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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回倒也不担心,如果跟她谈商场上的事,她直言以对。如果闲聊,倒也无妨。
李非知道莫回在打量她,而她也在用余光不着痕迹地看莫回。
她的傻孩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经历世事的大人,已经不像往日那般痴傻。这几日她在暗中观察,她的接人待物,都跟正常人没任何两样,身边也有人肯真心相待。这样的生活她应该很满意。
只是这孩子眼里的沧桑平静,不该在这个年纪里出现,二十六七岁,怎么会有一个老人的眼神。瘦弱苍白的脸色,跟三岁胖胖的模样,差别巨大。三岁看大,她以为她的傻孩子,这一辈子,都会是胖胖的,脑子傻一点,但会过得很简单。可她竟然跟一个大集团的年轻总裁扯上关系,并且还是情侣关系。
她的孩子,在她不为人知的时候经历过多少苦?
李非把心神收回来。在一棵挂满祈福彩带的大树下边坐下。
她果然聪明,这社树离她的屋子并不远,甚至还可以看见张青在院子里扫雪。茂密的树下,而树下的石凳石桌却没有雪的痕迹。
莫回见她坐下,也自觉地挑了她对面的石凳坐下。
“这里刚被丫头扫过。”莫回解释。
“她很关心你。”
“我们是亲人。”不是亲人,却胜是亲人。
“你们长得并不像。”李非以为莫回的意思是她和叫张青的是亲姐妹。
“嗯。”莫回笑笑,笑声有些嘶哑。
李非又看了一眼莫回,眼神里饱含着很多莫回无法理解的内容。
直到莫回以为她今天约自己出来只是为了看她的时候,李非才倏地收回那样热情的眼神,恢复以往的干练表情,问道:“莫实平还好吗?”
莫回轻舒了口气,被一个陌生人看了许久,她不是很自在,再加上身下的石凳很冷,身子有点僵硬,听到久违的父亲的名字,她略带惊讶地抬起头,本能地看向李非的方向。在李非的脸上她看不到太多的情绪,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她的父亲向来厌烦她,怎么可能对外人说起她,现在她变成这样连章凌硕都认不出来,她又怎么知道她是谁,还知道她的父亲。莫回打起精神,章凌硕说过约翰逊从不按牌理出牌,现在他们在为竹溪镇的项目争论不休。约翰逊难保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出面,况且还打听出了她的情况。
“这是你约我出来的目的吗?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今天来,不为男人们的公事,只是私事。”李非知道莫回在担心什么,如果是在商场上她一定会为难她。但莫回是她的傻孩子,天生就该享乐的傻孩子,她如实告之今天的目的。
“你跟我爸是什么关系?”莫回问。
“莫实平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李非问,随后像想到什么似的,了然一笑,笑容里带份苦涩,“也怨不得他,他那样清冷又孤傲的男人,怎么会对自己都看不上的傻孩子说自己年轻时候的失败!”
莫回不知道该怎么答,她的脑子转得不快,血缘是很奇妙的东西,她的父亲不要她。她在听到她父亲的名字时还是有一股亲切感,好像连回忆都回到小时候睁着圆圆的眼,一脸单纯地看高瘦父亲的背影。
“父亲跟我不亲,并没有提过你。”莫回回答。
“你想听吗?”
“不想。”
“……”李非倒是被莫回的态度弄得一愣。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他的故事?”
“我的名字叫李非。”李非说完,直视莫回的眼,看到一片茫然之后,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凉。那个男人果真那么恨她,恨到连她的傻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
“我叫莫回,我的名字叫莫回。”莫回突然说。
“莫回、莫回……”李非喃喃自语,随后大笑起来,声音很尖很细,笑得歇斯底里,“莫回!没想到,他还是恨透了我,让我这辈子都不要回去。莫回,哈哈,莫回……”
她早已不再爱莫实平,现在才发现,她还是在意他对她的态度,真是可笑。
莫回耐心地等着她笑完,黑白分明的眼有放松的情绪。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李非的眼里有泪水,不知道是大笑流泪了,还是因为心底的悲伤,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跟以往一样平静。
莫实平恨不恨她,已经不重要,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傻孩子在这些年里有没有被人疼爱,有没有人会保护她的傻孩子。
“我很好!”莫回想想后点头回答,感觉她越来越回到小村落里的时光了,有章爷爷陪在身边的安心,被章爷爷仔细耐心地教。那时,只有章爷爷那样疼爱她,真好,比任何人都好。
“你是……”莫回顿了一下,还是说不出口。
“莫回,我的孩子。”李非知道她明白了什么失声叫了一声,眼泪漱漱滴下。
莫回低头,不知道别人在这个时候是怎么反应的。
她是低下头,低头的视线很窄,能看到自己的腿部,李非腰部以下的位置,看见那个女人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地手背上,腿也微微抖着。这一幕,在孩童的记忆里也出现过。那时的她三岁,连爸妈都不会叫,站也站不稳,可是她的身体知道,那天早晨的地板出奇的冷,穿裙子的女人提着个大箱子头也不回的离开那个贫穷的家,屋里除了最开始的巨响,便寂静无声后,再也没任何声音。
她不敢哭闹,只能静静坐在冷地上。
记忆里的提着大皮箱的手,与面前滴泪的手重合。
“夫人,你确定没认错人?”莫回扯唇笑了笑,平静从容地看向流泪都美得不可一世的妇人,她的眉间还有惹人想保护的脆弱。
“我没认错人,你是我的孩子。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才生下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认错!”李非像受了无法忍受的侮辱,一双被泪水浸湿的眼受伤的看着莫回。手发抖地翻打随身带的小包,拿出一小叠的照片,放在桌边。
莫回没有任何动作,像沉浸在回忆里还未回过神。
李非更加激动,将照片一一摊开在桌面,指着某一张泛黄的照片,神情颇为怀念,“这张是你第一次开口说话,你叫的不是爸爸和妈妈,而是叫是当时家里养的老黄狗。那时你两岁半,妈妈就知道你跟其他孩子一样,只是不想说话而已。你知道当年那个穷乡僻壤的照张相有多难吗?妈妈背着你走半天的山路,坐两个小时拖拉机到城里才有一家照相馆。妈妈在结婚之前没有过任何一张照片,妈妈不想自己的女儿将来也有同样的遗憾……”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莫回终于有了动作,李非停止哭泣,看莫回的动作。
莫回拿起每一张小照片,手指颤抖地抚过,照片是锯齿边的黑白照,那个年代的特有产物。每一张都有一个胖胖的孩子傻乎乎地对着镜头瞪着眼睛,有些是坐在地上,有些是被类似眼前的女人抱在怀里。从照片里定格的画面,能清楚地看到女人对怀里孩子的宠爱。
她不得不赞叹,时间真是最美妙的东西,照片里的女人在当年跟其他农村妇女没有什么不同,连气质也普通,只有一双眼亮得不可思议。现在,不细看,根本不知道眼前气质从容 大气的贵妇人就是二十多年前某个偏远山村的普通村妇。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已经起了离开的心了吗?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这是她一直不明白的。
“这个秘密,我一直想永远埋在心底的,可是我却在这里遇到了你。没有哪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不想相认的。我也一样!”
