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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惊慌了,出现了一个他从未觉得需要在意的人。
他慌不择路,只想在一刹那之间,跑到她身边,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你怎么了?”被纳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莫回也不惊慌。
他的味道,她一直熟悉,清爽而凛冽着。
耳边是他有点失序的心跳,让她产生了讶异的情绪。
“莫回……莫回……”章凌硕将头埋入她的颈项,唇印在上面,不动。
“我在这,我在你怀里。”莫回轻笑,细白的手放到他交握在她肚腹间的手上,轻轻地揉着他紧绷的神经。
“不许离开我!”他要承诺。
“不会,我不会离开你!”她笑容甜蜜地给承诺。
“永远?”他再问。
“永远!”她再答。
“答应我,不管遇见谁,都不要跟她走,好吗?都不能离开我!”他还是不放心。
“没有别人,除了你,不会有人来找我。所以我不会走,就算有,我也不走,我只要你,别人我都不要,好不好?”她轻叹气,他还是像个大孩子。不然他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这世上,不会有人找她,没有人比他更重要。除了他,她心里没有人比他更重要。
章凌硕闻言,紧绷的身体倏地放松,抬起头,跟她一起看向床间新换的被褥,连床罩也换了,上面也绣了图案,与被褥上的鸳鸯相呼应。
很美,跟她一样美,他喜欢。
“这是你绣的?”
“你喜欢吗?”莫回觉得脸颊蓦地热起来,好像心事被赤裸地翻开,摊开在他的面前,没有一丝隐藏。
“你做的,我都喜欢。”章凌硕轻吻了下她的耳垂。
“你不是跟予灿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也不避,气息微乱地问他。
“突然想你了!”他言简意骇。
“……”这次,红的不只是脸,连脚趾都忍不住发热发红起来。
某个午后。
张青和雪染在小厅玩跳棋,两人玩得正十分起劲。
“我跳,我跳,我跳跳跳……哈哈,张青姐姐你又输了!”雪染一脸得意地说。
“这哪儿叫赢啊,先动的是你,我还有一步也走完全程了。我们顶多算打平手。”
“又耍赖!”雪染对着张青做了个鬼脸。
“你这小丫头片子!”张青哈哈一笑,用笔在纸上划了一道杠以表示这盘的成绩。看了雪染一眼,把笔一转在她的小脸划了一个大圈。
“你耍诈!”雪染不依地大叫,小手抓着拐杖,准备逃跑。还没跑上两步,就被张青给抓住。
“彼此彼此,我只不过是还你上次的。你敢在我脸上画王八,我不还给你怎么过意得去呢。”张青露出一脸坏笑,彩笔在雪染黑得发臭的脸上勾勾叉叉,一阵忙碌之后,她满意的点点头。她不过画个圈,不算过分。
“真小气。”雪染回嘴,伸手想夺笔。
“我还抠门呢!”张青笑笑,盖起笔,放在某个小瘸子拿不到的地方。
“你还真不‘谦虚’。”
“谦虚两个字只会读,不会用!”
“比我还笨。”雪染皱皱鼻子,取笑张青。
“是,你聪明!”
“你到底在我脸上还了什么?!”雪染忍不住问。
“晚上回家看镜子就知道了!”张青耸耸肩,一脸爱莫能助的模样。
“卑鄙小人!”雪染咒了两句。
“我可不敢当!”两人准备继续笑闹着。
此时,小院外传来一声咳嗽声。张青转身对屋外,是一个干瘦的男人带了一个衣着华贵讲究的中年女人。
“张青,你家老板呢?”干瘦的男人开口询问。
“我家老板在楼上午休,有什么事吗?章先生他也出去了。要不,你下次再来?”张青走到小院门口,压低了声音。
“这位李女士想见你家老板。”男人回答。
张青哦了一声,稍稍打量了一下来人,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家老板在午休,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起!”
“没事。我不急。我能进去等吗?”李非微笑,语气不急不躁。
“你请进!”张青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李非点头致谢,轻移步子进入小厅,动作十分自然地随意挑了张竹凳。
“雪染,我们继续玩吧!”张青坐下,准备继续。
“不跟你玩了。你耍诈!”雪染小声在张青耳边说,“等我叔叔要送面粉过来,我要回家了!”
“哦,好吧!”张青摸了摸鼻子,也不自讨没趣了。
干瘦的男人见张青一进屋没有上楼去叫莫回的打算,不禁有些急了,“张青,能不能叫你老板起来?”
“老板身体不好,现在还得养着,医生说得多睡眠,不能吵她。”张青低头,自顾自地拨弄火盆里的炭。
“这……”男人一脸为难。
“李部长,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等就好,你别为我误了其他事情!”李非从容开口,仿佛没看见张青的态度。
“……好吧,您回去的时候先给我打个电话,我派车子来接你!”干瘦的男人微微弯腰。
“有劳了!”
