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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暗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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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城楼之上,风景独好,本宫光顾着看风景去了。”

    此时此刻,蓥娘就在这座城楼之上,凭栏远眺,看天边云卷云舒,新月挂柳梢,云边月晕淡淡,宫城四道宫门即将阖锁,不远处可见禁军侍卫们忙碌巡哨的身影,西内也有不少宫人来回奔走,往嬉馆那头安排打点。

    无须敬事房的太监总管来捎带口风,光看那排场,就知道今晚圣上又要去西内嬉馆。

    自打晗光殿被天火焚噬,蛮玄子怂恿匡宗在政殿原址上修建了一座嬉馆,那里头可真是杂耍不断、诸宫调不停,丝竹靡靡,又逢邻邦富巫、方裘等几个小国惧怕战事,被匡宗领兵攻占了大半土地之后,贪生怕死的首领索性俯首称臣,屈服在暴君淫威之下,屡屡进献来异域舞伶。

    一连几夜,匡宗都在嬉馆召见左淳良等大臣,说是彻夜商议国事,实则纵酒寻欢,一同赏玩,抱着异域舞伶时,君臣偶尔提几句边关残留的心腹大患——犬戎!

    只有犬戎于塞外骑练强兵,不仅不肯向匡宗称臣,还敢于主动进犯,战火屡次烧来,塞外狼嚎声声,烽火台上狼烟时起,驭刺将军戍守边关,忙于战事,一直不得圣上召回。

    驭大将军手中那把屠龙刀虽出了鞘,锋芒却远在边塞,劈不到王冕头上,兵部尚书一职便被王冕心安理得的抢走,晏公依旧在兵部侍郎一职上,好在王冕敬重他是朝廷元老,对他也算以礼相待。

    晏公年岁一大,纵酒伤身,匡宗不便召他,况且纵酒享乐之事,晏公必定秉公来劝,就跟倔驴子嚎个不停似的,匡宗哪里受得了?每每召大臣同乐,一准儿不会考虑他,只请左淳良及礼部、吏部等要员,加上个王冕,此人舞剑舞得好,以助酒兴。

    酒酣耳热自是要尽欢的,异域舞伶成了匡宗的新宠,蓥娘倒是不担心,圣上的新宠?这么多年来,她见得还少么?多半只是玩玩,新鲜劲儿一过,丢在冷宫里的数都数不清!

    以色侍君,必不长久。

    她能保住地位、手握后宫大权,旁人都知道那是有原因的,她在匡宗心中的分量,不是任何一个嫔妃能比得了的,——匡宗篡位夺政之前,她曾是太子妃,与其说她背叛了太子李炽,倒不如说她原本就是被匡宗安插在李炽身边的。

    “得了天下,本王必不负你!”

    这句话,是当年还身为燮王的匡宗,给她的承诺。然而,他却一直不肯给她皇后之尊,即使她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宁然、与皇后左氏之子掉包,即使斗倒了左氏,中宫之位也一直悬空,轮不到她!

    匡宗给了她皇后所能行使的权利,独独不给她皇后之位……

    ……

    “珩儿若能平安归来,朕便下旨立他为太子!”

    “十年之内,若能找到珩儿,朕的话,也作数!”

    ……

    匡宗当年的承诺,记忆犹新,蓥娘知道自己离皇后之位只差那么一小步,可这一步是永远不可能到达的——皇长子珩失踪之后,她知道这孩子不可能再活着回来了!

    除非……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蓥娘兀自想得出神,眼前恍惚浮现一个图腾,曼珠沙华的鲜艳图腾,仿若一根根红线纠缠,铭刻在一个孩子的胸口,散发阵阵勾人奇香!

    一想到“九幽灵女家族胎记”,她右眼皮正自一跳,忽闻几声急唤,浑身便打个激灵,犹如噩梦中骤然惊醒,定了定神,她才发觉:自个仍站在城楼之上。

    “娘娘,您没事吧?”