“为什么是现在?”
“你不相信我?”
“不!”莫回否认,“那天见你的时候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愿意认我了这个妈?”
“我们今天见面的主要目的不是认亲,而是你想从我口中知道章氏集团关于竹溪镇项目的信息对吗?因为你的丈夫想抢夺这个项目,所以你来了!你知道,我脑子不太好,因此想从我这里找突破口,是吗?”
李非沉默,她不否认这样的想法。
“我很傻,但我很幸运从小有个人精心教导我,让我能明辨是非,知晓礼仪,教我爱。不管你是谁,只要伤害我爱的人,我绝不允许。”
“莫回……”李非喃喃叫了一声,“你确定他爱你吗?”
“我确定。”莫回说得斩钉截铁。
李非松了口气,“我真该感谢那个教导你的人。”
“嗯。”
李非笑了笑,“想听我和你爸的故事吗?”
“不想。”
“好。”李非站起身,笔直的腰微弯,整个人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再也站不直,“你果然还是莫实平的孩子。你不愿意听,我也不会勉强。有一天你亲口问问他吧,我也想知道他心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明明离开了父亲还想听父亲谈起她,是想知道父亲的心情,还是想确定这么多年过后,父亲的心里还有没有她?莫回不懂这样复杂的心思。
“是啊。明明有个很爱我的男人,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莫实平对我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我这样的人你根本看不上是吧?”语毕,李非看到小路的尽头是章凌硕笔挺的身形,步履间还带着焦急。这个全球首屈一指的东方年轻总裁真的爱上她的傻孩子了?
“他来找你了。”李非平淡地说了一句,迈着小巧的高跟鞋走了几步,又停下,“在竹溪镇期间,让我稍稍尽了一个母亲应尽的一点责任,好吗?”
是祈求!莫回听进耳里,皱了皱眉,点头。
李非从头到尾一边留意章凌硕,一边注视莫回的动作,看到她点头,她便不再多做停留,迈开步子离开,越过章凌硕的旁边,脚步也未停。
莫回一直注视着李非的背影,直到消失,再也看不见。
“猫儿。”章凌硕轻唤,怕她被约翰逊的夫人欺负了。
“别担心,我很好。”莫回灿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们回家吧!”章凌硕纯黑的眸子仔细检视她的表情,没见任何异样的微表情,才舒了口气,大手牵过她冰冷的小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没人能欺负我,除了我爱的人,其他人没有谁可以欺负我。”莫回缓缓跟上他的脚步,对着他的背影认真的说。
所以,别为她担心,别把她当成他的负担,放手做该做的事情就好。
章凌硕转头,看了莫回一眼,片刻她的大手揉揉她戴着的毛茸茸的帽子,“我差点忘了我的猫儿很强悍。”
“嗯。”莫回笑得更加灿烂。
“你除了‘嗯嗯’就没别的话说了吗?”章凌硕闲聊。
“我爱你!”莫回摸摸鼻子,补充。
“嗯哼!”章凌硕朗笑。
镇招待所的贵宾房内。
李非穿着精致的睡衣,端坐在房间的桌旁,整个身体紧绷得像张拉满弦的弓。
浴室的门咔地一声响后,约翰逊穿着白色浴袍走出,坐在床边。
李非走上前,接过他手里毛巾,帮他擦拭头发。
“亲爱的,你就没有什么需要告诉我吗?”约翰逊邪邪笑着。
“没有。”
“哦?听说今天下午你去见章凌硕的女人了,还聊得十分尽兴,有人还告诉我你哭了。”冰蓝色的眼眸闪过冰冷。
“对不起。”
“你不是去帮我解决竹溪镇这个大麻烦?”
“对不起,亲爱的。我跟她很投缘,所以聊得多了一些。”
“只是如此?”
“是的!亲爱的,你今天不是开了一整天的会,先休息好吗?”