“哪里的话,我们应该做的。”干瘦的男人又说了几句,才不放心地离开。
他一出门,张青便小声地呸了一声。
“张青姐姐,你干什么嘛!”张青的动作被离她很近的雪染看到,很好奇地问。
“我心里不爽,快呕死了!明明是总裁大人出资给镇上的人修路,让大家尝试做竹制品时还预付了一年的工资,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现在突然杀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外国人,一堆人又弯着腰,撅着屁股给人家当奴才去了!”张青吼着,心里直来气。一气就说得更大声,反正她也是说给李非听的。
“哦。”雪染哦了一声。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上楼了。”张青挥了挥手,也不搭理李非,径直上了楼。
小厅内,雪染看了看李非,又看了看自己脚边的火盆。
“阿姨,你坐过来一点,烤着火暖和。”
“谢谢你!阿姨不冷。”
“哦。”雪染想了想,拿起拐杖,走到厨房里,为李非倒了杯水,然后又慢慢走回来,水在走的过程中不小心还洒了些出来。
“阿姨,你喝水。水是温的。”雪染笑着,把溅在手上的水渍往身上擦了擦。
李非坦然接过,喝了一口,“谢谢你的水。”
“不客气。”雪染摆了摆手,用拐杖把炭火堆到李非脚边,她自己也移了过来,“张青姐姐,她人很好。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她也没说错。”
“嗯。”雪染搓搓手,不知道该再说什么。爸妈说要有待客之道,她虽然也算客人,比起这位阿姨来说她也算主人,她这样做应该是正确的。
“你多大了?”李非闲聊。
“12岁。”
“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车祸受的伤。”雪染回答,笑容仍然是无污的。
“真可怜!”李非感叹。
“阿姨,我不可怜!我很幸运。因为腿受伤了,去医院看腿的时候认识了怪大叔、莫回姐姐、长腿叔叔和张青姐姐。”雪染笑道。
“莫回姐姐?”李非因这个名字而吃惊。
莫回,莫慧。
那么想像的名字!
她的傻孩子以前取名莫慧,她是个憨傻的孩子,她盼望着老天爷能多给她一些智慧,让她平顺地走完一生。
“莫回姐姐就是这里的老板啊,阿姨你要找的人就是她。”雪染解释。
“对。”李非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心悸。
二楼房间里,张青回到自己的房间小睡了一下,醒来看时间是下午三点五十分,把那女人晾在客厅两个多小时,她应该早已识相地离开了吧。
她伸了个懒腰,跳下床。
走到章凌硕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后,她才推门而入。
“老板,你醒了吗?”
“早就醒了。怎么了?”莫回抬头看她,放下手里的熨斗和一件男性的衬衫。不用想,那件衬衫一定是章凌硕的。
“没事。叫你一起下楼啊!省得你一天都窝在房间里,缺乏锻炼。”张青进了屋子,东看看西摸摸,一脸闲晃模样。
“今天不是被雪染赶着走了三十圈小花园了吗?”莫回轻笑。
“你以为那点运动量就够了!”张青斜睨了一眼,一脸不苟同。
“好。听你的,下去走走也不错。”莫回淡笑。
“那是。”
莫回披了件厚外套,回头问张青:“今天没人找我吧?”
张青愣了一下,以为被老板发现了,“没有。怎么这么问?”
“没事。突然想到而已。”莫回回答。这几天章凌硕的行为太奇怪,晚上抱她抱得紧紧的,连梦里都叫着她的名字。她想是不是镇上来了什么人,但什么人会让他这么紧张?这个男人总是这么让她心疼,谁也无法带走她的。可是,她的承诺,他全然听不进去,还是掉进他内心恐惧的网里。
她得早点弄明白这个事情,免得让他再担心到夜不能眠。
张青拍了拍胸口,总裁大人让她不管谁来也不让老板下楼见面。她还以为他们两人的小秘密被老板知道了。
真吓人。
未进小厅先听到雪染稚嫩不流利的英语,说得嗑嗑绊绊。估计是吴予灿提前回来,没事的时候教的。
莫回有点纳闷地看着竹条桌边的一大一小。
这是莫回第一次见到李非,莫回是先看到她的背影,她没有任何电视剧或小说里描绘的预感,甚至也不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李非微卷的发弄成了一个端庄得体的发型,一件咖啡色的大衣,衣领妥妥帖地折着,微倾着上半身往雪染的方向,腿并拢微微一侧,那是非常礼仪的坐姿。莫回想着,也没有其他的感受。
“莫回姐姐。”雪染是对着莫回过来的方向,所以她率先看到莫回。随后又兴奋地对着她对面的李非说,“阿姨,这就是莫回姐姐,你要找的人。”
张青在莫回身后翻了翻白眼,这下总裁大人会用平底锅拍飞她的。
李非缓缓地转过身,看到莫回的平静温和的眼,愣了一下。
那是一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眼,莫回的比较平静、温和,更黑白分明,却也让她的心蓦地泛起一串疼意。几乎第一眼,李非就确定,这个看起来平和瘦弱,面色苍白的人,是她的傻孩子。
在三岁时,被她狠心遗弃的傻孩子。
一刹那,李非的眼里涌起了一阵薄薄的雾气。在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时候,院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在未来得及看清的时候,便双手将莫回拥进怀里,双目戒备地看着李非。
“约翰逊夫人,不知您不请自来,到寒舍有何贵干?”章凌硕手微颤地拥着莫回。她看到了吗?她能联想到什么?
他知道,她不笨,不傻,只要给她时间慢慢想,她什么事都明白的。
“造成章先生你的困扰真抱歉,我只是听镇民们说,这家店老板的手艺很不错。所以趁着没事的时候想过来尝尝鲜。不巧,没赶上。”李非眼里的薄雾在刹那间退得一干二净,带着合适宜的笑容,商业的礼仪应对着。
“真抱歉,下次做的时候,一定留上一份,亲自送到镇办公厅里给你和约翰逊先生尝尝。”章凌硕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平平淡淡的。
“麻烦章先生了。时间晚了,我该回去了。”说完,李非从容的起身,又看了一眼莫回,只不过她能看到的只是莫回的黑发,脸早已被埋入章凌硕的怀里。
“予灿,麻烦你送约翰逊夫人回去。”章凌硕出声。
“约翰逊夫人,请!”吴予灿说了一句,随后看到雪染,“雪染,一起上车吧!”
