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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街旁鳞次栉比的酒楼饭庄,食客满座,菜香四溢。
五脏庙里闹着空城计,羿天匆匆离开月老庙,正往大兴街走来,热闹的街面上,恰有一辆马车驶近,当羿天停步在街边一个卖蒸笼包子的小摊儿前、在问店家买包子时,那辆马车也恰好在路对面停顿了一下。
笃、笃笃——
马车的车厢板壁被擦边儿走过的一个路人,飞快伸手敲击三声,一长二短的暗号打来,马车登时停住。
无名氏收缰勒马,挨着街边停稳了车子,迅速使了个眼色给那抬手敲车厢的路人,那人左右一瞄,十分警觉地避开闲人耳目,蹿上马车,飞快地撩开竹帘,闪身进入车厢。
“公子,小的给您请安了。”狸猫般蹿入车厢的那人,青衣小帽、下人打扮,人却机灵着,见李炽坐在车厢里,赶忙单膝点落,拱手以礼,也不啰嗦,来了就开门见山道:“小王爷命阿四来,问公子您讨个锦囊妙计。”
李炽摘了纱帽,端坐车厢软垫上,见李戬急急派了阿四来,心里头顿时亮堂了:“城门亡魂鸣冤之事,传到匡宗耳朵里了?”
“是。”阿四单膝跪着,毕恭毕敬地答:“百颗人头失窃,城门留书鸣冤,恐会影响宫中赐婚一事,小王爷急遣小的来,请示公子,此事该当如何?”
“匡宗是什么反应?”李炽最想知道天子对此事的态度。
“圣上疑神疑鬼,半信半疑。”阿四简扼一述,就将匡宗对“亡魂鸣冤”一事的反应,表达得淋漓尽致。
“天子起疑心,终归不是好事!”豢龙叛贼一案,眼看着就要尘埃落定,宁然公主被赐婚一事,也将顺水推舟、稳稳当当了,偏偏这么个节骨眼上,又闹了这么一出!匡宗迷信,一旦对“万魔村”之事起疑,李戬他们必然有麻烦!阿四急来,就证明事态有些不妙,如意宫蓥娘必会借由此事,帮宁然摆脱天命束缚、推掉赐婚一事!
“此事不宜再拖!必须尽快让匡宗下旨赐婚!”兹事体大,谁能说得动天子呢?李炽伸手摸向袖兜,从兜中摸出一枚黑子,捻于指尖,沉吟道:“无名,蛮玄子何在?”
“依着公子之前的吩咐,咱们的人去泰山将他救下,藏身在距长安不远的一户樵夫家中,只是……”无名氏在马车前坐板儿上坐着,一面警惕观察着街面上的路人动静,一面低声答复:“只是无诏不得回去哪。”
“圣上让他去泰山之巅炼制疗伤圣药……”阿四惶惶,“蛮真人哪里会什么炼丹之术?”即便会,想给匡宗进献丹药,弄不好就得掉脑袋!——李炽的父皇,先皇渊帝,早年曾让人冒充道士给在位的帝王进献“长生不老仙丹”,以所谓的“仙丹”毒杀侄儿,篡夺皇位,而后才立李炽为太子,而匡宗则又夺了渊帝的皇位,废黜了李炽的太子位,贬为庶民放逐于荒村万籁,前车之鉴,匡宗对进献丹药一事,极其敏感,往往是有人自称仙家来献灵丹妙药,他就立马砍个奴才的脑袋,再让献药之人当着他的面,拿药去救没了脑袋的奴才,救得活,天子才肯欣然接受丹药,给人加官进爵、重金打赏,救不活,献药之人也得拖出去砍掉脑袋。
“蛮玄子一日炼制不出丹药,一日回不了长安。”无名氏也犯愁,“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炼药献丹是死路一条!”李炽眯眼,似笑非笑,“别管什么泰山炼药,无名,飞鸽传书,让蛮玄子即刻启程回长安,半刻都不许耽搁!”闻得无名氏毫不迟疑地遵从应了声“是”,李炽又冲满脸疑惑的阿四嘱咐道:“找个送信的,一个时辰过后,我会让人临摹蛮玄子的笔迹,修书一封,让送信的信使捎进宫去,给匡宗过目。”
就让蛮玄子服个软,在信中就坦诚自己没有能力给皇帝炼制丹药,恐延误龙体圣安,再赔礼道歉,溜须拍马一番,让匡宗消了心头火气,招他回来,也好“降妖捉怪”,占卜测算一下城门人头失窃、亡魂鸣冤一事,恰好可以借机点破城门地上那四个抹不掉的字是怎么弄出来的,以打消匡宗心头疑虑,让赐婚一事顺利进展下去。
此事,关乎成败!