“谢谢!我本来是很累的,但看到这些我就精神了,简直精神百倍,亲爱的。”约翰逊掏出李非小包里的照片,随手拿了一张,“亲爱的,这照片里的女人长得真像你,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才去找那女人深谈了?”
“亲爱的……”
话语被约翰逊打断,“如果你想对我说谎,我不介意。”
“她是我的孩子。”李非颓然坐在床边,无力地用力盖住脸,任由悲伤的情绪淹没。
“中国有句古话叫‘虎毒不食子’,她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把她扔在中国,你在我们认识后就没再回中国,不是吗?”简而言之,她是在认识他之前就结婚生子了。
“对。是我刻意忽视了她二十多年。”
“亲爱的,你这样的情况若是在美国,你一定会进监狱!”
“我知道。”
“亲爱的,虽然你是我的爱人,但我依然无法原谅你扰乱我计划的错误,你不能再为我工作了。”
“是。”李非下床,找了外出的衣服,“真对不起,伤害你了。我今晚先去客房休息,明天就会离开,不会让你再看到我的。”
“但依然是我的妻子。”约翰逊说。
“亲爱的,你……”李非的背影僵持了一下。
“亲爱的,只有你才能做出我爱的中国菜,只有你不怕我。你以为你隐藏得很好,但是人在梦里是诚实的,你的秘密早在梦里就出现了。”约翰逊坐在床沿不动。
“对不起!”
“这段时间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但请别轻意流露出这样悲伤的情绪,我喜欢你精明干练的样子,当然你做菜的样子也很迷人。”约翰逊笑笑,这个世界上的人他对谁都可以冷酷邪恶,除了这个女人,他不能这么对她。
“你不怪我欺骗你?”
“如果你是在认识我之后有这个孩子,我会立刻想办法杀了这孩子,我想你们国家的人拿我也没办法。但你是在之前,我无法责怪你。因为在你之前,我也有两个孩子,你知道我曾背着你支付他们十八岁前的抚养费。”约翰辽耸肩。
“我并不知道。”李非惊讶。
“当然。那是因为我刻意瞒你,在西方没几个女人能容忍丈夫干这样的事,我相信你们国家的女人也如此。”
“对。”
“亲爱的,你想好怎么讨你的小宝贝的欢心了吗?你毕竟失职了二十年,我想她根本没有任何你的映像,甚至可能恨你。”
“我不知道,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约翰逊从箱子里那出一份文件,递给李非,“我想,你比我需要这个。”
李非一目十行,读到最后脸色变成惨白。
“是我对不起她。”李非崩溃出声。
“你的确对不起你的女儿,但是你对不起她的同时,也做了另外两件好事。一是让我遇上了你,让你的女儿有机会遇上了章凌硕。”
“章凌硕竟然这么对她,伤害她!”李非紧握手里的纸张,指关节变成了苍白的颜色。
“亲爱的,这是个很凄美的爱情故事。”
一般故事走到结局了,才知道好不好?
第二天,干瘦的男人提着一大堆食材敲响了约翰逊的房门。
“先生,这是夫人吩咐要买的东西。”
“谢谢李部长,东西给我就好!”李非接过东西。
“不客气,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干瘦的李部长弯身问。
“没有了。谢谢!你忙吧!”李非关上门,走进厨房。
“喔,亲爱的,你这是要做什么,买了这么多劣质的东西?”约翰逊回头看见李非手上的东西。
“我想为莫回做包子。”李非笑着。
“包子?你们中国人的大肉包?”约翰逊问,瞪大眼睛。
“是的。”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做包子,亲爱的。”
“因为先前对我而言,那是一段我难以启齿的过去,那段过去与包子相关。现在,我的心结结开了,想为你和莫回再做一次。”李非笑笑,她记得莫回小时候跟莫实平一样爱吃包子。
“我愿意尝尝你其他的手艺,亲爱的!”
“好。你去忙吧,不是说明天跟章先生去看竹林吗?听说那遍竹林地势险恶,你年纪大了,一点都需要小心点。”李非洗菜,放到案板上切着。
“亲爱的,你是想让我不跟章凌硕作对吗?这个要求可能有点困难。”约翰逊坦言。
“我不劝,你的事向来是你做决定的。你回房休息吧,做好了我叫你!”李非笑笑,快速剁肉丝、香葱。
这算是她为莫回做的第一样食物,她的心情难免有点急切,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平时的干净俐落。手抖了一下,刀不小心切到手指,血一下子流了出来,还有一滴渗进了案板里的食材上,她没有留意到。
只是快速简单的处理手上的伤,又继续行动起来。
章凌硕和约翰逊是在莫回的小屋里集合,李非带来了做好的包子,分给众人。
莫回看着静静躺在保温盒里的小巧包子,伸手吃下。
很美味,有母亲的味道。
李非欣慰地舒了口气,手拍着莫回的背。
章凌硕看着莫回吃得分外认真的模样,眼里浮现起明显的宠溺,也快速解决掉自己手上的食物。
吃完后,大家也没有多做停留,驱车前往目的地。
竹林离镇上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覆盖了两座高山。车子开到三里之外就无法再开进来了,只能步行上山。
这片竹林长势非常良好,却因为地势奇险,一直没有人对它进行大范围的开采,平时连来这里的人一年中也没几个。章凌硕也是在上次和莫回夜宿山里的时候发现的,回头问了王大伯和镇办公厅的有关部门,没一个人对这片竹林有太深的认识,惟一的认识就是:此竹林地势徒峭,上山都很难。更别提在白雪皑皑的冬天进这遍竹林了。
章凌硕看着跟他并行喘息不停的约翰逊,继续加紧脚步往前走。
“章先生,现在我们走的是这片竹林的南面,我们要穿过这片竹林至少得步行十个小时左右。以前听人说,竹林里容易迷路,我们十几个人一起去的话,应该没问题。”王大伯看了看情况。
“好。”章凌硕看了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走穿整个竹林今天是不太可能了。让大家看看行装,千万别短了东西。”
“好。”王大伯转身对着其他人说,“检查自己的防身御寒的物资,有短缺的立刻补齐。”
章凌硕侧身对约翰逊说:“约翰逊先生,这一趟不是个简单的行程,你确定你真的要去吗?现在想回去还来得及,毕竟竹林里有什么危险没人知道。”
“章凌硕,你还是怕我抢了你的项目,是吗?”