“好。”雪染点头,拿起拐杖,“怪大叔,莫回姐姐,张青姐姐,再见!”
张青僵硬地对雪染摆摆手,莫回则被禁锢在某人的怀里完全动弹不得。
简单地用过晚饭,莫回和章凌硕回到房间里。章凌硕只是牵着她的手,一句话不说。进了屋坐在床边,任莫回在房间里走动着,他的视线不移地直跟着她。
莫回暗叹了口气,他一定很紧张吧,紧张到忘了自己的洁癖习惯,他从来不会忘了把外出的衣裤换下来才上床。
“你在害怕?怕那个女人?”莫回问道。
“我没有害怕,只是发现越来越离不开你了。”章凌硕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缓慢回答。
他现在几乎是草木皆兵了,没有安全感。
他在害怕什么?
她并不认识那个人。
莫回也没想太多,有他在身边,她不喜欢想与他无关的事情。走过屏风,在宽大的衣柜里找了他换洗的衣物,进了小卫生间里放好,调好热水,她才走回到他的面前。
而他纯黑的眼还是紧紧盯着她看。
看到莫回以为他会看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他蓦地抱住她的腰身,把脸埋进她的腹间。
这男人,怎么这样?
轻抚着他的发,柔软而有弹性,头发柔软的人,是非常有主见的,一旦下了决定就永远不会改,爱上一个人也如此。
“先洗澡,好吗?”放轻声音,莫回低声问他。
“你得陪我。”埋头在她腹间的男人闷闷地说着,十足像个闹别扭的大孩子,轻嗅着她淡淡的体香,紧绷的情绪才缓缓放下。
“我在卫生间门口等你,好不好?”莫回试着跟这个别扭的男人讲条件,看了眼她为他准备的换洗衣服。
“嗯。”闷应了一声。
章凌硕抬头,纯黑的眼直直地看向她。站起身,还不忘牵着她的手,直到进了小卫生间,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你不许离开!”进去前,他继续向她索要承诺。
“我不离开。”莫回应着,特地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门边。“我坐在这里等你,你一出来就能看到我了。”
她的承诺看来在他心里半点用都没有,只能用行动表示。
这下,章凌硕终于咧开嘴,露出一个很傻的笑容,转身进了卫生间。
不一会儿,里面响起清亮的水声,不到四十秒,水声停歇,传来某人不太确定的声音,“莫回,你还在外面吗?”
“在呢。”她柔声回答。
“哦。”又是个很傻的答应声。
水声得以继续流动。
不到两分钟,“莫回,你还在外面吗?”
“在呢。”
水声不再响,估计某人在擦香皂。
“莫回,你还在外面吗?”
这次,响应他的是一声清脆的门响,和一个拥抱。小小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背,小小的手臂,环住他的腰。
“我在。”莫回轻轻回答他。
章凌硕心微微放回原来的位置,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湿着,然后出声催促,“你先出去,会着凉的。”
“不会,我的身体很好。”莫回轻轻吻了一下她脸颊下的背,惹来他的紧绷。
“别闹。”现在他已经完全忘了他的不放心,全副心神都飞向这个停留在他身后的女人。
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紧贴着他的背,让他的脑海中立刻回想起他们夜宿山林的夜晚,浑身燥热起来。
章凌硕稍稍推开她,打开莲蓬头,快速将自己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现在的他顾不上自己心底的不安全感,赶紧把她带离湿意浓重的卫生间才是正事。
好不容易冲洗完身上的泡沫,身后淡淡传来一句,“我身上的衣服湿了。”
语气十分之无辜。
他咬咬牙,转身快速退下她的衣服,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柔美均匀的体态,为她擦拭沐浴露,搓背,然后冲洗。而莫回也想个乖宝宝一样,任他摆弄着。帮她忙完后,他发现自己身上流的汗几乎需要洗第二次澡了。
从头到尾,他都闭着眼,别让自己一时冲动伤了她的身体。
他换了干净的睡衣裤,拿了偌大的浴巾将瘦削的女人包裹好,拦腰抱起,走出水气浓重的卫生间。
莫回躺在床上,枕着鸳鸯枕,盖着鸳鸯被,身边是一个堪比鸳鸯男人。她伸出光裸的手臂,吻上他的手,“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好。”章凌硕细细看着她的眉,她的眼。
俯下身,吻了下她的唇,很快地分开。
“睡吧。”他赶紧捻息了灯,怕再看她,他会忍不住想要她,而她现在的身体还承受不了。
“晚安。”她在黑暗里握住他的手。
“猫儿,晚安。”他拥住她,让她手脚尽快暖起来,不至于因冷意而失眠。
沉闷的黑暗里,一个小小胖胖的身影趴在地上。
那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流着口水在地上缓缓地爬着,黑白分明的眼没有其他同龄孩子灵动和活泼,多了份呆滞与安静。胖胖的小手跟小脚,还有手肘、膝盖的位置脏兮兮的,她像是不知道,仍然一步一步缓缓地在地上爬。
原来,在家门口坐着一男一女,两人冷着脸,似乎谈得不愉快。没人注意到小娃娃的接近。
“莫实平,你就甘心在这穷乡僻壤里待一辈子吗?整天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吗?你不是没有能力,为什么你就这么没有半点想奋斗的心!”女人指责,年轻的脸上有生动的怒气。
“小非,你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成功的路并非只有一条,也不是一朝一夕,说成功就能成功。只要机会成熟,一定能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开口解释。
“你还想让我等多久,以前是说结婚之后,让我过上好生活,我相信你,我等。现在小慧都三岁了,我们还是一穷二白,你还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女人的青春很短暂,尤其在这个穷乡僻壤里,会老得更快!但你们男人不一样,你十几年后发达了,你刚好是最精彩的时光,而我只是普通的农村妇女。到时候你要踢开我太容易了。”女人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
尖锐得让向他们靠近的小胖娃娃停顿了下,两眼微带茫然地看看女人,又转头看看男人,视线却停留在男人的身上不再转了。
“小非,你太现实了,也太不信任我。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你相信我,我每天都在努力,也在不断地积累,我的作品风格也渐渐成熟。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男人眼里闪过祈求的痕迹。
“这些话,你说过太多次了。我已经不想再听,如果你的画能卖钱,我从此就闭嘴,安心在家等你养我,否则把我逼急了,我迟早会离开。我会让你永远也找不到我。”女人似乎心意已决,站起身,大步离开,走向门外广阔的稻田。
男人仍然坐在那里,把脸沉重地埋进双手里,高高拱起的背,像一座沉甸甸的山丘。而他背上也确实背了两座大山,一座是爱情,一座是现实。
年轻的肩膀,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小娃娃见女人走了,继续流着湿溚溚的口水,奋力往前爬,爬到男人旁边,胖胖的小手扯了扯男人的衣服下摆,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那是一双泛着湿意的男人眼睛。
男人低头看地上的小胖娃娃。
小胖娃娃朝男人伸了伸短短胖胖的手臂。
“慧儿,你又爬出来了?”男人见她的依赖,嘴唇笑出好看的笑纹,斯文而雅致,“真聪明,妈妈怎么困住你,你都能爬出来!”
