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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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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霭沉沉,天边两行归雁,晚风入林,松涛谡谡。

    长安外城南隅,辟一处常青松柏园子,园中一栋别致小楼,雕花窗格淡雅之色,一盆花卉亭亭玉立,满窗芬芳。

    此处是长青书院后园子里的迎客楼,常年闲置,今日倒是迎来了两位稀客——石门家主石中徕,以及他带来的一个病人。

    迎客楼厅堂正墙挂有石谬的一幅画,乃是松涛图。长青书院院主感怀石谬当年赠画之谊,当即收留石中徕及其友人在此住下。

    “药膳熬好了。”

    主人家派了书童扫榻相迎,奉茶伺候,石中徕对这小娃是爱答不理的,书童在房里待了小半会儿,就觉呆不下去,奉上那碗药膳后,扭身就逃,蹦出房门时,回过头来冲客人扮个鬼脸,使坏地叫石中徕:“石头大哥,您没事可别叫我了!”

    砰!

    房门一关,房里头顿时安静下来,石中徕端起那碗药膳,踱步到床前,低头看昏睡在床上的少年,气息已然平缓。

    他搬来圆凳,坐下,用汤勺搅一搅碗中黏糊糊、黑稠稠的药膳,舀起一勺,刚凑到病人嘴边,却见少年苍白的脸上有一丝清醒的迹象,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可算醒过来了!”

    石中徕转忧为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将那碗药膳往前一递:

    “喏,药铺去了,郎中也给你把过脉了,只说你是受伤失血,气血两亏,开了几味中药,养气补血的,熬在药膳里,赶紧趁热吃了。”

    羿天醒来时还有些虚弱,却挣扎着坐起,接过那碗药膳,靠在床头吃起来,吃得挺急的,不像是在吃药,倒像是扒了几口饭来填一填肚子,匆匆吞咽下肚,感觉体力稍有恢复,将碗一搁,他掀开被子下床来。

    “哎?哎哎哎、你想干啥?”眼看他穿起鞋子、下了床就整理衣衫,似乎想出门去?石中徕一愣:“天都黑了,你干嘛去?”

    羿天扣好衣衫盘扣,简单用手指梳一下头,目光一扫,没能找到那根淡色发带,伸手就将石中徕头上发巾扯下,将那头乌发卷成道髻,用发巾一把扎紧。

    “你你你!”石中徕抬手捂着蓬乱的头发,瞪眼怪叫:“你小子是不是中邪了?我叠了半天才叠出个最新式的发巾,你就这么生拉硬拽……”没等他抱怨完,羿天已经整理妥当,丢给他一句:“我出去一趟,你自个先睡。”

    “欸?”石中徕腾地站起,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如同拽着新婚娇妻,他极是紧张地问:“这么晚了,你出去干嘛?”

    “十天!”羿天看看窗外夜色,心知自己昏睡半天了,“我只有十天时间,眼下已浪费了一个白昼,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十天?”石中徕一愣,那小子就趁机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他赶忙追上来,堵在门口,“你要是为了那件事,就甭出去了,愚兄有法子帮你!”

    羿天有些惊讶,定睛看他。他却故作神秘地一笑,踱步坐到桌子前,慢条斯理地倒茶先喝一口,瞧那小样儿,敢情是等着人家主动开口来求他。

    一口茶喝下去,没等到那小子开口央求,却等来了房门被打开的“嘎吱”声响,石中徕这才慌了神,一蹦老高,疾步上前强行拉住羿天,甩上房门,把人连拖带拽强按到桌边圆凳上,紧张兮兮地掏出一张纸条,他压低嗓子道:“你别急着走,先看看这个,这是我带你去过药铺后,在路上撞见个算命术士,那人硬塞给我的一只锦囊里藏着的纸条。”

    锦囊妙计?羿天还真低头去看了,手中纸条上寥寥一行字,写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看一眼,他瞬间明白了:有人在给自己出主意,暗示他用林昊然的法子,便能轻而易举再揪一个“万魔村”出来。

    “愚兄起初也看不懂这张纸条上的意思,好在那个算命的好心往我耳朵里叮咛——北边闹饥荒瘟疫,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都逃到南边去了,强占了好几个村子,充作他们的强盗贼窝!要不,咱们带些人去清剿贼窝,然后说那里就是万魔村……”

    石中徕觉着这主意挺好,不曾细想一个算命术士怎会突然撞上他、非要给他指点迷津?这断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暗中派人赠以锦囊相助!

    纸上的字歪歪扭扭,似乎是刻意改用左手去写的,以防被人认出字迹。羿天细看之下,发觉那字迹是出自女子之手,脑海里竟莫名浮现出宁然弯眸巧笑的模样,耳边听着石中徕低声细数锦囊计策中的便捷与好处,他却将那张纸搁到了火烛上,瞬间烧毁。

    “好意心领!”落下这句话,羿天起身,仍执意要出去。石中徕拦不住他,又急又纳闷:“你什么意思啊?哎、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一路追出去,背离了松柏园子,重又走到长街那头,羿天唤了一辆轻便的马车,默许石中徕尾随上车,二人就坐在车厢里,沿途看风景似的,撩着窗帘子看街面上的夜景。

    看来看去,不外乎是收摊子打烊的店铺、逐渐稀少的行人,以及增加兵力上街巡逻搜寻豢龙余孽的京城守备,连二人所乘的马车也被兵士拦下仔细检查了一番,并告诫二人入夜宵禁,不得游荡在街上,直到二人亮明身份,才得以通融放行。

    “他就是那个劫喜轿戏公主的狂徒?”

    马车驶远,兵士们却在窃窃私语:

    “不是三头六臂呀,区区一个少年郎,看不出厉害在哪儿?”

    “闻没闻到那小子身上很香?该不会就是长安百姓口中疯传的那个妖孽吧?”

    “妖孽?会施妖法?难怪咱一对上他的眼,魂儿都险些飞出去了,这会儿还晕乎着呢!”

    ……

    闲言碎语,被晚风捎带着,依稀入耳,石中徕有些郁闷,火大地一把拉下窗帘子,闷在车厢里,与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妖孽”面对面坐着,鼻端闻着那小子身上散发出的奇香,他瞪圆了的眼,绵绵的就软了下去,耷拉着眉毛哀声道:“天儿……不不,小郎!你好歹先告诉我,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沉默一路,羿天此时反倒像个夜里出游的公子,眸漾笑波,微微一笑,道:“不急,就快到了。”

    快到了?

    石中徕赶忙拉起车厢一侧的窗帘子,急切地往外张望,忽然发现这辆马车竟驶入了胡同,在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幽深胡同里,七拐八绕,渐渐的,驶到了大青石砖绵延环绕的一户大宅子边上。

    “这、这里是……”

    雄浑的大青石砖,内里大院,屋脊重重,影壁森森,飞钩重角,鸱吻朱门,门楣之高,令人仰视!

    石中徕一眼望去,顿时傻眼:这小子竟带他来了京师东附苑城里的王宅大院!眼前这气派朱门门楣之上,挂匾题有“鄂亲王府”几个镏金大字,这里,赫然是世子李戬的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