“我从来不担心这种不可能的问题!只是你认为你一定能从我手中抢走这个项目。既然你确定要去,那么请你检查一下你随身带的物品,今晚我们得在竹林里过夜,帐篷、棉被、手电筒、打火机、食物、水、刀、手表、指南针,我们都需要带。我不希望同行中的人有任何危险!”
“不用了,我相信我带齐了。”约翰逊否决了章凌硕的提议,率先背起包大步向前迈去。
章凌硕无奈,转身对大伙儿说,“好了,大家出发吧!沿途做上记号,尽量三个人一组行动,别走散!”
“是!”大伙应了声。
章凌硕也提起自己的背包,扯了扯唇角,他突然有种带部队的感觉。
吴予灿留下处理梅尔集团的事情,走不开。他本来也犹豫等雪化了才进山看看,收集这片竹林的样品竹,拿回总部分析。可是,他离开总部都已经半年,再不回去估计员工都得叛变,各大集团的老大时间不见他,之前再好的公司声誉他们也会产生怀疑。所以,离开这里的时间再也不能拖延了。
经过那么多事,他想莫回是会跟他回去的,回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弥补之前带给她的遗憾。婚后,有时间他想带她回她的家乡去看看她的家人,他们之间有了名分,她的家人一定会接纳她,给她一个她期待多年的娘家。
他的父母他倒不担心他们反对,毕竟这么多年来,他的人生都一直是他在做主,他们不会过分的干涉,并且他们也是根据他的态度对待莫回的。如果以前不是他对待莫回的态度太差,他们也不会对莫回横加指责。
归根到底,还是他惹出来的。
章凌硕摒弃杂念,手碰触着身边的竹子,不知道是因为雪的缘故竹面比较硬还是山里的环境使然,他走走停停,手或量竹节,或敲竹干听竹声,或蹲下身体用小铲子挖了挖竹子的根系,这一系列动作都结束以后,他掏出上衣口袋的纸和笔,把见到的情况详细记录下来。然后又重新把所挖的地方一一填好。
既然是未曾开发过的竹林,再确定是否动用到这里之前,还是尽量保持原来的样子,惊动了山里的鸟兽虫鱼就动静太大了。这片竹林,他不会大范围的动用,这类竹制品应该以奇货可居来开发,量大了也体现不出它本身所具有的价值了。
约翰逊本来走在队伍的最前端,看见章凌硕不时停下仔细观察竹子,忍不住好奇地跟着蹲下。他这一次跟着章凌硕的主要目的,不是对这片竹林有兴趣,而是对章凌硕的想法有兴趣。这个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东方男人,内心隐藏着所有人都不知道计划,没有人知道他脑海中下一个新念头是什么,他总是能出奇不意。
就像两年前,一款平日看起来最不起眼的托盘,也被这个男人赋上了特别的色彩,增加了个人的特色,甚至会为了某一个客人专门设计图案,从普通民众到上流社会的名流们,瞬间掀起了一场购物的狂潮。
随后他也不断地推出新的奇迹,把章氏集团每一样产品都创造出惊人的市场力。他非常敬佩这个男人的这一点。
而今天的观察,他发现这个男人能把每一件事情做都如此优秀,是有一个秘诀的。他已经把它们带入了他的生活中,就像现在,他一手拿着干粮,仍一边走走看看他们暂时逗留的小洞穴,随时记录洞穴周围竹林的长势。
“约翰逊先生,请问你看出了什么吗?”章凌硕咬了一干又冷又硬的包子,微皱了皱眉,也不嫌弃地咽了下去。
这是莫回连夜做的,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愿意吃。
“没什么。我开始佩服你这个章氏集团的大总裁的野外生存能力了。对饮食挑剔得出了名的人,竟然能面无表情的啃下那么难咽的干粮。”约翰逊喝着热水揶揄。
“看情况!况且包子能充饥,你要不要尝尝?”章凌硕扬眉问。
人类挺可怕的,在人群里你争我夺,到了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就发现外面的那些争夺一点意思都没有。
“莫回给你做的?”约翰逊问。
“嗯。”
章凌硕应了一声,并没有什么想法,李非和莫回是母女,她会做包子也不奇怪,只是李非愿意做,他想也是好的,至少莫回的生命里有了一个母亲的位置,一个愿意为她付出的母亲。哪怕只是一点,莫回都会满足的。
“章凌硕,我很期待你叫了我一声岳父的样子。”约翰逊突然说着。
“……”章凌硕吃包子的动作,顿时停下。看了约翰逊一眼,仍镇定自若,这种小事他没必要放在心上。他的岳父只有一个,那个人绝对不会是约翰逊。
约翰逊见章凌硕不搭话,也不在意,背了背包走了小山洞,还不忘喊了一句,“你不是细心吗?我比你更细心,你错过了棵名贵竹子。”
章凌硕笑笑,也背起背包出去了。众人也起身,走进风雪中。
当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大概走了全程的百分之六十的路程,也遇上了一个可以避风雪的地方。那是数棵竹子和两块巨石围在一起形成的自然屏障,地方宽敞,洞口可容两人同时进入,却不会走风,算是十分难得了。
大家纷纷卸下背包,动作迟缓地坐在地上,直呼出热气,每个人脸上都冻得通红。
章凌硕是最后一个进洞里的人,他扫了一眼环境,把包放在干净的石块上,准备掏出背包里的坐毯。
“章先生,不好了!约翰逊先生不见了!”王大伯突然大喊。
“什么时候发现的?”章凌硕连忙站起身,拉上包上的拉链。
“十五分钟前!”王大伯回答。
十五分钟前?章凌硕心思一凛,这雪下得够大,早已把五分钟前的足迹给掩得妥妥当当的,何况十五分钟前的。
来不及思想,章凌硕转身安排人员,“熟悉山路,视力听力好嗓门亮的人跟我一起去找约翰逊先生,五个人就行。剩下的人原地休息,起篝火。扫出一块空地起,别烧着竹林。在我们回来前,每隔二十米起一堆。记住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人都别走散。”
“知道了。”
王大伯则俐落地选了四个人,加上自己凑足了五个。
“走吧!”章凌硕带头,往来时的路找回去。
寂静的竹林里,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再无声响,他们每喊一次就停顿片刻,倾听周围的回应。
可他们走了三十分钟仍是没见任何印迹。
“约翰逊!约翰逊!”
