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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观察着师尊表情间的细微变化,羿天轻笑道:“还是那个十年之约?”十年未到,自己什么都无从知晓么?哪怕是问师尊:自己从何而来?父母是谁?为何来到此处?将来要做什么……师尊一概闭口不答。
心中茫然,不仅对未来,还有过去。
甚至,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师尊曾说:他出现在这里时,犹如野人,丛林中冒出来一般。因此,师尊才叫他小狼儿。
更多的内情,师尊不肯讲,但他知道,师尊对自己,仍有所隐瞒。
一无所知的感觉,不太妙,他因此不断地去了解,了解各种知识及技能,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缺,五年来不断地学,诸子百家,古籍通卷,但,他心底那个漏洞,却始终无法填补上。
“莫急,十年已过去了一半!”闻得轻咳声,鞫容赶忙拾起椅背上搭着的棉袍,给小狼儿披上,“过些日子,宫里会来人,为你送来调养身子的良药,你服下后,病会好些,为师也会放心些!”小狼儿的体能,不同以往,丧失记忆的同时,他也失去了健康的体态和一身的武力,但也获得了不少,脱胎换骨一般,增长学识,变得犹如翩翩浊世佳公子,惟独病弱不堪。
“师尊……”少年病弱的纤纤体态,双颊浮着病态的红晕,却是那样的迷人,亮得惊人的眸子,那样紧紧注视着鞫容,令人颠倒了神魂,不自觉地沉沦下去,无法自拔!“答应弟子,十年未满,你必须活下去!然后,亲口告诉弟子,我的父母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十年约满后,我该何去何从?”
这么多年了,师尊用心照料着他的饮食起居,怕他一人烦闷,变着法儿的,请来名士授业,引导他增长见识,教他为人处事的那一套“歪理”,让他自信,从骨子里相信自己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只欠时机,走出这片禁地,在外面拓宽视野,将所学所知,加以实践,加以历练!
那种自信,令他的骨子里自然而然地流出一种狂,不似师尊那般的狂妄外放,更多的是几分内敛,糅合那略带神秘的气质神韵,令人深深着迷。
“放心!为师会活得比仇家更久,让那些恨为师的人,磨断了牙,也无可奈何!”鞫容张扬着妖娆的笑容,伸手,轻轻抚摩小狼儿的发顶,“你也要答应为师——担心别人之前,先学会自保!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全你自己!即便为师遭遇了什么……你也一定要先想着你自己,不用顾及为师,三十六计里,择上上策,而行之!”
言语中流露出的关切,情真意切的,令羿天深信:师尊隐瞒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师尊从不会害自己!
“好。”羿天淡淡一笑,眸中光华内敛,“到那时,我会溜得比师尊快!”
鞫容一怔,突然感觉这好徒儿今日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就像是、像是……在与一个即将倒大霉的人,诀别。
直到离开竹林屋舍,鞫容还不知道:这是自己与小狼儿临别时的相见,此后,天各一方……
当夜,灵山被围,鞫容沦为阶下囚,小狼儿虽逃过一劫,却因病发再度失忆,远离了长安,流落在外。
师徒一别,一晃已有四年之久……
……
“师尊……”回忆中的景象,浮于脑海,羿天闭了闭眼,喃喃:“徒儿回来了……”再睁开眼时,幻觉消失,眼前仍是那片废墟,再不复往日情境,再不见师尊身影……
十年之约,仅剩不到一年的期限了,师徒二人却不知几时才能相见。
悠然一叹,羿天跃身而起,高高跃至废墟之中残留的书斋半片屋脊上,盘膝坐下,翘首仰望梢头一弯新月如钩,周身沉浸在苍茫夜色之中,神游太虚。
不知过了多久,废墟边人影一闪,一个声音传来:“师弟,师弟!”
羿天坐在屋脊上,低头一看,来的正是大师兄焱戎。
“师弟,快下来!”阿焱满脸兴奋,连连冲人招手示意。
羿天单手一撑,从高高屋脊飘然而下,如一片轻叶落在大师兄面前,笑笑地伸出手来,“拿到了?”
“你、你……”阿焱猛地瞪大了眼,一惊一乍的,“你啥时候习武了?”在天机观的五年光阴,师尊鞫容从未请人教过“一天”师弟习武呀!当年那个病弱的小小少年,而今身手怎会如此灵敏迅捷,看似身怀武功?