男人用双手把地上的胖娃娃抱起来,放在膝盖上,膝盖轻轻抖动着,小胖娃娃一颠一颠的,但还一直转头看男人的眼睛。
“慧儿,不用怕。爸爸还有六千块钱,能找医生医看好你的。那是爸爸存下的画钱,谁也不能动,只能交给你。知道吗?因为你是爸爸的宝贝女儿。你不笨,你是最聪明的孩子。爸爸一定攒够钱让你跟其他孩子一样的!”男人把胖娃娃拥进怀里,让她小小的头颅紧贴着他的胸口。
胖娃娃被闷得两颊通红,也不挣扎,乖乖得像个布娃娃一样任男人抱着。
而男人的话也落进了,屋后的女人耳里,她没走向广阔的稻田,只是在男人的面前转了个弯,从侧门回到了屋内。
男人爱这个傻孩子如命,再穷他也一样会给她留下一笔医疗费用或是教育基金,让她能够快乐成长。
女人眸内闪过锐光,似乎想到了男人的钱拿在哪儿。
而男人,也把那个傻孩子放到她专属的小椅子里,跟村里其他的男人一起下地干活了。女人提起家里惟一的一口皮箱,将自己所有的衣物装进是皮箱里,还有一幅她非常看好的男人画的画。装完之后,她转身进了一个小房间,在傻孩子的玩具箱里翻到一叠厚厚的钱。
女人笑起来,放进口袋,再回房间里提起箱子。
而那个傻孩子正转头眼也不眨地望着她,眼里没有半点杂质,干净得让人心悸。女人闭了闭眼,快步走出大门。
傻孩子动了动,像要抓住女人的箱子,被女人一侧身闪过,她胖胖的小身失去平衡扑倒在地。傻孩子趴在地上,又流起了口水。
女人厌恶地皱皱眉,更加紧了离开的脚步,越走越远,直至变成一颗小小的黑点。
“不……我的孩子……”漆黑的夜里,响起一个凄厉的女声。
李非从梦中惊醒,原来她镇办公厅的一间小房间里睡着了。
她也不捻亮灯,借着不明亮的月光视物。窗外残月挂枝头,微微发散清浅的光芒,照淡夜的黑暗。
那个傻孩子,已经完全看不到以前的影子,瘦瘦弱弱,好像生了重病。莫实平爱她如命,怎么可能会让她变成这样?
经过二十多年的岁月,她终于明白,莫实平不是一个平庸之辈,纵然他年轻的时候有点恃才傲物,但也不会阻碍到他往后的成功。况且他本身的才华也确实出众,的确有傲物的资本,只是当时她看不穿。那时莫实平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稍有才华的男人,除了相貌过得去以外,其他都是不如别人。
现在重新回过头审视,才明白是她不懂珍惜。爱女如命的男人,终究是会为了那个傻孩子去奋斗,甚至强迫自己去迎合厌恶的应酬。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李非并不觉得对莫实平有遗憾,不过是两个成年人志趣不相投罢了。在那个落后的村落,没有她要追求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她想要的,除了喜欢那遍广阔的田野。但再喜欢的事物,天天看也会有腻烦的一天。
她渴望的是精致奢华的生活,而不是粗布旧衣。她也不是没有那么能力去争取她向往的生活,所以她没必要让自己困在那个落后的地方。离开对她而言是最好的出路,只是离开的时候带了他最得意的画,那幅画里画的是那个傻孩子,画功极强,她在离开家的第二个月便把它给卖了,换了三万块钱,把自己的生活重新打理一番,以待重新起飞。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她遇到不错的工作机会,她拼尽全力去做,取得不错的成绩,获得约翰逊的青睐,用赚来的钱不断打扮自己,培养优雅的举止,丰富自己的学识。最终她如愿俘获约翰逊的心,修成正果。
可是,近年来,她的闲暇时间越来越多,上流人士的聚会已经无法填满空洞的时间后,她开始回想从前,想起她的傻孩子。
那个傻孩子退却了婴孩时期的圆圆胖胖,长成了今天傍晚站立在她眼前的沉静女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惟一流着她的血的人,是最亲密的关系。
而莫回却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眼神一点波动也没有。
那样的感觉,顿时让她这些年来用物质所堆积出来的奢华,全成了一堆废品。她几乎想去摇摇莫回,让她知道站在她眼前的是她的母亲,不是什么陌生人。
如果当时章凌硕没有回来,她想她真的会失去理智,把实情告诉莫回。
小房间的门传来三声有规律的声响,李非从沉思中回神,整理了妆容。
“亲爱的,你在里面吗?”约翰逊的声音。
“是的。”李非发现并没什么不妥后,打开房门。
“你在里面做什么,连灯也不开。我还以为那个干瘦的儒弱男人骗我呢!”