“章先生,没回应!”
“继续找!”章凌硕沉声回答。
“约翰逊!约翰逊!听到就应一声!”
可是,除了雪落和他们走的声音,没有半点回应。
章凌硕想了一下约翰逊最后出现在他身边的情景。整个下午约翰逊都在他身边留意他的行为,只要他想到自己在做什么,大概能猜出约翰逊的会出现的地方。
刚才他好像说过看到棵名贵竹。
“大家跟我来!”章凌硕命令。
当章凌硕找到约翰逊的时候,他正坐在雪地上,发着抖,嘴唇抖得很严重,身上的包也丢了,衣服上满是落雪。
“约翰逊!”章凌硕叫了很大一声。
约翰逊才缓缓抬起头,看见章凌硕向他靠近,他小声地叫了一声,怕声音太大振散了雪,“章凌硕,你别过来。我身后下面是悬崖,很徒,冰面又滑。你千万别下来!我的包就这么掉下去的!”
“好。那你等着。别动。”章凌硕回答,目测了一下与约翰逊的距离,“大家把被子拿出来,被棉芯拆掉,把被套绑起来。”
大家都悉悉数数地落包,翻东西,掏被子,掏棉芯。
“章先生弄好了。”王大伯把东西晃拿过来。
“好。”章凌硕接过布条绳,用力扯了扯,很结实。抬步走到离约翰逊最近的一棵竹子旁边,使劲打了个死结,然后在另一头拴上石头,让轻轻让石头往约翰逊的方向滚落。
章凌硕、约翰逊、王大伯和其他人都满怀希望地看着那块石头,可是让所有人失望的是石头滚落的一阵,便停了下来,布条被拉直了,而距离约翰逊还有两米的距离。
“难道是天都不愿救我!”约翰逊颓败地喊了一声,面上有明显的悲伤。
章凌硕咬咬牙,抓住绑住竹子的一头,顺着布条一步一步往下挪动,挪到了最后一点的时候,他把石头结下来,用布条把自己的手绑了个死结,另一只手伸向约翰逊。
“抓住我的手!”
约翰逊颤抖地站起来,手费力地伸向章凌硕,就在两个手碰到的那一瞬间,脚下的面堆响起一声脆响,原来是他们站立的地方滑坡了,雪大面积的下坠。
“哗!”
“啊!”
“啊……”
“章先生!”
一声沉闷的巨响里,夹杂着章凌硕与约翰逊的喊叫声,以及王大伯等人急切的尖叫,一向寂静的竹林好像顿时发出了沉寂多年的声音,维持了五分钟的巨响渐渐停歇。
借着天上的残月,依稀能见漆黑的悬崖边堪堪地悬着两个人,章凌硕的手还抓着布条,只有上半身是在地上,下肢悬空,约翰逊则是险险地抓住了章凌硕的腿才没有被刚才的积雪塌方滚落悬崖。
“章先生!约翰逊先生,你们怎么样了?”王大伯等一看清之后就想向两人靠近。
“老王,你别过来。雪还没稳定,还有再塌的可能!试试看能不能,把布条拉起来,要是结冰就麻烦了!”章凌硕剧烈的喘息,还惊魂未定。
“是。”王大伯小心地向布条的另一头移动。
章凌硕则小心观察自己周边的雪块,用力压了一下,发现有些松动,一压就晃动,他索性再用尽全力把它压下去,“约翰逊,头别动,我要把这大块雪弄下去!”
“你疯了?!”约翰逊不可置信地看着章凌硕,只能看见他的衣服下摆。
“不把它移走,我们不会有生机!”章凌硕再用力一压,再喊了一声,“小心!”
