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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堂废墟一片残垣断瓦,仍不住有黑烟粉尘上飘,烈烈的火焰处处燃烧,合着满地血污,宛如一幕炼狱。雪线子站在倒塌的房檐上,“找死人真是麻烦,唉,但是不找,难道让那两个人在这里变鬼?要是死了以后怪我见死不救,来缠着我,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他去折了一支树枝,在残垣断瓦中东戳西戳,拖着声音叫道:“小池云——小池云——”
“唉,若不是你忙着睡觉不肯帮手,怎会弄得不可收拾?”唐俪辞很快赶来,“你来的时候,就是这样?”雪线子道:“我又不会比你快多少,炸药一炸,自然就是这样的,要是两个小子真在里面,诺,这些地上一块一块的,说不定就是他们了。”唐俪辞微微蹙眉,手按腹部,额上微见冷汗,“别再说了,找人吧,我相信池云和沈郎魂不会这么容易就死。”
“哈哈,要是这两个都死了,祸害人间的坏人又少了两个,正应该拍手称快。”雪线子笑道,“要是你也死了,我就该去放鞭炮了。”唐俪辞微微一笑,“流芳不过百世,遗臭却有万年,坏人总是不容易死的。”雪线子斜眼看着他的神色,“你不舒服?”唐俪辞叹了口气,“嗯……找人吧。”
两人在废墟上东翻西找,余家剑庄初时尚有打斗之声,还有人为那几瓶药丸拼命,过不多时,也许是胜负已分,红姑娘等人又已撤离,四下静悄悄的,夜色渐起,日间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场噩梦。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突地空中有人冷冷的道,“人都死光了,还不走吗?”
雪线子猛一抬头,只见池云坐在远远的树梢上凉凉的看着两人,“喂!我们是为你们担心,两个没有良心的小坏蛋,刚才剑堂发生什么事?你们两个无恙否?”唐俪辞站起身来望着池云微笑,池云坐在树上挥挥手,“只有第三流的庸手,才会被火药炸到,又只有第九流的呆子,才会在废墟上找人,姓沈的早已走了,是我好心留下来等你们,否则也早就走了。”
“余泣凤如何了?”唐俪辞提着那袋药瓶,含笑问,“你赢了?”
池云冷冷的道,“胜负未分,也永远都分不了了。”
“他死了?”雪线子笑问,“是你杀的,还是被火药炸死的?”
池云不耐的道,“我怎么知道?他被姓沈的射了一针,姓沈的针上有毒,我怎知道他是被毒死的,还是被炸死的?”
雪线子嗯了一声,“沈郎魂的射影针?以余泣凤的身手,有这么容易被暗算?”
“嘿嘿,余老头‘西风斩荒火’威力实在了得,他剑还未出手,剑气已经震断屋梁,姓沈的从上面掉下来,让他吓了一跳,我趁机发出最后一刀。但是普珠和尚认出是姓沈的一剑向他砍去,古溪潭出手阻拦,形势一片混乱。同时萧奇兰莫名其妙的向余老头发出两记旋剑,姓沈的早有预谋在此时射出毒针,加上我的一刀,余老头在三方攻势之下中针倒地。”池云冷冷的道,“其他人打得一片混乱,也不知在斗些什么,我便走了。”
“小池云你真是深得我心,”雪线子赞叹道,“沈郎魂还在房里被人追杀,你就走了?”
“他若是这样就死,怎么值得五万两黄金?五万两黄金是这么好赚的?”池云翻白眼,“我在余老头家里上下翻了个遍,没有找到我那老婆的影子,老鬼,你究竟在哪里看到白素车的马车?”
“可能跟着其他人一起撤走了吧?”雪线子道,“你老婆人太高、腰太细、脸太长,胸太小,眼睛和眉毛之间距离太宽,嘴巴和鼻子之间距离太长,耳朵太大,肩膀倾斜,还有她牙齿不够白……”他仍自滔滔不绝的说下去,“不像阁楼里那位红姑娘,哎呀呀,那个气若幽兰人似菊花,毫无缺点……”
“老色鬼!”池云全身瑟瑟发抖,咬牙切齿道,“你、怎、对、她、如、此、了、解?”
唐俪辞微微一笑,“那就是雪郎的奇妙之处,不可为外人道也。”他拍了拍池云的肩,“走吧,你无恙就好,药丸到手,余家剑庄瓦解,余泣凤死,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今日之事,已算成功。”池云仍指着雪线子,充耳不闻唐俪辞的话,“老色鬼,今天你不给老子说清楚,老子绝不放过你!”