“我只是有点累,见你还没回来。所以出来随便看看,走到这里觉得有些累,就进来休息了。你今天的情况好吗?”李非端出以前职业的笑容,笑得有点僵硬。
“不算好,亲爱的。”约翰逊略显挫败,“章凌硕把这里的镇民收买得非常成功,连半点信息都挖不出来,只在镇办公厅内找到了一些样品的文件。”
“亲爱的,你真棒!有了这些资料相信你能创造出跟章氏集团同样优秀的产品。”李非心不在焉地扫过一眼文件。
“当然了。你呢?听那个儒弱的男人说你下午去了御席匠古宅了,见到它的老板了吗?”约翰逊眸内闪过亮光,看着李非。
她的神情不太对劲。
“没有,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午睡,等到了傍晚都没下来。”
“哦。真是可惜。我想你明天可以再去一趟。”
“我想也是。”
“对。你已经很久没回中国了,你可以用这段时间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乡村气息,也许还能有段奇遇呢。”
李非闻言,心思转了一圈,他的目标不会连莫回的屋子也算在内吧?“亲爱的,你对御席匠有兴趣?”
“当然不。不过,我对章凌硕身边的人都有兴趣,亲爱的。”只要与章凌硕有关的人,他都想阻拦一番。
“我想,他和御席匠老板只是房客与房东的关系。今天听李部长说,当时只有莫老板那里装了宽带,他才决定搬过去的。再说章凌硕是高高在上的跨国集团总裁,怎么会跟一个贫穷小镇的小老板扯上关系。”李非分析。
“我也希望如此,不然那个无辜的小老板可能要倒霉了。”约翰逊邪魅地笑笑。
“好了,亲爱的,我们回去吧!”李非突然有些疲惫,再提不起精神应对。
夫妻的不同心思暂时被黑暗隐去。
临近傍晚屋前的小道上,王大伯的车子晃悠悠地驶过来。
“张丫头,有客人来了!” 王大伯停车,朝店里喊了声。
“好咧!这就来。”张青在厨房随意擦了擦手。
“小姐我已经带到,章先生的确就住这里,你自己进去。我先走了!”
“谢谢!”一个精致美丽的女人戴着能遮掩半面脸的大墨镜,踩着细跟高跟鞋,提着行李下车。有一种女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保持原来的优雅与气质。这个就是其中之一,在王大伯破旧不堪的车上坐了半天,也没有将她的优雅减少半分。将行李放下,站直身体,以挑剔的目光,粗粗看了眼斑驳的墙体,厌恶地皱皱精心描绘的眉。
她无法想象一向洁癖的章凌硕,竟然能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待了半年之久!
他怕是宁愿在这脏污之地,也不愿回美国面对她吧?思及此,吴洋索性转身背对小屋,看对面的风景。远山隐约,彩云纷飞,空气清新倒也勉强可以忍受。
她早该到这里,本来三天的行程,她却是走了七天,延误原因还是因为语言不通,起初她以为她的中文说不好,弄了半天才发现,他们讲的竟然是地方的俚语,不是普通话!第三天之后,她干脆就闭嘴不言,直接写中文,让司机载她,反倒顺利到达了!
“小姐,你好!”张青出了大门,看到来人身边还有几口价值不菲的皮箱。
她这是想住店还是什么?可是她家老板开的并不是旅馆啊。
吴洋继续皱眉,骄傲地回头,脱下戴在脸上的艳红色的墨镜,一内一外的两人隔着小小的院子,四目相对。
张青瞪着小院门口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半晌说不出话。
而吴洋也惊讶地看着张青,这女人就是害她与大哥关系僵化的人。
七年,都弥补不了破裂的关系。
“吴洋?!你来干什么?”张青插着腰,双手紧紧握成拳。不然她无法控制自己手里的菜刀不飞出去,将这个嚣张无比的女人大卸八块。
“哼!”吴洋轻哼了一声,“我的行踪从来不需要向你这个粗鄙的丫头报告,你管不着。”
“我是管不着,不过我有必要告诉你一声,你吴大小姐现在所站的地方就是我的地盘,最好别惹我不高兴,否则可不是逐客这么简单。”张青瞪着眼。
“这破屋子原来是你的,果然跟你身上的穷酸气贴合。”吴洋轻睨地说着。
“是嘛!多谢你的‘夸奖’!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跟我抬杠,你做得不太成功,我丝毫兴趣都没有,你可以离开了。”张青一脸灿笑。
“你!想不到七年没见,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吴洋一双亮眼里几乎可以喷出火来。
“请!”张青作了个请的手势。
吴洋撇过脸不回应。
“梅尔,你怎么来了?” 吴予灿闻声出来,他原先以为是其他,看见门外的吴洋面露惊讶,他那生来就脚不沾尘土的妹妹,竟然跑到这样的地方。
对章凌硕,她的付出算多了。
“大哥?你说的德国就是这个破落的小镇?leon就在里面是不是?我是你妹妹,你知道我的未婚夫的去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就为了你身边的贱女人?”吴洋将积压数天的怒气爆发。
“梅尔,你不该来这里。来了也无济于事!”吴予灿叹了口气。
“没试过怎么知道结果是无济于事。”吴洋不以为然。
吴予灿叹了口气,走到那个骄傲的女孩儿旁边,“你应该累了,先进去休息吧!”