“不知怎么,就会了……”当真不是他随口敷衍,而是委实讲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八岁前的记忆,依旧模糊不清,羿天只隐约记得在来天机观之前,年幼时的自己曾在一个村子里待过,村里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整天在训练一个……狼孩!他觉得那个狼孩就是当年的自己……
流落到无名村时,当小蛮与虎子遭遇危险,被豺攻击,他就曾激发出野狼般的攻击力……
也许,曾经有人教他习武,而他已记不得了;也许,是天赋异禀,屡次激发出的潜能。
“不知怎么就会了?!”焱戎目瞪口呆。
面对师兄惊异打量来的目光,羿天神色不变,伸着手又问:“东西呢?”
“哦哦”两声,阿焱回过神来,赶紧将窃到手的那枚通行令交给小师弟,又急道:“我得赶紧回去,免得他们起疑!师弟,你凡事多加小心!师兄们等着你的好消息!”话落,片刻也不耽搁,转身匆匆而去。
目送师兄离开,羿天看了看到手的那块牌令,雌黄的青字牌,如假包换的皇城通行令!
有了这枚通行令,他便能畅通无阻地穿行明德门,去做自己想要做的……那件事了!
“林、昊、然!”
唇边泛一缕惊心的笑,羿天缓缓收拢五指,握紧了那枚通行令,身影一闪,倏忽不见!
俄顷,竹林里又传来熟悉的呼唤:
“师弟!师弟……”
焱戎突然去而复返,慌里慌张地奔回竹林腹地那片废墟,一边轻声叫唤,一边环顾四周,任凭他怎么找,都找不着小师弟的身影了,想必他已悄悄离开……
“哎呀!”一拍脑门,阿焱追悔莫及:适才忘了跟师弟讲——四年前,师尊蒙难、灵山被围,天机观招致血光之灾,但,仅仅隔了一天,宫里头突然十万火急地派了两批人来,一是如意宫的宁然小公主,一是宰相左淳良,二人分别将天机观前山后山的路堵住,大批官兵合力搜山,连天机观幸存的弟子都被官兵剥去衣衫、袒胸露背,受人查验。
后来,焱戎才知道:那日,宫里派人来此,是为了寻找失踪多年的皇长子珩!
听说,珩殿下便是被师尊鞫容藏在了天机观,圣上与贵妃娘娘得知消息后,急着找他回宫,派了宰相左大人与宁然公主前来接人,官兵也在挨个查验天机弟子,追问“天”字辈弟子里仅剩的两个“活口”的行踪及下落,说是皇长子珩胸口有胎记,让人一眼就能辨识身份的一个明显的胎记!
“一天”师弟出逃时,尚不知此事,等焱戎想起这件事,匆匆折返来相告时,却还是晚了一步!——焱戎站在废墟上,独自愣了片刻,想想又觉得师弟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阿焱兀自忐忑之时,胖球那边却也炸开了锅!
“什么?人不见了?!”
闻讯匆匆赶来的胖球,在空无一人的“天”字号厢房里头,四处翻找,连客人随身拎来的那只包袱都不见了,这才慌了神。
“是、是把人给跟丢了,大伙儿一道找了,没能找着……”
两个小弟子愁眉苦脸地站在胖球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找不着也得找!”
胖球急得直跳脚,催促师弟们赶紧再去找找。
这不,才刚把人分散到道观角角落落,呼喊着“祁王殿下”纷纷查找呢,就见山门那头几个守门的相继跑来,冲着胖球大呼小叫:
“来了来了——回来了——”
胖球两眼一亮:“人给找回来了?”
报信儿的几个弟子齐皆摇头,气喘吁吁地答:“不、是……是掌教真人回来了!”
“什么?!”胖球一惊,“师父回来了?”
“是是是、是回来了,还被被被、被圣上连夜召见,进宫去了!”
报信儿的弟子话音刚落,天机观的钟声便响了起来。
蛮玄子连夜返回长安的消息,随骤然敲响的钟声,一道传遍天机观的每个角落。
鸣钟声声,深夜不宁。
夜幕之中,一弯月牙儿躲进了云层,阴云密布,起风时,又要变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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