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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求凰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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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这般可心体贴, 谢临云当然也待它好。

    每次歇在山间, 她都会给它抓一点新鲜野味,让它有生食可吃。

    至于她自己,则跟车夫一起, 用车上带的食物对付过去。

    说到这,就不得不夸一句无名准备周到细致了。

    他备下的这辆马车不仅宽敞舒服, 车内还大有乾坤。

    谢临云平时坐的软塌下,有大小二十余个抽屉,分别装着各色容易保存的小吃, 从甜口的糕点,倒洞庭湖自产自销的小鱼干,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软塌边上, 则是两方小柜, 一个放了君山岛上的小姑娘们烙的胡饼,另一个里则是些宿在野外时,必定会用到的工具,比如火折。

    但最叫谢临云惊讶的,是这两方小柜上方的一扇纱橱,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调料, 大小不一的厨用刀具,甚至还有两罐油。

    谢临云:“……”居然连他们吃腻了干粮可能会在野外现烤野味的情况都考虑到了?!无名真是个人才。

    于是谢临云也就没浪费他这番不能更精心的准备, 每隔几天就“物尽其用”一番, 在山野间逮个野兔野獐啥的, 给自己换口味。

    这日也是一样,因为一路往北,都快行至襄阳地界了,离最近的镇子却还有好几个时辰的路,谢临云就做主在山间溪边歇了下来,让车夫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带着黑雕进了林中,准备抓点个头合适的动物,把今夜这顿对付过去。

    黑雕对此十分有经验,欢快地叫唤着,带着她在林中追捕猎物。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一人一雕抓了两只野兔,怎么也够吃了。

    可回程路上,黑雕不知怎的,忽然兴奋了起来,直接在低空展开翅膀,推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谢临云:“那边有东西?”

    雕叫了一声,听声音应该是在表达肯定。

    虽然相处不久,但谢临云一直挺喜欢它,觉得它通人性识人语,实在是只好雕。

    现在它要把她往另一个方向带,她也本能地觉得,它肯定不会害自己。

    稍想了想后,她便主动调整了步伐,往它想她去的地方去了。

    大概半刻钟后,她远远地看到了河对岸的火光,而顺着火光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阵诱人的香味。

    很显然,河对岸有和她一样,正就地解决吃食的过路人。

    方才在林中,他们隔得太远,各方气味又杂乱无章,所以她没有察觉。但黑雕不一样,为了更快地狩猎,它一般都是飞至高处,纵览全局,再出爪一击必杀的。

    谢临云想,它应该就是那时看到的对岸火光,加上像它这样足具灵性的动物,嗅觉远胜人类,故而还没出树林,它就闻到了这股叫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是的,从对岸飘来的香味,实在是诱人极了,走得越近,谢临云的食欲就被勾得越厉害。

    她琢磨了片刻,决定过去看看,看能不能出钱让那边的人帮自己处理一下今夜猎得的两只野兔。

    这么想着,她干脆提气而起,一阵风似的掠过河面,朝火光和香味的方向过去了。

    黑雕见状,也展翅一跃,迅速飞至她前方,给她带路。

    它飞得快,谢临云跟得也快,是以不消片刻,他们就行到了生火处附近。

    出乎谢临云意料的是,架着树枝的火堆边,竟是一个看上去最多十四五的青衫少年。

    少年是侧对着他们来的方向的,大约是听到了黑雕发出的动静,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

    但就算是余光,他也没分给他们太久,一眼过后,他就收回目光,专注他眼前的事了。挽着半个袖子,分明是在转烤架,却动作优雅得有如正对月奏琴。

    谢临云看得愣住,一时忘了要开口。

    最后还是黑雕又朝那边飞近了些,她才反应过来跟上。

    不过看这小子的打扮和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来的气度,她觉得出钱请他给自己料理野兔这法子,或许行不通。

    算了,来都来了,总要试试。

    如此思忖着,谢临云又朝其走了几步,站到他架的火堆前,开口阐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说话的时候,这青衫少年总算有了些旁的反应,他抬起眼睛,迎上她的目光,只听了一半,便打断她道:“此地无椒树,我身上最后一点,已用在自己的吃食上了。”

    这言下之意就是,哪怕谢临云给他再多钱,他也无能为力。

    可在谢临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容易解决了。

    她笑起来:“我有椒,有油,有酒,还有盐和梅,怎么样,够齐全了吗?”

