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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40 章 一脉相承
“翠，翠莲……快走……”奄奄一息的声音从张翠莲的家里传来，从洗澡间出来后，张翠莲这才发现了异常，屋顶缝隙中灌入了浓烟，一股股热浪让房间变得炽热无比，躺在摇椅上的老人此时已经呼吸急促，面色铁青，正在用着最后的力气呼喊着。
张翠莲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看着眼前的情况，一瞬间慌了神，推开房门，头顶突然窜来一股火焰，犹如找到了入侵口的火焰开始沿着门框燃烧了起来，张翠莲立即转身抓住老人的手，试图将其背起后离开。
可无论怎么努力，老人纹丝不动的躺在摇椅里，呼吸微弱的说道：“翠莲，你快走吧。”
张翠莲咬着嘴唇哭红了眼，面对突然降临的灾难，她没有一点点防备。
失去了男人的寡妇村，面对这样的情况，所有村民都是脆弱的，无助的，张翠莲也是如此，眼前的老人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曾几何时她承受着绝望的痛苦，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活了下来，现在又要她再一次面对失去亲人的时刻，她几乎已经崩溃了。
“顾民！”用尽全身力量嘶吼，沙哑的吼叫似乎能听出咽喉肌肉都快撕裂了，这个名字她十几年没提及过了，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帮他一把，可惜十几年前，郝顾民离家后再也没有回来了。
就在张翠莲跪地痛哭的时候，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张翠莲带着期许转头看去，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张翠莲淡淡一笑：“顾……顾民，你回来了？”说完，张翠莲眼前一黑晕倒了，躺在了她最爱的“顾民”怀里。
看着依偎在卓颜怀里的张翠莲，老人笑了笑：“她把你认成顾民了。”
卓颜点点头：“我知道，我先带她离开，随后再来救你！”即便卓颜再强，也无法扛起一个晕厥的成年女人和一个瘫痪多年的老人，为了争取时间，卓颜选择逐一救出。
抱起张翠莲跃出房门，将其放在暂时安全的小院内，卓颜立马返回了房间抓住了老人的手，打算带其离开，而就在这时，老人嘴角微微上扬淡淡的说道：“卓颜啊，不用救我了。”
卓颜眉头紧锁盯着老人湿润的眼眸：“为什么？”
“我拖累翠莲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走了，躺在这里十几年了，我早就想下去见见我的老伴和儿子了，或许你不知道，翠莲啊，不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儿媳。”
老人将手缓缓的放在了胸前，任凭屋顶灌入的浓烟越来越多，她云淡风轻的笑着：“她替顾民照顾我这个老太婆这么多年了，也该过一过自己的日子了，卓颜啊，我看得出翠莲她喜欢你，就连我都能感觉出你与顾民之间有许多相似点……你，能替我照顾翠莲吗？”
卓颜犹豫了，片刻后他再次抓住了老人家的手，打算强行将其救出：“无论如何，活下去最重要。”
老人死死的抓住摇椅护手，拼命的挣扎着，几经努力，老人终于还是躺回熟悉了十几年的摇椅上，喘着大气一脸笑容的看着卓颜：“别看我一只脚迈进了棺材，当年我可是民兵队长呢，这双脚就是当年丢的！”
“你……”
躺在摇椅上，老人嘴角微扬笑着说道：“卓颜，我知道将翠莲托付给你为难你了，但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了，难道你就不能答应一个老太婆临终的愿望？”
看着双眼湿润的老人，卓颜缓缓的站起身，对其敬着最标准的军礼。
老人惊讶的盯着卓颜，随后由衷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你和顾民这么像了……哈哈哈，我也明白了，作为军人，承诺过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做到，然而你并不想耽误了翠莲，对吗？”
卓颜用力的点了点头：“嗯，我不敢答应您的要求，但我敬重您曾经抗战的付出。”这也是卓颜第一次知道，躺在摇椅上十几年的老人，曾经是抗战中的一名民兵队长，心间顿时燃起对她的尊重，可无奈他确实不能答应老人的委托，只能采取婉转的方式拒绝。
老人抬起颤抖的手，放在满是皱纹的眼角旁，迷茫的眼中迸发出曾经热血轻松的光芒，或许到了今天，老人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卓颜一直很顺眼的原因：“同志，你要是不愿意照顾翠莲，那请你今后把她当做你的妹妹对待，这个孩子，苦了一辈子了。”