巨大的雪块剧烈地摇晃之后,潸然而落,大概三十秒之后才听到它落地的声音。
如果是人掉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章先生!”王大伯等人惊魂不定地看着在视线里消失的章凌硕,他们除了听到一声重物下落的声音之外,并不知道章凌硕做了什么。
“没事。我们都还在!试试看,能不能把我们拉上去!”章凌硕喘息不已,现在他也差不多全悬在崖边了。
“是。大家用力!”王大伯让其他同行的人也小心走过来,一起向上拉。
布条一点一点的抽上去,章凌硕慢慢出现地大家的视线范围内,大家都渐渐松了口气。
“再加把劲!”王大伯继续喊。
慢慢的,章凌硕基本已经可以爬上来了,“大家再坚持,约翰逊还在下面。”
“好。”
两分多钟之后,约翰逊的上半身也上来了,就在大家以为能安然解困的时候,布条的中央竟然出现松动的迹象,没有人发现,大家使尽全力地拉。
啪地一声,布条应声而断,章凌硕来不及看,只来得及抓住约翰逊的手。两人不住地往下滑。
就在两人要再一次消失在众人的视野时,王大伯扑身过去抓住绑在章凌硕手上的布条,其他人手疾眼快地抓住王大伯,众人瞬时间摆成了一个一字形的人体长龙,最后一个双手死命地抓住那棵竹子,手被竹叶划得满手是血。
这下,没一个人能动,大家都被困在这悬崖边。
许久,这样的状况仍僵持着一动不动。
“章凌硕!你放手吧!”身体再次完全悬空的约翰逊叫到,声音哽咽,“章凌硕,请你帮我转告李非,说我记远爱她!”
“别放弃!相信我,我们一定能上去的!”章凌硕咬咬牙,用空着的手死撑着地面,那只手上的手套早在刚才塌陷的时候不知所踪,冷得刺骨。
“再这样下去,所有的人不是累死就是会冻死!我不希望这么多人跟我一起命丧在这里!不值得!”
“放心!”沉稳的声音依旧沉稳如常,在这个时候无疑是给大家吃了颗定心丸,但是雪下得更大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在大家的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再这样下去大家一定都会没命。
“大家大声叫,让在火堆边的人听见!”章凌硕命令。
他绝不要在这里做结束,莫回心底的结还没被他完全结开,他不会离开,不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个他才刚刚能护在怀里的小女人,他怎么会舍得让她一个人面对以后孤寂的岁月。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会再一次一个人躲在某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里,慢慢过着她的日子,不喜也不悲,就靠着对他的思念度日。
那样的日子她一直在过,他不需要她再尝半点那样的辛苦!
“救命啊!”
“救命啊……”
大家纷纷喊起来,寂静的竹林再次变得有声,当所有人都声嘶力间歇时,远处才响起一阵胡乱的脚步声。
“章先生,老王,是你们吗?听到请回答!”另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最上方抱着竹干的人还看到了点点的火光。
“是,是我们!快过来啊!我们快坚持不住了!”这一刻是这个人这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刻他差点松了手,猛摇,但仅存的那半点理智让他比刚才更加死命地抓住手上的竹子干。
“哎!大伙儿快过来,找到了章先生他们了!”另一队的人高声叫着。
“让他们小心点。”章凌硕嘶哑着嗓子低语,他已经喊不出来了。
“小心点!小心点!别把雪再震垮了!”最上面的人大声提醒。
“是!”
随着火把一点一点的靠近,温暖闪眼的火光,让地上已经有轻微冻伤的人心里都暖了几分,手上更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同伴,不在最后一刻松懈。
“约翰逊,看到了吗?我们得救了!”章凌硕也把约翰逊的手握得更紧。
“是……是吗?”约翰逊的神智已经被这一场变故磨得仅剩最后的精神,他比章凌硕他们的年纪都大,体力在之前消耗得太大,又恰逢这一场变故,让他有点坚持不住了。
“是。你不是要跟我争竹溪镇的竹林吗?那就打起精神,我们在商场上争个高低!”章凌硕拉扯约翰逊,他的手已经冻僵了,半点知觉没有。
“我不想争了,跟你斗了几次,每次都失败收场!”约翰逊口气落寞,像个失望的孩子。
“那你更得撑下去!”章凌硕口中呼着热气,大声喊,“他们人呢?”
他是背着同伴的方向,只能看见白雪皑皑的积雪。
“章先生,我们来了!”留在后面的一名同伴,腰里绑着登山绳,正慢慢靠近章凌硕。看到章凌硕的手吃了一惊,“章先生,你的手?!”
“我没事!赶快把约翰逊先生拉上来,他的体力消耗得太多,快要撑不住了。”
“是。”同伴探下身子,悬在半空,用另一条绳索綑绑住约翰逊的腰身,“章先生,约翰逊先生,你们可以放手了。”
这时,两人才缓缓分开紧握的手。
约翰逊被拉了上来,脸冻得半点血色都没有。
章凌硕也被人扶了上去,盘着腿坐在约翰逊旁边,伸出冻红的手,无力却坚定的在放在空中。
“我们脱困了。”
他的旁边是约翰逊看了他一眼,也颤抖地伸出手,伸了好一会儿,到一半还因手臂抬不起来而跌落。章凌硕不动,仍伸着冻得青紫的手在空中等着。
“你是正确的。”
最终,约翰逊的手轻轻碰了一下章凌硕的手,两人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其他人也舒了口气。
他们是在第二天下午三点才出了竹林,章凌硕回头看了看这片富饶却也危险的竹林,皱眉不语。约翰逊本来已经要上了自己的车,见章凌硕站立不动,也走了过来。
“怎么了?”
“我在想这片竹林有没有必要开发。”章凌硕视线没有转回来。
约翰逊又看了章凌硕一眼,至少他们目前还是竞争的对手,为什么他会这么直白不隐瞒?