吴洋挥了挥手,美丽的脸上一片清冷。
“他不来,我不会进去的!”
如果她从千里之外来找他,他都能避而不见,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希望吗?
前楼二楼的窗边,章凌硕看着小院门外的吴洋,转身下楼。
“梅尔。”章凌硕唤了一声。
吴洋转身,面对章凌硕,是半年未见的未婚夫。心里的忐忑退去,女人特有的娇嗔浮现,“我以为你继续避而不见。”
“你想多了,我们进去吧。你先休息两天,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因为我的出现让你困扰了,所以你迫不及待地将我赶走?好跟那个野女人双宿双飞。”吴洋觉得自己开始不平衡了。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好时机,等你休息够了我们再好好谈谈。”章凌硕因吴洋的形容词微微皱了眉。
“谈解除婚约?”
“梅尔,我很抱歉 !”
“说抱歉之后,我们就有未来了?”
“没有。”
“那我不需要。我不会解除婚约的。我不会让那个女人如愿,你是我的!”
“我和莫回之间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
“我不要听!”吴洋制止,“我不需要从你口中听别的女人的好。”
“梅尔,你这样我们根本没法谈。”
“我们之间不需要太认真的交谈。我也不需要谈这些。告诉我,你在这里待了半年,是因为她吗?”
“起初不是,现在是。”章凌硕如实回答。
吴洋咬牙,他竟然连为她说谎都不肯。
“不嫌这里落后,不嫌这里脏。只因为这里有那个女人?”吴洋再问。
“是。”
“……”吴洋无言,这很难堪,还是她自找的。
“我知道我的话对你而言是一种伤害,如果我现在不说,将来对你的伤害会更深,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章凌硕抬眸注视吴洋,纯黑的眸子是浓浓的歉意与关心。
吴洋看着章凌硕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绊了她的心。
章凌硕见吴洋沉默,又看了眼她眼下浅浅的青黑,她这一路上,肯定不轻松。他皱了皱眉,再次开口,“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送你到镇上别的地方住下。”
“我偏不如你所愿!”
“梅尔,无论在你眼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她。是我有愧于你,不是她!这一生是我亏欠她太多,我的未来只会有她一个人。”
“难道我应该感谢她?感谢她抢走了我的未婚夫?”吴洋不耻。
章凌硕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这个时间莫回该起床了。他想结束这场争吵,“我帮我把行李提上去,你现在需要休息。”
“不需要。你走吧,回到那个女人身边!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吴洋转过身,背对着章凌硕,却还是被委屈薰红了眼眶。
章凌硕无奈,回头看了眼吴予灿,两人对视,皆摇了摇头。
他就这么走了?她千里迢迢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竟敢就这样走了?!吴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向骄傲得不会流泪的她还是忍不住满腔的委屈,眼泪夺眶而出。
是夜,院子里的小灯早已打开。
浅浅的灯,勾勒着院门前那抹倔强的身影依然立在那里,变成了一幅暗色的画。
吴予灿放下碗筷,起身。
“予灿,还是让我去吧!”章凌硕制止,这事因他而起,该由他自己去解决。
“等等。”莫回出声。
“你生气了?”章凌硕问,突然发现他问了一个很烂的问题,哪个女人能不生气,自己男人的未婚妻跑上门了。不过现在要处理的是吴洋的问题,他和莫回的可以稍后,他再过分也不能让从未受过半分苦的吴洋在这天寒地冻时留在外面。
“让我去。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和吴洋的问题!”莫回说完,拿了件外套,转身出门。小厅内是吴予灿和张青,两人一直注视着门外吴洋的身影,却颇有无可奈何之色。莫回也不跟他们解释什么,直直往吴洋那走去。
“你是谁?”吴洋嫌弃地看了一眼姿色平庸的莫回,姿态高傲得像只骄傲的孔雀。
“我叫莫回。”莫回轻声回了一句。
“这家破店是你的?”
“是啊。”莫回笑眯眼,看到吴洋脸上的讥讽笑容,补充道,“也是你今晚要过夜的‘破’地方!”
