下调养生息,有宗门和沈均庇护,料想姬长离不会对他如何。
可他不能直接对沈均说,“爹,你就收留孩儿吧!”那样沈均必定瞧不起他,而且未必肯收容他,所以他只好装作要陪魔尊去死,让他爹觉得他有情有义,而且因为怕他寻短见,非把他看在眼皮底下不可。
如此一来,他只需要装作伤心难过,等他爹搞定掌门师叔祖就好。
——计划通。
直播间一片静默,片刻后全都是强烈的谴责:
——以为眠眠真的舍不得跟尊上分开的举个手,我想知道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傻
——我以为自己在看生离死别的悲情戏,还TM看哭了……
——大猪蹄子!赔老娘的眼泪!
——呵,男人
……
沈眠道:“虽然有表演的成分,但我真的很难过。”
好不容易抱上的金大腿没了,能不难过吗?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是魔修,却藏身于浩玄仙宗宗门之内,倘若叫人发现,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他有一个大乘期巅峰的老爹都没用。
真到那个时候,沈均恐怕会直接大义灭亲。
好在魔尊先前给他的那块玉佩尚在,可以掩饰修为,而且那株九转佛丝或多或少为他遮掩了一二。
简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担惊受怕。
#尊上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这时候,门外传来叩门声,来人显然有些惊慌:“沈师兄,师尊和掌门师叔祖命众弟子前去昊天殿。”
沈眠收了体内气息,走到门外,问:“可知是为了何事。”
那人穿着打扮是外门弟子,显然是被内门弟子逼迫来唤他的,其他人连他的院门都不敢跨进来,更别说来通传消息。
那外门弟子道:“弟、弟子不知道,弟子只是外门扫撒干粗活的,并不知晓宗门大事,还请师兄见谅。”
沈眠见他吓得不轻,只摆摆手,那人一溜烟跑了。
沈眠微微蹙眉,他与魔尊双修后境界提升很大,已入魔婴境,而昊天殿内悬有一面昊天灵镜,使所有魔物无处遁形,倘若捕捉到他体内魔息……
“不妥。”他沉思片刻,终究还是摇摇头,不愿冒险。
总归他是戴罪之人,算不得宗门弟子,不管前殿究竟发生何事,都与他无关。
他合上门,走到桌案边拿起一张白纸,折成纸鹤形状,默念了个法诀,那纸鹤便好似活了一般,轻扇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朝昊天殿飞去。
这是低阶修者都会的传音术,所以即便他用的出来,沈均想来也不会怀疑。
沈眠坐回暖玉床榻上,继续修炼功法。
另一边,沈均看到那只小纸鹤朝自己飞来,便猜到是那不安生的孩子。
他张开手掌,小纸鹤停在他掌心,沈眠的嗓音便传了出来:“爹,孩儿乃戴罪之身,虽掌门师叔祖仁慈,答应孩儿在宗门暂住,孩儿却无颜面出现于人前,望爹见谅。”
沈均微微蹙眉,却见那小纸鹤扇了扇翅膀,尖喙轻轻点了点他的掌心,讨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眼底盈出些笑意,却是将小纸鹤收于袖间。
“不来也好。”他低叹了声,视线落于大殿上方,那个一身玄衣的少年身上,心底有些不安。
***
这世上修行者大多都想修习长生之法,以求不死,可沈眠不同,他刚到这个世界便知道自己的死期,所以比大多数人看得开,想得通透,几度轮回,使他的心境格外开阔,所以修行时几乎毫无阻碍。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只是小片刻,又或许已然过去许久,他心里并无概念,只是隐隐觉察到丹田内元气凝集,这是即将破境的征兆。
魔修与道修破镜时并不相同,周身会有黑气萦绕,他平缓气息,压制境界提升。
压制境界并不容易,稍有不慎极有可能损伤自己。
这时,几个剑峰弟子推门而入,都是与沈惊羽同代的师兄弟,他们不再如先前那般低三下四,神色却很是倨傲。
“沈师兄,大喜。”
沈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心底却有了猜测,只怕是姬长离从秘境出来了,他如今得了仙帝传承,不论敌不敌得过魔尊,如今都是宗门最值得骄傲的弟子。
而沈惊羽,先前得罪过姬长离,用“得罪”这个词或许都不足以形容他们之间的恩怨。
如今一方得势,另一方自然不会好过。
沈眠抬起眸,冷漠问道:“我一个戴罪之人,何来喜事。”
“师兄的未婚夫君回来了,难道不是大喜之事?”
沈眠道:“若是没别的事,都出去吧。”
那几个剑峰弟子全是幸灾乐祸的神色,其中一人道:“师兄,你莫不是以为有师尊护着,剑峰之内便由得你只手遮天?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姬师弟如今是宗门第一人,便是掌门师叔祖又能奈他如何!他要你嫁,你便要嫁,他要你死,你也不能活!”
沈眠蓦地抬起眼,眼神冰冷,转瞬到了那人跟前。
那人惊惧道:“你!你不是元丹已废……”
沈眠扼住他的咽喉,缓缓说道:“你既然口口声声唤我师兄,还唤得这般亲密,就该知晓你师兄脾气不好,而我脾气不好的时候,最喜欢拿人撒气。”
说着,狠狠一脚将人踢了出去,屋外传来一身哀嚎,却是怎么也爬不起来。
余下几人都是惊惧不定。
“你,你怎会修为不减反增!?莫非当初师尊根本不曾废了你的元丹!”
沈眠道:“掌门师叔祖亲眼看着,还能有假?只是你们或许不知道,元丹破碎,是可以修复的。”
他缓步走上前,脚步走的徐缓而沉稳,“为了修复元丹,我可是吃了许多苦头,遭了很多罪,没想到还要被你们这些废物欺负。”
“沈师兄,我们不敢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宗门法规,弟子不可私下斗殴,沈师兄你若是敢动手,我们少不得要去师尊那里告你一状!”
“是啊沈师兄,倘若闹到师尊那里,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不如今日之事便罢了,我们日后也不会来叨扰你。”
沈眠自顾言道:“我是打不过姬长离,可我为何要受你们的气。想告状?尽管去便是……”
……
几息之后,门外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弟子,沈眠揉了揉手腕,忽而想起他们几人方才说的话。
他走下台阶,漂亮的脸蛋映着屋外的徇烂桃花,如同从画卷里走出的仙人,那几人却是挣扎着往后退,如同见了罗刹。
沈眠蹲在其中一人跟前,挑起他下巴,问:“姬长离回来了?”
那人连连点头。
沈眠又问:“他要娶我?”语气很有些危险。
那人已是鼻青脸肿,哪里敢乱说话,小心翼翼地道:“他有这个意思,只是师尊不肯答应,正与掌门师叔祖在昊天殿争论,此事尚没有定论。”
沈眠点了点头,又问:“魔尊呢?”
“什么魔尊?”
他们修为不够,不曾进入玄穹秘境内层,所以不知晓里面那场惊天恶战,只知道此番所有人都提前被驱逐出秘境,还有姬长离继承了仙帝衣钵之事。
沈眠放开他,手指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站起身走出院子。
院外石亭内坐着一人,他坐得很随意,甚至有几分江湖侠气,亭外桃树上的花瓣飘落在他发间,他也不曾在意,手边放着一杯玉盏,一壶琼浆。
那把很长、很宽的玄黑铁剑就立于一旁。
沈眠不确定他是谁。是原本的姬长离,亦或者,是那天他在玄穹秘境内看到的人。
然后那人唤了他一声“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