    少年一怔,看表情似是在不解。

    果然,下一刻他就疑惑道:“那你为何还要请我料理?”

    谢临云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鼻子,实话实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不擅这个,怎么做都做不好吃啊。”

    “你烤的这个就不一样了,我方才在河对岸都闻到了香气。”

    少年:“……”

    他垂眸思考了片刻,道:“那你将东西取来。”

    谢临云立刻点头:“没问题!”

    他补充:“我只烤,兔子你自己杀。”

    “那是自然。”她高兴得很,“你等我一刻钟,我去把东西拿来!”

    他嗯了一声,随即重新低头,继续烤他的食物了。

    一刻钟后,谢临云抱着一溜陶罐过来,将它们摆到他面前,让他放心大胆地用,她则拎着两只野兔,去水边处理了。

    他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拈了一把花椒便洒到了面前的木架上,等她杀完野兔回来,木架上的肉已经开始滋滋作响,香味比之前更甚。

    谢临云只闻了两口,馋虫便全被勾出来了,她忍不住赞叹道:“真的好香啊,你太厉害了吧。”

    他没说什么,只朝她伸出了手,示意她把杀好的兔子给他。

    谢临云原本以为,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烤一烤了,那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吃到肉了,结果他拿到那两只兔子后,光是烤前处理,又处理了快两刻钟。

    看着他动作行云流水地往兔子腹腔里倒酒抹盐洒花椒,做了前后十几步处理,她真实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原来烤个野兔有这么多讲究啊……”她蹲在火堆边,如此感叹道。

    “这些只是最基本的。”少年不以为然,“不过此地条件恶劣,只能做到这个程度,烤出来也最多是勉强可以入口。”

    谢临云:“……”我想我们对勉强入口的标准可能不太一样。

    等肉熟的过程里,谢临云因为无事可干,便试探着同他聊了几句,问他是哪里人士。

    他倒也爽快地答了:“江南。”

    “江南离这可远得很啊。”她说,“我看你不过十四五岁,你家里人竟也放心你独自出门跑这么远吗?”

    “我家里就我一个。”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十分平静。

    谢临云有点不好意思,想着换一个话题,却一时卡了壳。

    结果就在她憋不出话的时候,他抬眼看过来,再度开了口。

    他说:“你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

    “我十七了!”她立刻纠正他的错误判断。

    “是吗?”他转了一下木架,眼角淌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你有点矮。”

    谢临云:“……”矮怎么了!矮她也是天下第一!

    自从她入主洞庭,成了兵器谱第一后,所有人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喊湖主,根本没人敢拿身高调侃她。

    现在碰上这么个不知道她身份的小子,她——

    ……算了,她还在等他给自己烤完野兔呢。

    谢临云鼓着脸轻哼了一声,道:“你也没高到哪里去好吧。”

    他一本正经:“我才十四,还能再长。”

    谢临云觉得关于身高的话题不宜继续,否则只会气死自己。

    于是再开口的时候,她又换了个话题,问他叫什么。

    他一边往面前的火堆里添柴,一边道:“我叫黄药师。”

    谢临云当然立刻辨认出了黄药师在自己手心里写的字。

    顺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后,她差点绷不住表情。

    她只能趁灵鹫宫主这会儿没跟自己说话,把视线投向还在继续比试的演武场,假装自己正专心观看。

    然而此时的第一轮已经完全打完,演武场上剩下的十六名弟子,正各自打坐休息,等待下一轮开始。

    谢临云连转移话题,点评一下场上的情况都不行。

    就在她想着这也太不是时候之际,她看到演武场离看台最远那一角,有个年少的丐帮弟子,看似正与其他人一样在休息,其实在剥瓜子吃,悠闲得不像话。

    再仔细一看,发现这小子就是第一轮里,赢得特别轻松的那一个。

    谢临云忙赶在灵鹫宫主找到继续攀谈的话题之前,开口问钱帮主:“坐东南角的那小子功夫有点意思,他叫什么?”