“你是傻子吗?听不懂我刚才语气的讽刺?”吴洋挑眉。
“听懂了。不过你的骄傲如果在露宿街头时也像现在这样不可一世的话,我想我会十分佩服你的。我是来问你最后一次,你要不要进来,要是不用。我可要关门了!”莫回作势要关院门,余光留意吴洋的举动。
昏黄的路灯下,吴洋一动不动,姿态依然像个骄傲的公主,细跟的高跟鞋并未让她流露疲态。这个女孩是从小就习惯这样的姿态,还是太倔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遭到漠视,也不会流露惊慌的情绪。
吴洋转头不看莫回,这在她的人生算是施舍的经历,是她看不上的女人给的,她宁可不要。
“唉。”莫回叹了口气,转身从小厅里拿了两张竹凳,把一张放在吴洋的身边,一张自己坐下,才开口道:“你不进来,我就陪你坐一会儿吧!但我的身体不好,熬不了夜,只能陪你一下下。”
“随你便!”吴洋不予理会。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莫回突然开口道。
吴洋眼神闪过一丝狐疑,没搭话。
“第一次见你,是在电视上,那时你穿着美丽的公主裙跟章凌硕的订婚。现在见你,发现你比电视里漂亮许多。”莫回轻声说道,心平气和。她没想过她和吴洋会有见面的一天,但有他的爱,她不恐慌。
“你既然知道他有未婚妻,还不要脸的勾引他,是因为他的钱吗?”心头像开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吴洋的语气又急又冲。
“在你的心里,他是那样的人吗?是女人一勾引他就会就范的男人吗?”莫回浅笑着反问。
当然不是。吴洋不回答,一回答不就证明,她的未婚夫宁愿眼拙到喜欢一个村姑,也不喜欢她这个公主了吗?她若回答,不就自己承认她堂堂梅尔集团的接班人,竟然比不过一个村姑。
莫回也不是真在等她的回答,“想听听我和他的故事吗?也许会让你找出挽回你未婚夫的良策。你还是坐下吧,我和他的故事可不短。”
吴洋深深看了莫回一眼,心里觉得,这个女人不是个自大狂就是个笨蛋,听听一个笨蛋的话,消磨一下时光也无不可。反正是这女人自己先露怯的。
她拍了拍身旁的竹凳,风情万种地坐下。
月影微斜,莫回娓娓道来她跟章凌硕所有的故事,然后静静地看着吴洋。
“所以,你会认为自己一定能战胜的,永远占有他?”吴洋好不容易才挤出自己的声音,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故事。在她的认知里,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姑看到帅气又有钱的集团总裁,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脱衣下药把男人给拖到床上,还录视频为证,让男人不得不接受她。这么丑的女人只能用这样的方法。
吴洋地心里暗呸了一声,她自己不就是在夜黑风高的时候,一包药把leon给拿下了吗?她不自在地哼了两声,不能把这种事告诉这个丑女人,太掉份了。
“嗯,我相信。他永远会选择我的。”莫回仍然语气十分平稳,不带半点急躁。
“要不就试试看,看他喜欢你这种村姑,还是喜欢我这个公主。”吴洋带上挑战地看了莫回一眼。
“好啊。”莫回爽快应了一声,“不过我得休息了,明天我再详细说说你的规则。还有,你确定你睡在外面,明天有精神跟我比吗?”
“……”吴洋静默,“好,为了以防你出老千,我还是住进来监视你比较好。”
“说的对。请吧!”莫回笑着让路。
吴洋冷哼一声,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将箱子半进小厅,“现在我要住哪里?”
姿态傲慢地看了一眼正锁院门的莫回,反正是这丑女人求她住进来的。
木门吱呀一声脆响,莫回也进了小厅,小厅的灯光很亮,照出她一脸灰暗的脸色。
“你直接上楼,你大哥会告诉你该住哪间房的。”莫回强撑精神笑了笑。
“哦。那你休息吧。病恹恹的模样,只斗两个回合就垮了太没意思。”吴洋依旧像公主,向莫回摆了摆手,向大赦罪人。
“好。”莫回也不多说,缓步往后院走,越过木花窗,便放心地让自己往前倒,落入一个温热宽厚的怀抱里。
“看来我把你给惯坏了。”一声轻雅的叹息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一齐落入莫回的耳中。
“因为你的宠爱,我才能勇敢战斗。”莫回虚弱地说,贪恋他温热的气息。
男人的爱,才是女人能骄傲战斗并且赢得最终胜利的法码。她有他全部的爱,她才敢应吴洋的战帖啊!
“别跟着梅尔胡闹,一个我就够头疼了。”章凌硕用脚开门,穿过屏风,把她轻轻放置在床上。
“好。”莫回软软地应着,像朵雪梅,静静绽放在暖色的织锦上,乖巧得不像话。
章凌硕用尽所有的力气,让自己不去抱她。
这女人,以为自己的身体好了,就每夜想着法子诱惑他。他也想要她,可她的身体还太差,根本撑不住太剧烈的运动,怕不小心又伤了她。
冰凉的小手趁他片刻分神的当口,从他的棉质睡衣下摆伸进去,放肆地游走着。一向苍白的小脸竟然泛起浅浅的酡红,该死的迷人,他知道那里的肌肤有多滑嫩,有多舍不得。
听到微乱的呼吸声,手下炙热的肌肤止不住的紧绷,莫回绽放笑容,“爱我,好不好?”