看着眼前的老人恳求的眼神，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她仿佛失去了太多，那双为了保护祖国丢掉的双脚，还有十几年前一去不回的骨肉，度日如年的瘫痪生活，卓颜咬着牙强忍夺眶的泪水高声吼道：“是！”
老人欣慰的笑了起来，对着卓颜招了招手，随后掏出精心保管的手绢，打开手绢，里面露出一枚金灿灿的勋章，崭新的光泽仿佛老人每天都在擦拭，捧在手心彰显对它的尊重：“这枚功勋章，我希望你留在身边，替我保管，你配得上这枚祖国的勋章。”
卓颜小心翼翼的捧着勋章，用力的点着头，在老人家的注视下放在了胸口的口袋里，那是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轰响，老人顺势一把推开了身前的卓颜，坍塌的房梁带着燃烧的火焰砸在了摇椅上……
起身擦干眼泪，卓颜站在一堆燃烧的灰烬前，敬礼！
冲出房门，仿佛已然忘掉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重新投入战斗状态之中的卓颜一把抱起了地上昏迷的张翠莲，如同之前一样的环境，被火焰围困的卓颜寻找着院里的水源，可左顾右盼看了半天，卓颜这才意识到张翠莲家中的水缸并没有放在院内，多次来过张寡妇家帮忙的卓颜清楚的记得，水缸在侧屋的厨房里，可此时的侧屋早已是火海一片，根本没有进去的条件。
看着燃烧着熊熊大火的院门，身后的房屋开始渐渐崩塌，能落脚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卓颜别无选择，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盖在张翠莲的脸上，抓起地上的鸡粪尽可能快速度的涂抹在身上，没有时间做多余的准备，卓颜抱着张翠莲对着院门冲了过去。
炽热的火焰扑向卓颜，埋着头不顾一切的冲刺，当回过神来时，卓颜已经顺利抱着张翠莲跑出了院门，凉风吹拂，卓颜这才感觉到后背和双臂的刺痛麻木，咬紧牙关往后山走去，原地等待的唐语汐抓着身边细小的树干站了起来，看向缓缓走来的人影。
转移村民后返回的顾怜雪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卓颜抱着张翠莲从一片火焰中走了过来，气浪将其轮廓变得模糊，犹如从战场上归来的王者一样，身后滔天的火焰仿佛在咆哮，似乎在愤怒，它不甘一个凡人能从它的手中全身而退。
当卓颜走近后，唐语汐和顾怜雪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
此时的卓颜双手通红，布满血迹，因火焰的灼烧皮肤已经翻卷开裂，有些皮肤已经呈现出焦黑的状态：“走，上山。”抱着张翠莲经过顾怜雪和唐语汐往山林中走去，当两人转身跟着卓颜走去的时候，这才注意到了卓颜的后背。
那布满伤痕的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能直接看见肌肉组织。
这时两人才想起之前无意间见过卓颜赤裸上身，当时都被卓颜惊人的肌肉线条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那后背上令人头皮发麻的伤痕。
“你，你不痛吗？”紧紧跟着卓颜，看着那背上令人生畏的烧伤和陈年伤痕，唐语汐忍不住的问着，此时的她似乎感觉不到脚踝的剧痛了，她觉得自己这点小伤根本没有资格在卓颜面前叫痛。
顾怜雪紧紧地抓住唐语汐的手腕，眼前的卓颜令他感到畏惧，她实在无法将此时的卓颜与平时和自己斗嘴的卓颜联系起来，除了保持安静，她甚至连呼吸都要尽可能的压制，生怕惊扰了这头野兽。
“村民们都转移了吗？”卓颜抱着张翠莲在前走着，头也不回的低声问道。
“嗯，都在墓地了。”顾怜雪小心翼翼的回答着，手掌不自觉再次用力抓了抓唐语汐的手腕。
盯着卓颜怀里晕厥的张翠莲，唐语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犹豫半天后，说：“卓颜，张嫂的妈妈……”
顾怜雪这才反应了过来，下意识的转头往寡妇村看去，此时的寡妇村已然在一片火海之中，肆无忌惮燃烧的火焰在告诉世人，在它的统治下，这里不会再存在任何生命。
“那是她的婆婆，是她爱人的妈妈，也是她的妈妈。”卓颜踩在熟悉的山路上，抱着之前躲了无数次的张翠莲，心里五味杂陈。
或许在多年前，那名老人也和他一样，用生命保护着他人，用尊严捍卫着国家，瘫痪后的她选择在村里生活，为的只是不麻烦国家。
不求自己的需要，只愿国泰安康。
那一辈的兵，令人敬重，令人敬佩，庆幸传承依在，兵亦是兵，军还是曾经的军，时代不同，信念和坚持却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