    钱帮主闻言,面上竟露出了一丝骄傲之色,道:“他是我的弟子,姓洪,天赋不错,就是性子顽皮了些,难为湖主瞧得上。”

    谢临云立刻接茬,说不止自己,她记得第一轮的时候,段智兴也夸了这名弟子。

    “是,我记得他。”段智兴十分捧场,“这位洪小兄弟的功夫,深得丐帮武学精髓,对力道和速度的把握,在这个年纪的人中,实属翘楚。”

    对话进行到这,还是比较和谐正常的。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就该是其他人跟着一起称赞一下这个姓洪的少年,用场面话把这两刻钟的休息时间打发过去。

    可惜灵鹫宫主一听到大理太子开口,便坐不住了,当即唱反调道:“这小子看着也有十六七了吧?那他的同年纪人里,应该包括谢湖主啊。”

    “我怎么瞧不出他哪里比谢湖主厉害?段智兴你眼神行不行啊?”

    段智兴:“……”

    谢临云也:“……”

    场面顿时陷入了尴尬,最后还是看台上年纪最高的天机老人笑呵呵出来打了个圆场,说不论是这名洪姓弟子,还是谢临云,都是英雄出少年,叫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瞧得羡慕极了。

    他作为前兵器谱第一,说这种近乎自损的话,可谓谦虚至极,同时也给足了丐帮和谢临云面子。

    钱帮主心领神会,立刻顺着话头,追忆了一下早些年的武林,拖过了这段休息时间。

    紧接着,第二轮便开始了。

    这一回谢临云聚精会神地看完了一整轮,对场上剩下的弟子武功高低差不多有了数。

    “钱帮主这个徒弟真的不错。”她对黄药师说,“刚才他用了五招,其中有三招和丐帮本身的功夫不太一样,应该是他自己改的。”

    “下面没人是他的对手。”黄药师也点头。

    之后三、四、五轮结束,他果然是留在场上进行最后决战的人之一。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了快两旬的青年。

    青年一身绫罗,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出身丐帮的弟子,可他用的功夫,又确确实实与其他人没有差别。

    谢临云想起来,来时路上,黄药师曾大胆推测过,如今的丐帮肯定帮内势力交错,有很多人打算在新旧交替之际作一作文章,搅一搅风雨。

    现在看来,这推测还真不假,哪怕她在看台上,也明显能感觉到,最终对阵的人选出来后,底下躁动不已、山雨欲来的气息。

    恐怕有好戏看了,她想。

    只可惜为了让这两名弟子用最好的状态进行决斗,丐帮把最后一场安排在了第三天。

    也就是说,今天的大会,是时候散了。

    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敬,钱帮主安排了看台上的这些武林名人先行退场。

    谢临云向来懒得在礼节上讲究得太细,听到说可以走了,第一个站起来开溜,连片衣角都没给其他人留,瞬间闪得没影了。

    待回到丐帮安排的临时住处后,她立马揪着黄药师,要他给自己讲一下灵鹫宫主是怎么回事。

    黄药师:“还能是怎么回事,她喜欢女人啊,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你看到神针山庄的薛老夫人了吗?”他又说,“她见到灵鹫宫主,差点直接拂袖下台,那是有原因的。”

    “啊?”谢临云惊了,“薛老夫人年纪挺大了吧……”

    黄药师说你想什么呢,是薛老夫人的小儿媳妇,一年前差点被灵鹫宫主带离神针山庄。

    谢临云:“……”

    黄药师继续:“不过最后关头,薛老夫人的小儿媳妇被诊出有孕,便改了主意,不愿离开,留在了神针山庄。”

    谢临云:“那灵鹫宫主也挺通情理啊,对方不愿,她就没有再勉强。”

    黄药师说那是因为带一个怀孕的女人从江南去到天山,委实麻烦,更不要说之后还要生产,还要养孩子,对灵鹫宫主来说,不太值当。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最要紧的是,那时她又见到了江南丁家庄的小女儿丁白云。”

    丁白云号称白云仙子,美貌之名远播江湖,在江南地区名声尤甚。

    灵鹫宫主见到了她,当即把神针山庄的小少奶奶抛到了脑后,专心去勾搭这位白云仙子了。

    谢临云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后,才缓过来接着问道:“那白云仙子跟她回天山了吗?”