雪线子哎呀一声,笑道,“人生最爱寻常事,赏花赏月赏美人。小池云,那忘恩负义的女人不要也罢,下次我介绍你认识一些真正贤良淑德你走江湖交朋友逛山河玩风月她都绝对不会过问更绝对不会落跑的好姑娘如何?”他一笑而去,身影如一道白芒掠空远去而后消失。
池云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谁对那女人痴情了?但名是老子的女人,你就不能碰老子的女人一下!要杀要打那是老子的事,老色鬼!下次见面,一环渡月伺候!”唐俪辞再拍拍他的肩,温言道:“好了好了,沈郎魂哪里去了?”
“回崖井庄客栈去了。”池云斜眼看着唐俪辞提的包裹,突然嗤的一笑,“他说今晚要去烧了崖井庄的那件破庙。”唐俪辞眼角微扬,似笑非笑,“为什么?”池云大笑,“因为和尚乃是世上最讨厌的东西!”唐俪辞微笑,“那么让他去烧,烧完了,给方丈五十两黄金重建便是。”池云啧啧的道,“你这人真的很奇怪,有时候杀人不眨眼,有时候滥好人得不可救药。”唐俪辞温言道:“一整天不见凤凤,不知情况如何,快回去吧。”
两人回到崖井庄井云客栈,沈郎魂果然已在房中等候,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一如既往,丝毫看不出他方才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一战,桌上放了两碟小菜,他正独自品酒。唐俪辞衣袖微拂,在他身边坐下,“沈兄好兴致。”
沈郎魂淡淡的道,“过奖。”他既不说究竟如何从普珠上师剑下脱身,也不说爆炸之时他身在何处,就似一切都未发生过。池云奔进房中,凤凤正在床上爬着,见他进来,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嘴巴一扁就放声大哭,大半日不见,他已饿得狠了。池云将他抱起,凤凤一口向他手指咬下去,泪眼汪汪如桃花含水,“呜呜……呜呜……”池云吃痛,闷哼一声,被这小子咬已经习惯了,这小子虽然没长牙,什么都敢咬,不愧是属狗的。
房中,唐俪辞和沈郎魂对坐饮酒。沈郎魂徐徐喝酒,心气平定,唐俪辞眉间痛楚之色越来越重,静坐半晌,沈郎魂突然问,“这是旧伤?”唐俪辞闭目点了点头,沈郎魂道,“可否让我一试?”唐俪辞一笑伸手,沈郎魂左手三根手指搭上他的脉门,略略一顿,随即皱眉,唐俪辞微笑道:“如何?”沈郎魂道:“奇异的脉象,不可甚解。”
房里池云给凤凤喂了些糖水,走了出来,往椅上一倒,懒洋洋的道,“别理他,姓唐的十有八九是在整你。”沈郎魂喝了一口酒,“高手过招,身上带伤是致命的弱点,你既然做下今日之事,就要有所打算,身上的伤不打算治好么?”
“有所打算?”唐俪辞微笑,“什么打算?”沈郎魂淡淡的道,“被人杀的打算,江湖生涯,有人自诩黑道,有人自诩白道,终归也不过是杀人与被人杀而已。你既然做下攻破余家剑庄,逼死余泣凤,抢夺猩鬼九心丸这样的大事,就要有被人复仇、劫物、栽赃嫁祸、诬陷甚至杀人灭口的打算。”唐俪辞道,“沈兄之言十分有理。”他十分认真的说出此言,沈郎魂反而一怔,住嘴不说。池云躺在一旁凉凉的道,“姓沈的你替你自己担心就好,一年时间,跟着姓唐的阿俪少爷,老子看你那五万两黄金岌岌可危,很可能变成给你楼主的抚恤。”沈郎魂闭目不答,唐俪辞温言道,“池云,你去拿杯凉水过来。”池云懒洋洋的起身,“做什么?”
唐俪辞自抢来的包裹里拿出两瓶猩鬼九心丸,各自倒出一粒,池云端来一杯凉水,唐俪辞将一粒药丸放入凉水之中,一粒药丸放入自己酒杯之中,片刻之后,放入酒杯中的药丸化去,凉水中的药丸只是微溶。唐俪辞举起杯子晃了晃,那药丸方才化去。沈郎魂睁开眼睛,和池云一同诧异的看着唐俪辞,心道这人在做把戏么?