声音软软、糯糯的,还配上她无限娇羞的表情。
章凌硕咬咬牙,牙齿在口腔里卡卡作响着。
“猫儿,别闹。我不想再伤你!”深吸口气,章凌硕强迫自己冷静,上次宫外孕的记忆太惨痛,他不能为一时之快,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医生说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不碍事。”莫回挣扎着起身,黑亮的发丝滑过颊边,几丝调皮发丝沾在她温润的唇瓣上,眼神魅惑地看着他。
“该死的。”章凌硕低声咒声。
这女人真应该打一千次一万次屁股,竟然用这样诱惑人心的风情勾人。
双手微微颤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薄唇靠近,停留在很近的距离,炙热的鼻息喷洒到她的小脸上,并满意地看着她的小脸顿时变得通红。
“最后一次机会,跟我说‘不’。”章凌硕的嗓音更加低沉迷人,眼神炙热狂乱到要溢出来,淹没面前的小猫。
“我说我愿意。医生说我们可以。”莫回一脸灿笑,用医生的话来为自己作证。语毕,她温润的唇瓣覆上他的,让自己冰凉的体温逐渐染上他的温度。
如果这样还能保持理智,他想他可以成神了。没有哪个男人,成天面对自己爱的女人的身体和诱惑会无动于衷。章凌硕闭了闭眼,让自己还能拥有一丝理智,别在放纵的时候伤了她。
大手定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扶上她的腰,慢慢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主动权。
章凌硕小心翼翼地留意身下女人的反应,连最细微的表情也不放过,一看到她微微不适的表情,他立刻停下,细心地询问,直到他身下的女被人问得全身因羞怯变得通红,他才朗笑着继续。
“还好吗?痛不痛?”气息一平复,章凌硕便将莫回拥进怀里,轻声问。
“我很好,不痛,只是有点累。”莫回把头埋进男人的怀里,这个男人细心得可怕,这些问题饶是再大胆再开放的女人也会害羞的,他还再三重复地问。
“现在知道害羞了,刚才的勇气到哪儿去了!”说归说,他的嘴角还是呈上扬的趋势的,大手拿着床边的干净毛巾,为她擦拭身上的汗渍,别因这个受凉倒好。
“我自己来。”莫回看清他的意图,赶紧接过毛巾,她脸皮不够厚,不敢在这样的光亮曝露自己的身体。
“你还有力气吗?”章凌硕笑道,将毛巾稳稳拿在自己的手上,拉开她身上的被褥,露出让他心折的美景。
大手执起毛巾动作轻柔的擦拭她身上的薄汗,一双小手轻握住他的手,“我可以自己来的。”
他抬目,是红得烫人的小脸。
“刚才的大胆跑到北极了吗?”他展唇微笑,轻轻移开她阻挡的小手,看到她微侧着脸不敢看他,心底升起一股宠溺。
莫回浑身紧绷着,听到他的抽气声,她差点想拉过棉被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当他用柔软的毛巾动作温柔地擦拭着她,她轻轻颤抖起来。这样的暧昧比纵情更让人沉迷,更让人颤抖。
“嗯……别这样。”莫回咬着手指,轻声抗议。
章凌硕朗笑数声,怕再逗下去,她该着凉了,才轻轻拉过被褥将她诱人的身体遮住,不让冷空气侵袭。
转身放好毛巾之后,也上床。才一上床,床间的小人儿便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
“傻猫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想些什么。”章凌硕轻敲了一下自动自发埋进怀里的小头颅。
“你又知道了?”莫回头也不抬,有点微微的犯困。
“嗯哼。你是打算给予灿、梅尔他们创造一个相处的机会,如果在别的地方,予灿还可以躲开,这里吴洋人生地不熟,宾馆也没几个,梅尔的性子他了解,肯定不放心她出去住。真着这段时间梅尔一定会刨根问底,说不得两人能够说开了。”
“真聪明。”莫回隐隐打了个哈欠,轻声回答。
“先睡吧。别明天起得太辛苦。”
“晚安。”
“晚安。”
捻熄房间的灯,章凌硕看着床帐。
她让吴洋留下来,是想了解他的父母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她还是对他没信心吗?他的父母在人生大事上不会勉强他,只要他把事情处理好,他们的未来没人会反对。
他该直接跟她说让她放心,还是等事情圆满解决后再说,省得她为他提心吊胆着。
腰间突然被一双细长的腿儿勾着,身边的小猫变成无尾熊状攀爬着他这棵大树,章凌硕爱怜地低头吻了吻她细白的发旋,也敛下心神入眠。
前楼的小厅,吴洋准备弯身提行李箱,一只跟她同样纤细的手比她快一步的提起来,回头看另外两只箱子也落入别人的手里。
张青并没有多做停留,提着箱子便上了楼。
“梅尔,累了一天,先去洗个澡。”吴予灿开口。
吴洋沉默,她是个骄傲的公主,从小就接受最严格的淑女课程,被教导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最完美的姿态。可在她的亲人面前她撑不住,尤其受了委屈之后。
向来自信的眸子里闪过星子般的光芒,是蓄着已久的泪水。
“先洗澡,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好吗?”吴予灿拍了拍吴洋的肩,还是记忆里的纤细。
“不会再想方设法地躲着我?”吴洋因为他习惯性的动作,心里更加委屈。这双手,每次在她学不好那些枯燥乏味的礼仪课时,总会拍拍她的肩给她鼓励。
现在,她委屈时,他还是像多年前那样给她安慰。心里动了动,又冷静地提醒自己,别被表面现象给骗了。
她不相信。曾经关系再好的兄妹,经过七年有心的隔离,要回到从前谈何容易。
“不会。”吴予灿承诺。
“你若敢再不告而别,我会亲手毁了梅尔集团。”吴洋眼神略冷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淡淡的威胁。
她还是习惯对他任性。
“去洗澡吧,在小花院的左侧。”吴予灿笑笑,出声催促,再不去洗,张青放的热水该凉了。
“箱子放下。”吴洋启唇。
“怎么了?”吴予灿扬眉问。
“我的换洗衣物在里面。”
吴予灿依言放下手下的皮箱,她肯定是故意的。她还是这么喜欢对自己的亲人任性,却也明白她的任性已经比以前少了很多。
她本该是手里最珍贵、最该呵护的花,现在他还是让他最骄傲的名花被受风雨的吹打了。
“在我的房间等我。”离开前吴洋又嘱咐一次,看见吴予灿点头,她的神情才稍微满意了些。
吴予灿再次弯身提起行李,转身上楼。
吴洋暂住的房间里,张青已经从吴洋带来的行李箱里找过她随身携带的被单、枕头,还洒了她箱子里的香水驱味。
“丫头,你先去休息。我和梅尔等下还有事情要谈。”吴予灿开口。
“我马上出去。”张青笑笑,把香水瓶收到原来的地方后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带上门离开。
吴洋也洗好进了房间,看了看房间里的摆设,美丽的唇瓣一开一合地对屋内的摆设进行评判,“真特别。她还真为了一个男人保持这屋子原来的样子,真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