    黄药师点头:“回了,丁老庄主差点因此气出病来。”

    谢临云心服口服:“这位宫主可真是个狠人。”

    黄药师:“否则我为何要提醒你。”

    关于这个问题,谢临云倒不是很担心,毕竟凭她的武功,这天下还没人能勉强于她。

    不过黄药师好心提醒,她还是有点感动的。

    “没白带你来这一趟。”她说。

    黄药师说你也别急着庆幸,她来都来了,怎么可能被你晾了会儿就打消念头。

    谢临云:“……”

    像是为了证明他说一点不错,下一刻,院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谢临云再度:“……”

    万幸,来的人不是灵鹫宫主,是最近天天一得空就过来的段智兴。

    段智兴和黄药师一样,也是来提醒她,灵鹫宫主爱好美人一事的。

    不过可能是因为祖上有旧,段智兴说这事时,用词相对比较委婉客气,也没有一般人那番对不同常人的性向避之不及的架势。

    谢临云听他如此坦然,也对他生出了一些欣赏。

    可这欣赏才持续了半瞬不到,段智兴便话锋一转,诉起了自己的心意。

    段智兴道:“那日初见湖主,湖主正与黄小兄弟切磋,举手投足之间,风华万丈,令我不胜仰慕——”

    谢临云咳了一声打断他,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可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后,表情竟更坚定了,甚至说出了愿以国祚为聘这样的话来。

    谢临云太过震惊,一时连拒绝的话都忘了说。

    而他认真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他话音未落,半空中便传来一声嗤笑。

    那声音他俩都很熟悉,正是今日骤然出现在丐帮,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灵鹫宫主。

    灵鹫宫主十分不客气,连门都没敲,直接翻过围墙,进来拆台了。

    她看着谢临云,笑意盈盈道:“阿云,你别听他说得这么好听,你若真答应了他,他连个太子妃之位都给不了你。”

    谢临云:“???”不,我没想答应,还有你为什么忽然就换了个称呼!

    “真的,我不骗你。”灵鹫宫主走过来,在他二人中间站定,“我爷爷和他爷爷是结拜兄弟,当年我刚出生时,他们定过一道婚约,他爷爷还承诺过,将来的大理皇后之位,必定是我的。”

    “可后来你继承了灵鹫宫。”段智兴抬起眼来,皱着眉道,“是你自己亲口说,你绝不会嫁到大理来。”

    “我不嫁,太子妃之位也是我的。”灵鹫宫主理直气壮,“这可是你爹的原话,怎么,还没继承皇位呢,你就想罔顾圣听了?你敢吗你?”

    段智兴被怼得无言以对。

    谢临云在边上看着,也非常惊呆,原来这两个人之间还有婚约?

    所以这算什么,一对未婚夫妻同时看上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真的非常想把院子让出去——你们吵你们吵,放过我就行。

    “你仔细看,那吕凤先第一招已经动了。”谢临云说,“他刚上岸时,不是现在这个持戟姿势。”

    无名定神一看,便明白了过来。

    他被谢临云提点了一句就能懂,和谢临云一道烤鱼的那两个小丫头却是云里雾里。其中一个更是大着胆子眨了下眼睛问道:“可我瞧他好像还没出招呀……”

    “是啊,看着像是还在做准备。”另一个也如此附和。

    谢临云语气清淡:“不做完准备,他不会变持戟的手势。”

    无名跟着补充:“你们瞧他还没出招,其实也不能说错,因为他是第一招起势之际,发现独孤先生一身剑气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破绽。”

    不懂武功的小丫头自然看不出独孤求败的剑气,她们考虑问题,往往比较简单粗暴。

    听完谢临云和无名的解释,之前附和的那个忍不住好奇道:“那他要怎么办?就这么一直站着不动吗?”

    无名嘿了一声:“如果是个脑袋没那么愣的人,这会儿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必输无疑,弯腰谢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