“谨遵公子吩咐!”阿四领悟过来,忙不迭点头,“小的这就去办。”
“且慢!”手中把玩那枚黑色棋子,李炽眯眼打个哈欠,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疗伤圣药……怎么,匡宗的伤势还未痊愈?”
阿四又点了点头:“太医露了一点口风,匡宗伤势几次复发,一发作,就在西内嬉馆召见左淳良、王冕等几个大臣,纵酒享乐,借此麻痹身上的伤痛。宰相左大人给我家小王爷带了句话,说匡宗醉酒时,不慎透露了心中立储的人选。”
李炽目光骤凝,“讲!”
“皇长子珩!”阿四凑上前来,低声道:“圣上早年许诺与贵妃娘娘,说是能找回失踪多年的皇长子,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皇长子?”李炽嗤之以鼻,“这个人不可能找得回来!”
“是。”阿四又道,“除了皇长子珩,圣上心中还有三个人选。一是二皇子祁王殿下,众臣皆说祁王仁厚,为人处世端方有度;二是三皇子景王殿下,虎父无犬子,景王殿下崇武,略有当年匡宗的英武气概;还有一个嘛,就是六皇子李瑢。”
一听六皇子李瑢,李炽两眼都困顿得眯起来,提不起半点精气神,“除了祁王景王,其余几位皇子年幼,成不了气候!”
“公子,李瑢可是个鬼机灵。”隔着车厢竹帘,无名氏嘿嘿一笑,“人小鬼大!”
“公子……”阿四犹豫再三,憋不住地道:“其实这三位皇子都不足为惧,宰相大人心中顾忌的是圣上还说了一句——宁儿若是男儿身,朕便也无需为东宫之位大伤脑筋了!”
“宁儿?”定是在说那位宁然公主!李炽面色略微一沉,道:“回去转告世子,十日内公主出降——不妥!恐夜长梦多!蛮玄子即刻回长安,五日内,务必卜出良辰吉日,设法让匡宗尽快赐婚!”
五日?!
阿四面色一凛,“啪”地抱拳道:“定不负公子所托,小的去了!”话落,闪身而出,跃回地面,眨眼间遁入街面人潮之中,倏忽不见。
“公子,拐过这条街,前面就是月老庙了。”无名氏抖缰策马,马车又徐徐往前行进。
车厢上那层竹帘稍稍掀起,透过竹帘缝隙,李炽往外张望,口中问道:“从城门悬挂人头至今,就只有镇国公之女进了长安城?”
“是。”无名氏十分笃定地答,“百颗头颅吊挂在城门上,血腥味太浓,煞气又重,外乡人都不敢进城来,除了四海经商买卖人的那几张熟面孔,近几日入得长安城的,就只有镇国公之女的车驾!探子捎来消息,眼下她就在月老庙!”
“她是为祭奠元臻头七而来,元臻也因屠村一事与圣上死谏……”照此看来,城门人头失窃、“亡魂鸣冤”之事,极有可能是镇国公之女所为!
李炽紧盯着街道拐角,只等马车拐个弯,立马看到月老庙。
晌午的大兴街行人如梭,马车行进的速度受阻,几乎是以蜗行的姿态,极其缓慢地挪动着,好不容易挪到拐角那个点儿上,又与卖蒸笼包子的小摊儿插出的一根搭凉棚的竹竿剐蹭到,哐啷一响!
刚买了包子边吃边走的羿天,只觉眼前一暗,凉棚倒塌,他急忙挪步往一侧躲避,险之又险的、与马车擦身而过。
车厢里的李炽,眼角余光略微瞄到擦边儿晃闪过去的一抹少年身影,登时目光一凝,口中惊“噫”一声,他猛地卷起竹帘,探出头来往后方张望。
“公子,怎么啦?”无名氏收缰,疑惑地扭头来问。
李炽只顾放眼于人群中,目光巡弋,但见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熙来攘往,早已不见了那少年的身影。
李炽疑惑地喃喃:“没、没什么……”难道是他眼花看错?刚刚晃过去的少年身影,怎的有几分眼熟?
又暗自摇摇头,垂下竹帘,李炽端坐车厢内,蹙眉沉思片刻,忽又释然,暗笑自己多心:许是错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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