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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蛤蜊做的汤果然鲜美无比,肉也柔韧又弹牙,十分可口。
久违这等海味的宋丸子吃的十分开心。
樊归一则默默记下了“吞煞蜃的内肉有清心静气的功效”,他还知道了什么是碗,什么是勺子,对于一个从小吃辟谷丹长大的人来说,实在是可喜可贺。
发现蛤蜊肉中灵气不多,却另有滋养神魂的效用,宋丸子用铁锅继续炒血砂,直到那些砂子瘴疠之气褪尽变成了白色的细粉,她一共打到了四只“大蛤蜊”,打算取肉中最精华的一小部分洗净带着上路。
至于剩下的什么壳与两颗从蛤蜊肉里挖出来的珠子,她不打算要。
一瓶清心丸价值不过五块下品灵石,虽然不及宋道友的灵液这样功效卓绝,可清心静气的丹药只有在修士突破境界时才需要,价钱实在高不到哪里去,反倒是吞煞蜃的壳能用来炼制破障刀,很受要去迷雾深处探险的低阶修道者青睐,一扇完整的吞煞蜃壳能换来足足二十块下品灵石,至于更难得的蜃珠,卖上五十下品灵石也不稀奇。
嘴里还回味着鲜汤味道的樊归一见宋丸子如此“买椟还珠”,只能自己先将蜃壳和蜃珠收起来。
长生久出来的人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穷酸,可是行道者除了必备的辟谷丹之外再不能带有益修行的东西,所以他的身上连可供交易的灵石都没有。
“行道”六年,时时受困顿之苦,他看不得有人就这样把灵材丢在地上。
一同被他收起来的,还有宋丸子炒过的砂子。
两人继续往前走,天色大明,宋丸子抬眼望四下看去,左右只有幽幽深林和浩瀚大海,前后全然不见人烟。
“这是明音草,生在水汽丰沛之地。有一种丹药叫玉喉丸,能让人声音婉转动听,很多女修士都喜欢,就是用它的根炼制的。”
带到城里去卖,两棵明音草嫩如果换一块下品灵石,若是拿到了疏桐山下的月城,一棵明音草就能换一块下品灵石,樊归一知道这条东海道上往来的不少散修都都会采这样的草去赚点小钱。
宋丸子蹲着仔细端详这棵草,能改变嗓音这种事儿对她来说毫无诱惑,倒是这草的样子……在凡人界的时候,她也曾走遍各地,除了为苏家报仇之外,也是为了寻求治愈丹田之法,一年多时间里丹田没有治好,她吃过的东西各地美味却真不少。西南地的苗、彝等族口味清淡,爱以新鲜香草入菜,有一种香草名为“银丹草”*,叶边多锯齿,根系横生,有种特别的清爽味道,和“明音草”长得很像,只是叶边没有金色碎毛而已。
“既然根可以炼药,那叶子也应该没毒吧?”
她拽下了一片叶子,闻了闻就塞进了嘴里,一时间,久违的清爽直冲脑门和咽喉,让她不禁深吸一口气。
“真是好东西。”
看着宋丸子念念有词地撸干净了整棵明音草,只留下了“有用”的草根,樊归一转过头去看向前面要走的路。
他是修炼八十年便即将进通脉境的长生久行道者,实在做不出跟在一个小修士后面撅着屁股去挖半块下品灵石一棵的草根的事情。
走走停停,从海边道转入幽林中的小路上,宋丸子仿佛在试炼场里一样,碰到不认识或者似曾相识的东西,都要去闻闻尝尝,只是当日那三个左右支绌又好忽悠的年轻人换成了一个似乎修为不凡却过于好心偏又见识浅薄的修士。
宋丸子觉得这个叫樊归一的修士有趣,心中还是戒备居多,把腰间本就不起眼的储物袋藏得严严实实的,就算里面的东西几度要冲出来,也被她按了回去。
抬手捏碎一段突然袭来的树藤,再踹翻一只突然跳出来的角鸡,樊归一看着宋丸子捡起了几个野果之后在衣袖上蹭了两下,就往嘴里放。
“宋道友,你小心有毒。”
类似的话樊归一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从来拦不住宋丸子。
“刚刚那只头上长角的鸡吃的就是这个,这鸡没毒,这果子大概也没毒。”
勾着唇角笑了一下,外貌还是个黑皮矮少年的宋丸子对着形似猕猴桃的修真界野果双眼发亮。
日行中天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在一条溪边架起了锅。
樊归一以为她要把剩下的蜃肉煮汤,没想到她却把自己之前随手打的角鸡拎了起来。
“这鸡不错。”
左右端详着,宋丸子满意地点点头。
“这鸡确实不错,那个明音草的叶子也真是好东西!”半个时辰之后,捧着加了明音草叶子的角鸡汤,樊归一发出了一声由衷的叹息。
他从不知道,热的水居然能给人如此强烈的愉悦,只因为里面用小火细细地煮了一只角鸡。
吃一口鸡翅膀上的肉,宋丸子眯了眯眼睛,那角鸡吃野果草籽长大,虽然个头不大,皮肉很是肥硕,煮出来的汤里飘了一层的油,所以她在取了油之后再撒点明音草叶子,将汤调制得清爽不腻。
倚着山石吃肉喝汤,听溪水潺潺,真是让人心生怡然自得之感。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这个山里的灵气远比海边更充盈,不仅鸡汤不能多喝,宋丸子算算时间,大概每行两个时辰,自己就得消耗一遍血肉里的灵气。
“宋道友,你是在走行者道么?”一个人啃掉了大半只鸡,心里翻来覆去琢磨着这道特别的灵液除了缓缓补充灵气之外到底有什么效用,樊归一很随意地问道,跟着宋道友一路吃灵丹喝灵液顺便还啃了药渣,他想指点一下对方的修为,聊作一点回报。
若是别人知道一点补气丹、一点清神丸、一点温补的灵液就能换来当代长生久行道者的指点,怕是这无争界到处都会有人手抱着药瓶天天白送。
“什么是‘行者道’?”