果然……唐俪辞目不转睛的看了那溶去药丸的酒杯良久,突然端了起来,浅浅喝了一口。池云和沈郎魂刹那大惊,两人出手如风,一人截臂一人点肩,然而双双落空,唐俪辞已将那口混着药丸的酒喝了下去。池云怒道,“你干什么?”沈郎魂也是变了颜色,此药喝了下去,若是中毒,岂非生不如死?唐俪辞放下酒杯,舌尖在唇沿略略一舔,“果然是他。”
“是谁?你干嘛把那药喝下去?”池云抓住他的手腕,“你要找死不成?”唐俪辞微微一笑,“这药的药性是我告诉你的,难道池云你从来没有觉得奇怪——为何我对此药如此了解?”池云一怔,“你……”沈郎魂眼眸一动,刹那光彩暴闪,“难道你——”唐俪辞道,“我第一次吃这药的时候十一岁,十三岁的时候已吃到厌了。”池云道,“你十三岁的时候?他奶奶的阿俪你是出身在什么地方?怎会有这种见鬼的药?”沈郎魂目中光彩更盛,唐俪辞身世离奇神秘,为何能服用猩鬼九心丸仍不死?难道他一直在服用?
“这药发作起来让人生不如死,但如你的命够硬,对自己够狠,熬过去那一阵,三年五年之后仍是一个好人。”唐俪辞道,“只不过大多数人忍不了那种痛苦,宁可自杀了事。我……”他顿了一顿,叹了口气,“我十一岁的时候是吃着玩的,十三岁的时候中毒已深,要摆脱这药的毒性,并非易事。但当时我有三位好友,其中一位善于化毒之术,是他帮我解毒,一年之后,不再受此药控制。”唐俪辞语气慢慢的由温和转为平淡,如一粒珍珠缓缓化为灰烬,“我们感情很好,他是一个好人,我年少之时胡作非为,卑鄙无耻的事做过不知多少,身边的亲友无不对我失望,但他并未放弃我……他说:你控制欲太强,不分敌我,你要改,要做一个好人。可惜我毕竟让他失望,唐俪辞天生心肠狠毒手段暴戾,三年前我叫方周练换功大法,让方周死,换绝世武功给我,那件事让他失望透顶,暴怒而去,从此恨我入骨……”池云哼了一声,“该死的总是要死的,就算你不让他练换功大法,难道他就不会死?”沈郎魂淡淡的道,“换了是你兄弟重病要死,你真的狠得下心教他练些必死的武功,从一个快死的人身上图利么?”池云闭上眼睛,想了半晌,叹了口气,“大概想也会那么想吧?但真要下手,老子做不出来,虽然老子是黑道,黑道有黑道的义气,不会做这种泯灭良心的事。”沈郎魂道,“我亦不会。”池云充满嘲讽味儿的嗤的一笑,“这才显出唐大公子唐大少爷与众不同精明老练之处,不过,算不上什么要遭天打雷劈的大事。”
唐俪辞微笑,“承赞了。”沈郎魂再喝一口酒,表情平静,“这位恨你入骨的好友,知道解猩鬼九心丸之毒的方法,你要寻找你这位好友的下落,所以追查猩鬼九心丸之事……但是沈某不解的是——为何你追查的不是友方、而是敌方?”若是懂得解毒之人,应站在白道一边,为何唐俪辞苦苦追查的却是风流店制毒一方?沈郎魂一双眼睛光彩耀眼之极,“莫非你怀疑——”
“不错!”唐俪辞的语调忽而柔和起来,“猩鬼九心丸和我当年吃的那药并非完全相同,但我怀疑含有那药的成分,如今证实确是如此,当今世上,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如何制造这种毒药。”他轻轻一笑,“懂得如何制造毒药的人在我十三岁那年都已死光死绝,我说这话,你们该相信绝无可疑。”
唐俪辞说出“死光死绝”四字,有何人敢说不是?若非已把人挫骨扬灰,让人死得惨不忍睹,他不会说出这四个字。池云和沈郎魂面面相觑,池云呸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制造猩鬼九心丸害人无数的幕后黑手,就是你那叫你做好人的好友?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是啊……”唐俪辞眼帘微垂,一股似笑非笑,似喜非喜的神韵透了出来,“虽然以我认识的他而言,必然不会,但唐俪辞为人行事,只论可能、不讲道理——世事有无限可能,人性、更是捉摸不定,令人难以相信。”沈郎魂皱起眉头,“你这位好友,叫什么名字?”