    唤她的,正是适才开口问“掌灯后看了几出好戏”的典尚宫,此人身材丰腴、面颊饱满,四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气色极佳,自祁尚宫突然患病,这位典姓女官迅速被提拔为尚宫,接替祁尚宫之职之后,也往如意宫跑得勤快,今儿还是她来通风报信,让贵妃娘娘来此瞧了几出好戏。

    “凤女天相?要不是典尚宫提醒,本宫险些忘了这个传言!”蓥娘转眸看看这位典尚宫,突然问:“你说,一个世子,一个皇子,二人今日可都赶得巧,是不是都为镇国公之女来的?”

    典尚宫笑了:“依奴婢拙见,世子绕道往北宫门来就是为了她,至于二皇子么,奴婢觉得……他是来找世子的。”

    蓥娘略微颔首,沉吟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改日,本宫还得再宴请此人一回。”

    “宴请世子?”典尚宫暗自转动眼珠子,“如此甚好!娘娘懿旨,量他也不敢不来!”

    蓥娘睇了她一眼,觉着典尚宫此人不止身材脸型圆润,为人处事也圆润着,主子不想说的,她绝不多问,只迎合主子的意思,点头称“好”。

    蓥娘转开视线,又凭栏远眺,放眼于整个长安城,“林昊然不是随世子他们一道来长安了么?怎不见此人?”

    “回禀娘娘,林昊然一入长安,去刑部交了一车人头与一沓卷宗之后,独自离开,而后便不知所踪!”典尚宫眉下低压双目,四平八稳地回话,“想必是躲起来了,等圣旨一下,他再冒出头来……”

    “等圣旨一下,一切都晚了!”蓥娘心知此人为何躲起来,腹内冷笑,“他以为躲着就能万事大吉?未颁圣旨之前,必须找到此人!”如意宫延伸在外的触手,必须竭尽全力,暗中搜查,一旦查获此人行踪,无需回报,即刻实施暗杀计划!

    一定要赶在圣上颁旨、将驸马人选昭告天下之前,杀了他!

    她的女儿,绝不能嫁给方镇节度使林昊然!

    “宫中密探也在四处搜寻此人。”典尚宫心头微微一动:这个林昊然心思够深沉的,居然晓得先躲起来,一旦圣旨下达,驸马身份昭然若揭,准驸马的名衔冠于头上,再想杀他,难了。

    “公主可知此事?”典尚宫问出此言时,悄悄留意娘娘的神色间有无变化。

    蓥娘果然神色微变,转眸看向宁然适才弹琴的地方,颦眉轻叹:“阿宁心中……若有所悟罢了!”当母亲的,不想女儿心中徒增烦恼,善意骗她:尚不知驸马人选!

    若能顺利解决了林昊然,赐婚一事,自当避免,还是……先不告诉阿宁了。

    “这孩子,今日又做傻事……”

    闻得娘娘轻叹,典尚宫也看了看公主适才弹琴之处,又望向玄武刑台的方向。——适才人多眼杂,公主弹琴戏凤女,不止她与娘娘在不远处看得真真的,亦有许多双或明或暗的眼睛盯着。

    “公主殿下,乃性情中人!”

    只有了解公主品性的人,才能懂得宁然此举的用意。典尚宫也说了“性情中人”这一句话,那是祁尚宫四年之前就曾说过的话。蓥娘却极不爱听!

    褒奖赞誉之言,不仅暴露了宁然的弱点及软肋,也击中了蓥娘心头那份隐忧:阿宁断不可动情!否则,依她的性子,伤人一刀,自伤一百刀,如何成大事?

    宫中可寡情、薄情、乃至无情,但,万万不可动情……

    “要不要奴婢去封了那些人的嘴巴?”典尚宫回想起公主的那些流言蜚语,心知今日公主弹琴戏凤女一事,怕也得闹出不小的“浪头”来。

    “不必。”阿宁执意如此,自会料到后果。

    蓥娘远望长安外郭城,夜色下,万家灯火,那景致极美,她却闭了闭眼,感受着风声呼啸于耳。

    城楼上的风尤其大,一阵阵的、从宫城里迅速地吹出,顷刻便能捎带到居民坊市所在的外郭城——

    风声起,流言飞。

    明日,长安外城怕是热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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