眨眨眼睛,宋丸子收拾好了东西,又把大锅背在了身上。
樊归一噎了一下,“行者道”是什么,他上次面对这个问题,还是三十年前他被选为长生久下一位行道者的时候。
“你心在何处?道又在何处?”
“行世间路,历万般苦厄。我道在脚下,遇山过山,遇水过水,遇山我是山,遇水我亦是水……天降十万苦难于我,我以无上欢喜担之……我乃道上一行者,与天地同喜悲,立无我道体。”
这便是他当年的回答。
很多人以为长生久的“行者道”只是脚不离地走上一百年当成苦修,磨炼身体与意志,然后就可以回去成为长生久的新任首座,无争界的体修数不胜数,不仅散修中的一些体修,就连啸月峰和天轮殿都有人也这样走了一百年,可是他们依然比不上长生久的人。
他们不知道,除了走遍世间路之外,行道者还有看遍世间山水,历尽世上苦难再超脱,从而忘却自我,与天地相融,成就长生久门派中最强大的“无我道体”。
长生久之外的人,是没办法通悟这等道理的。
可是这话他该如何对着宋道友说出口呢?
将木碗和木勺子卷入袖边的储物袋里,樊归一眉目低垂,仿佛前面有一百只通脉境的异兽拦路,他从小听着这些道理长大,今天想要给一个似乎完全不懂的人说清楚,却不知从何说起。
原来这就是传道之难,千言万语不能说尽。
“我懂了,原来这行者道,就是‘说不得’。”
看见樊归一在那儿犯愁,宋丸子摇头笑了笑,沧澜界法修兴盛,很大一部原因是法修讲道时口齿伶俐,灵力外放的功法又实在绚丽盛大,让无数人心向往之,体修的讷于言而敏于行真是不管到了哪个修真界都一脉相承。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百余里,尝草摘花,抓鸡斗猪,终于遥遥可见城郭。
一路上一脸苦大仇深的樊归一打破静默,开口说道:
“我们先进前面城里,把你收来的无用之物换成灵石。”
我收来的无用之物?
宋丸子看看自己手上拎着的野猪尾巴、绿皮儿大栗子,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是无用的,不过进城看看是必须的,这无争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她得搞清楚才行。
一直走到近前,宋丸子才发现这临照城比她想象中要宏伟的多,光是城门就有足足十丈高,整座城由黑色的巨石搭建,四四方方,高耸入云。
此时已经是又一天的正午时分,城门处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宋丸子仔细端详片刻,算出十个人中有大概一个修士,而是大部分是体修。
与凡人界不同,这里的城门没有人把守,也没有人盘问,只要径直走进去便是了。
进到城门里,入眼是一红色的石碑,樊归一走上前去给那石碑躬身行礼,宋丸子跟在他后面,也行了一礼,入乡随俗总是不错的吧?
“此城才长生久洛非成于千年前为抵御云海渊魔物入侵所建,当日十万魔物破门,他战死于此,死之前,魔物未曾过此碑一步。”
同为长生久弟子,又是当代行道者,樊归一拜他不只是礼敬前辈,更是敬他舍身不屈的意志。
听了一耳朵千年旧事,宋丸子点点头,一脸的钦佩之色。
见状,樊归一的神色又温和了下来。
千年前一战,几大门派纷纷后撤,甚至有大能开辟通道送整派精英去往他界,唯有长生久死扛十二载,门下子弟折损大半,偏偏就在将胜之际,当时的长生久行道者堕入魔道,使得其他门派对长生久诸多避忌,抵御魔物而入魔,在他们眼里竟成了长生久的“罪状”。
如今人们提起长生久,千年前功绩放在一边,“可能入魔”成了必有之言。
像宋道友这样心地真挚的,十分罕见。
宋丸子当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又安慰了自己小伙伴的内心,看着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兵器铺、灵材铺、牙行、丹铺、炉房、灵修馆……
一家一家望过去,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
这儿的人都不吃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