唐俪辞推开眼前掺毒的酒水,提起酒瓶喝了一大口,浅浅一笑,“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已改名多年了。”沈郎魂淡淡的再问:“既然他恨你入骨,你找他做什么?”唐俪辞闭上眼睛,倚靠在椅背上,“我要告诉他一件事,希望他日后不再恨我。”
“什么事?”池云懒洋洋的问,“难道你要把万窍斋几千万黄金的身家送他?有钱能使鬼推磨……”唐俪辞道,“不是,我要告诉他方周未死。”此言一出,沈郎魂悚然变色,“怎么可能?换功大法之下,怎可能人未死?传功之后,散功之时,往生谱残余真气逆冲心脏,必定心脉碎裂而亡,怎可能未死?”
唐俪辞嘴角微勾,仍是那股似笑非笑、似喜非喜的神韵,“是啊……不过方周本是心脏受伤,在他左心之上有缺损,无法愈合所以病危,散功之时真气自破裂的伤口冲出,没有炸裂他的心脏,而我、而我……”他手按腹部,轻轻一笑,“我把他的心脏挖了出来,埋进我的腹中,接上我的血脉,保他受损的心脏不死,而方周缺心的身体被我浸入冰泉之中,等他的心脏痊愈,我再把他的心还他,他便不会死。”他的神色柔和,似眷恋已极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的道,“方周若不练换功大法,便没有这一线生机,往生谱残余真气强劲凌厉,代替心脏推动血液流转,延缓了他死亡的时间,能容我做埋心之举。至于冰泉我早已备下,浸入冰泉之后,血液气息瞬间停止,只要寻到良医,等到心脏愈合,就有救命之望。”
池云和沈郎魂面面相觑,将人心脏挖出,埋在自己腹中,提供血液气息使其自行愈合,然后利用冰泉云云将人救活,简直匪夷所思,近乎痴人说梦,胡说八道!池云直截了当的道:“你疯了!”沈郎魂虽然一言不发,心里也道:你疯了。
唐俪辞左手一动,顺着脸颊缓缓插入自己发中,白玉般的手指,灰亮的发色,是秀雅柔润的美,也有妖异绝伦的媚,“我不过是想要救人而已,就算上天注定他非死不可,但我不准……我若不准,神也无能、鬼也无能……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一句一句柔声说,听的人一寸一寸毛骨悚然,沈郎魂低声道:“你——”顿了一顿,没说下去,池云哼了一声,“你就是比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魔头更阴险歹毒、更不择手段罢了,恭喜恭喜,你是天下第一的奸、天下第一的邪、天下第一的狠!”唐俪辞微微一笑,“承赞承赞,我将此事告诉你们,日后若有中原剑会前来寻仇、风流店来杀人灭口等等等等,你们两人定要保我平安无事。”池云两眼望天,“某某人不是自称武功高强、天下第一?何必要我保护?”唐俪辞温文尔雅的拂了拂衣袖,提起酒壶再喝一口,施施然道:“因为你们身上都是一条命,我身上是两条命。”两人面面相觑,池云呸了一声,“他妈的老子不干!”