“你昨天为什么要救我?”约翰逊问。如果不是章凌硕,他早葬身崖底了。
“没什么。见死不救不是我们中国人所做的事。”
“连敌人也不例外?”约翰逊不明白这种情结。
“嗯。就是一条毒蛇,在它还活着的时候,能救我还是会救。”章凌硕闭上眼说。
“你把我比作毒蛇?”约翰逊瞪大冰蓝色的眼睛,一脸不能相信。
“你认为呢?”章凌硕笑。
“不论你把我比作什么,你救了我是事实。我约翰逊阴狠毒辣不假,只要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不择手段,但言出必行!”
章凌硕不语。
“竹溪镇是你的,我不会再插手。不过他日我们在商场上再碰到,我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步步为营,毫不手软!”虽然竹溪镇一直是章凌硕的,但话总得说得好听点。
“多谢!”
约翰逊倏地转身,坐上车离开。
章凌硕扯了一下唇,这种对手比暗地里玩弄心计好多了,他突然发现他很庆幸身边都是这种直心眼的人。
他也不再多作停留,家里的莫回一定担心坏了。
莫回一大早便来到那棵挂满红色祈福条树下,她没有让自己受冷,她戴上了棉帽,把能穿上的衣服都穿上身。袜子也穿了三双,又穿了厚厚的雪地靴,被吴洋取笑她是北极熊。
北极熊也没什么,只要不会受凉,让他担心就好。
她昨天拉了一整夜的肚子,直到早上才能稍微睡了一下,还做了个恶梦。把张青、吴予灿、吴洋他们给吓坏了。
所以,今天吴洋也跟莫回一起出来了,她端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莫回来来回回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明白莫回不是那种容易慌乱的女子,甚至有些缺乏对所有事物最起码的热情,对什么事都很随和,不加要求。
但只要事关章凌硕,她的淡漠,她的冷静,一瞬间就消逝不见,变成了一个直白得像个透明的孩子。这个世界上,是有一种人可以为了爱瞬间燃烧起来的人,而莫回是她见过最纯粹的一个,章凌硕也算一个。
这两个人在一起,算是绝配吧。无关外貌,无关名利,只关乎两人的心。莫回是对所有人都淡漠但性直,只对章凌硕热情;章凌硕是对所有人温和有礼,只对莫回任性;他们彼此互补着。
“莫回。”吴洋开口,叫停了一直在走动着的莫回。
莫回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看着仍是一脸清冷的吴洋。
“你和他都很幸运!幸运到在那么小的时候遇见对方,经历种种之后,还能毫无保留地爱对方。” 吴洋认真地说,心里有了决定。
莫回笑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露出大大的笑容。
吴洋皱了皱眉,很想说,她很讨厌这种傻得很像白痴的笑容。
“梅尔,对不起。”莫回道歉。
“对不起什么,我才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个。”吴洋挑挑眉。
“哦。”莫回又傻乎乎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吴洋狠瞪着她,她早就发现在莫回生命里算陌生的人,她都没有太多话说,要说还必须那个话题是有关章凌硕,她才能滔滔不绝,也不算滔滔不绝。至少比哦、嗯这一类词多一些。算了,反正也不关她什么事,以后莫回被章凌硕欺负,跟她也没多大关系。
“喂,你不怕结婚后,章凌硕他欺负你?”吴洋还是有点想知道。
“他不会。”莫回模样茫然但态度坚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爱情是最容易变质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之间的感情就变了?我可告诉你了,只要你们一天不结婚,我就一天不放弃。”吴洋半威胁道。
“哦。”莫回又哦了一声,了然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吴洋突然有种“我是白痴”的感觉,她为什么要跟莫回说这么多她根本听不懂的话,她的意思其实是想表达,莫回和章凌硕不管结婚前还是结婚后,她的地位随时都会受到威胁,因为喜欢章凌硕的女人如过江之鲫。而且在美国的女人比这小镇上的女人开放多了,章凌硕哪天承受不住诱惑与别的女人发生一点什么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就莫回这个样,怎么智斗小三啊?
虽然吴洋也不觉得章凌硕是那种容易被美色所诱惑的人,但不排除有大胆的女人对他下药,比如曾经的她。
呸,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划分自己的行列。
“算了,你自己等吧。外面这么冷,都快冻僵了。我先回去了!”吴洋一脸厌恶的表情,仪态万芳地起身,款款离去。
莫回低头看看自己刚才走的脚印,凌乱且厚重着。
她心里明白吴洋刚才提示的是什么,也知道章凌硕永远不会那样。他是有感情洁癖的人,不在乎,不入眼的人,他绝对不会多加关注,不论你生得何种模样,他都可以无视。就算他不是这样的性子,她也明白他不会。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试着让她明白,他和她是两情相悦的,他十分看重着她,在意着她。她有多爱他,他对她是同样的爱着。他都在用行动告诉她。
她明白就好,她能感知到就好。感情是她和他两个人的事情,她不需要和其他人分享太多,是不?她心里知道他有多好,他有多值得她爱,这都是她的感受,她都记在心里,每天细细的品味,然后给予同样的回馈。
这就好,这就好了!
思及此,莫回轻轻地笑着,抬头仰望满是祈福的丝绦在风雪里飘扬着,其中也有他们挂上去的,她写的是“愿与章凌硕同老同寿”。写的时候章凌硕就坐在她的身边,那时他黑眸里的光芒,比世上任何光芒都更为璀璨,然后唇脚上扬再上扬,从来不会笑弯的眼,弯成了漂亮的弯月。
她没有看到他的丝绦上写着什么,不过她想,应该也是有关与她的!
远处的公路上响起车轮压的声音,莫回上前跑了几步。真的是他们的车子!
四辆车驶过莫回的身边,只打了喇叭,没有人下车。
她有点茫然,他是换了另一条路,还是他们已经错过了?
“章先生还在后面!”王大伯的车经过莫回身边时,大声喊了一下。
莫回冲着他点了点头,继续耐心等待。
车上的人吹了几声响亮的哨子,之后呼啸而去。
莫回这次没有等多久,便看见一阵熟悉的汽车声,缓缓地向她的方向开过来,驾驶座上是那个越来越爱笑,越来越无赖的男人,他的牙比地上的积雪还白,还耀眼。
莫回开始朝着车子跑了起来,步履轻盈!
章凌硕一看把自己裹成粽子的女人朝着他的车子一头冲过来,赶紧停车,怕这个家伙不知道控制速度,撞上车子就麻烦了。
他下车前,特地找了一双手套戴上,免得让那个小女人看了流泪。
“我回来了!”他才下车,那个北极熊娃娃就冲进怀里。
章凌硕笑笑,他就知道他们是有默契的。
莫回不说话,双手用力抱住章凌硕的腰。
“莫回……”他想说她抱得太紧了,他的骨头会痛。
“我想你了!”小小闷闷的声音自他胸口传来。章凌硕听到她的话,有点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然后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傻笑的笑容。
“我也是。”章凌硕回抱着与他的怀抱十分契合的小身体,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有多喜欢抱她的感觉,暖暖的,软软的,要多窝心有多窝心。天知道,他有多庆幸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他有多感激能再见她,再抱着她。
“我梦到你差点掉下悬崖。”她语气略微娇气的诉说内心的担心。
“我现在不是好好在你前面吗?那只是个梦。”章凌硕扬了扬唇角,她一定被那个梦吓坏了,才会用从未有过的娇软语气跟他撒娇,不会撒娇的莫回竟然会向他撒起小小的娇。
莫回抬起头,手指抚过他饱满的额、斜飞入鬓的眉、长长的睫毛、漆黑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下巴,他跳动的脉博,才放下悬了许久的心。
“放心了吧?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好饿!”章凌硕用未受伤的手牵起她的冰凉小手,放到唇边吻上她柔软的掌心。这家伙记得把全身上下都包裹得暖烘烘的,却不记得戴手套,可见她是有多着急要等他、见他。
两人无话,牵着手缓缓地沿着小路,一步一步走回家,纷飞的大雪仍在天地间下着,这样的美景只有严冬才有,他们却无一人记得抬起头欣赏,只顾着牵着对方的手,雪地上留下一深一浅的两行脚印,甜密又暧昧地紧靠着。
从竹林回来的第七天的早晨,章凌硕坐在小厅的竹条桌边,乖乖地张嘴喝下莫回喂进的米粉,咀嚼,吞咽,张嘴,再继续咀嚼,吞咽,张嘴……
周而复始,始而复周。
莫回在生气,他知道。她气他伤了手也不告诉她,直到晚上洗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才看到他伤得严重的伤口。整只手上都是青紫的痕迹,还有两道长长的划痕,赤裸裸地划在他好看的手上。
“莫回,我已经饱了。”章凌硕略带无辜地看着她。
莫回才停下喂食的手,黑白分明的眼仍含怨瞪着他还包着纱布的手。
“别担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章凌硕柔声安慰。
“会留疤。”
“我是个大男人,有块疤也没什么的。”
“会难看。”
“你会嫌弃?”章凌硕问,想着如果她嫌弃,他回美国之后就找整形医生帮忙矫正去疤。
“不嫌弃,但会心疼。”
“真是个傻瓜。”章凌硕用未受伤的手拍了拍莫回的头,眸内满是怜惜。
“怪大叔,羞羞脸!这么大了还让莫回姐姐喂你,真为难情!”雪染的声音自小院里传来,除了她的脚步声,好像还有其他的客人。
果不其然,李非和约翰逊也跟着雪染走进小厅了。
“李阿姨,我说的没错吧。怪大叔,让莫回姐姐喂饭吃呢。”
“小鬼,你叫差辈了!都叫我怪大叔了,应该叫他们李奶奶和约翰逊爷爷!”章凌硕斜睨了自顾自跑到炭火边烤火取暖的雪染。
“那有什么不好的。谁让你长得比较沧桑,怪大叔!”雪染作了个鬼脸,愉快地笑着。她只有在他们面前才可以放松,因为他们不会把她当特殊人群看待。
“鬼灵精怪!”章凌硕敲了敲雪染的脑袋,起身对着其他人作了个请的姿势,让李非和约翰逊入坐。
莫回把碗筷收拾,走回来坐到章凌硕身边,手习惯性地碰了碰他曾受伤的手,轻轻碰触着上面的疤痕。
四个大人,一个小孩,气氛安静得可以,好像都在等一个人开口。
过了一会儿,李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对莫回说:“莫回,陪妈出去走走吧!”
“好。”莫回点点头,在章凌硕眼神的示意下将椅背的外套和手套戴上,连带的帽子也扣上,略显笨重地出了门。
李非走得很慢,显然有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脚下的高跟鞋毫无节奏地踏着,踏出纷乱的痕迹。莫回也不催,静静跟在她的身后,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踩着地上的雪,听着它们发出滋滋滋的声响,就像那天章凌硕从竹林里出来,他们在雪里并行的那样。
“莫回,跟妈妈走,好吗?”李非像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说完后,她不敢再看莫回,又迈着虚无的步子走着。
莫回看了看她母亲的背影,还是那个气质优雅,显得干练的女人,只是她的肩上多了一份母亲的责任,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多了,连背影也多了几分缱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