“余家剑庄事后,你打算如何?”沈郎魂杯中酒尽,酒壶却在唐俪辞手中,只得停杯,“你究竟只是想找故人,续故人之情,还是当真要歼灭风流店,为江湖苍生毁去这害人之药?”唐俪辞为他斟了一杯酒,微微一笑,“事到如今,我是为了江湖正义、苍生太平,我的故人故情,便是苍生太平之一。”他说得冠冕堂皇,沈郎魂微一皱眉,池云已经当场拆穿,“哼哼,故人故情就是苍生太平,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你自己的事,不是为了啥江湖正义。”唐俪辞道:“你真是聪明之极,不过并非人人都如你这般毫无追求,切莫将小人之心用以度君子之腹。”池云呛了一口,“咳咳……你是君子……”唐俪辞微笑道,“自然,在红姑娘美色之下坐怀不乱,自然是君子。”池云跃起身来一拳往唐俪辞身上打去,唐俪辞不闪不避,池云拳到中途,硬生生顿下,“我去给凤凤喂米汤!”转身就走。唐俪辞怡然自若,提酒而饮,沈郎魂淡淡的问:“他为何不打?”问出此话的意思,就是唐俪辞确是该打。却见唐俪辞舒舒服服的躺下,对上空轻轻吹出一口酒气,“今日一战,池云翻遍余家剑庄上下,手太脏,一拳打在我身上,衣裳仍是他要洗。”沈郎魂瞪目半晌,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片刻之后,客栈小二送来酒菜,几人细嚼慢咽,细细品那小菜的滋味,酒未过三巡,沈郎魂右耳一动,“有人。”池云停筷仔细一听,又过一会才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嘿嘿一笑,“当杀手的果然就是当杀手的。”唐俪辞夹起一块豆腐,“猜来者是谁?”池云懒洋洋的打开酒壶壶盖喝酒,“脚步声如此轻微,定是武林中人。”沈郎魂道:“是女子!”唐俪辞手腕的洗骨银镯在灯火下闪烁,右手指尖轻轻蹭了蹭那银镯表面的花纹,“是钟姑娘。”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轻轻敲门。唐俪辞微笑道:“钟姑娘请进。”
门开了,门外之人果然是钟春髻,闻声十分讶异,“唐公子怎知是我?”唐俪辞道,“因为令师雪线子。”他只说了七个字,钟春髻脸上一红,眉间甚有尴尬之意,“唐公子果然是师父知己。”沈郎魂和池云自是不解,却不知雪线子一生最爱赏花赏美人,钟春髻偏偏是个大美人,若是带了他这乖徒儿在身边,有何位美人还愿意与雪线子交心闲谈,玩那花前月下之事?所以雪线子一贯是对这徒儿避之唯恐不及,方才从余家剑庄脱身后,撞到寻师而来的钟春髻,他连忙指点钟春髻到崖井庄井云客栈来,说炸掉余家剑庄害死余泣凤的凶手就在这里,叫她带古溪潭前来替天行道,总之钟春髻莫跟着他就好。
“听说唐公子破了余家剑庄?”钟春髻听闻这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没有多少震惊之色,反而有些愁眉深锁,“其实我本是和古溪潭古大哥同来,只是路上遇到些事耽误了。古大哥和普珠上师也都觉得余剑王可疑,但唐公子炸了余家剑庄杀了余泣凤,岂非线索断去,也死无对证?如此一来,如何取信天下英雄说中原剑会的剑王,就是贩卖猩鬼九心丸的恶贼?中原剑会又岂能善罢甘休?施庭鹤和余泣凤两条人命,又都是侠士,必定引起满城风雨,不知会有多少人前来寻仇。”唐俪辞微微一笑,“取信天下英雄说余泣凤贩卖禁药,又能如何?”钟春髻一怔,池云往嘴里丢了块羊肉,凉凉的道,“天下王八信也好不信也好,要灭猩鬼九心丸,就是要杀杀杀杀杀,谁卖杀谁,一直杀到做药的那个混蛋,事情就了结了,当然,还要杀得越快越好,杀得越快,被害的人就越少。”钟春髻秀眉轻蹙,“如此你又怎知有没有错杀无辜?”池云冷冷的道,“小丫头,手脚慢了吃这药的人就更多,难道那些人就不无辜?”钟春髻又是一怔,分明池云说的就是歪理,她却不知如何反驳,“古大哥和普珠上师就在三里之外的乱梅岗,萧大哥出手助你,被余泣凤打成重伤。”池云冷冷的道,“谁叫他自不量力,谁要他出手相助?”钟春髻怒显颜色,“你——”唐俪辞道,“萧大侠想必是因为家中门人私服禁药,影响恶劣,见你刀挑余剑王,出手助你,池云你该上门言谢才是。”他不理池云满脸不屑,对钟春髻微微一笑,“既然众人都在乱梅岗,我们过去会合,看看对萧大侠的伤势有没有帮助。”钟春髻心道唐俪辞比他这书童斯文讲理得多,不禁对他微笑,“如能得唐公子之助,实为武林之福。”唐俪辞温言道:“姑娘言重了。”
沈郎魂默不作声,耳听唐俪辞说要前往乱梅岗,突地身形一飘,钟春髻只觉脸上劲风一拂,沈郎魂已入房出房,把凤凤抱了出来,淡淡的道:“走吧。”钟春髻看了唐俪辞一眼,无端端脸上一红,暗道此人怎能让江湖最强的杀手去抱孩子?若是月旦、唉……若是月旦,想必是时时刻刻都把孩子抱在自己手上……心思纷乱了一阵,轻轻叹了口气,“走吧,我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