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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里,一张矮几摆于正前方,两侧设下茶几客座,一柄长剑悬于木雕支架,帐内只有一人——方镇节度使林昊然,着便服玄袍,坐在烧桐矮几前,手中握了一支紫毫,蘸墨,埋首伏案,奋笔疾书。
帐内昏暗,灯盏搁于矮几边侧,绢笼烛光,橘红光焰照着他冷凝面容,半赤半青。
此刻,全神贯注于笔端,写那一本奏章,林昊然丝毫没有觉察——帐帘已掀开,一道人影飞快闪了进来!
唰!
风声猝来,蜡烛光焰一曳,眼前光线忽暗,似有阴影遮挡而来,林昊然这才警觉,猛地抬头,惊见一道人影闪电般扑来,挟一缕劲疾风声,瞬间迫至!
“什么人?”
惊叱一声,林昊然掷笔抓向灯架,将那绢笼灯盏猛力掷向那道黑影,霍地站起,转身握向木架上搁置的那柄长剑,攥了剑柄,迅速拔剑出鞘。
投掷灯盏、起身拔剑,一气呵成!
长剑出鞘,寒芒暴涨,振腕抖剑花,就在他挺剑回刺的瞬间,眼前一溜火星飞溅,——掷向那道黑影的灯盏,弹飞,蜡烛翻转而回,碰触到剑芒,火花迸溅,在长剑上擦出的一溜火星,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底,灼烧双目。
反射性的、闭了一下眼,当他再度睁开眼时,一道劲风袭来,飞溅的火星被风吹散的刹那间,一双燃着怒焰的眸,已然近在咫尺!——浮光掠影般扑来的人,虽披了一身甲胄、涂满泥污的脸难以辨认五官样貌,但,仅仅是那双怒燃焰芒的眸,就令他心惊胆战的意识到:来的是谁!
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当日在村中遭遇的那个少年,不会忘记那少年摄人心魂的那双眼眸!
“是你?!”这个可怕的敌手竟然没有死?!
当啷!长剑脱手坠落,他猛然窒息在那里,咽喉要害又被扼制住,骤然失去反抗的能力,再度交手,一个回合已然落败,命悬一线!
电光火石间,扼敌咽喉,擒敌于手,丁小郎扣紧五指,眸中杀机一现!
双手死命地抵挡那股扼喉的力道,发不出呼救声的林昊然,看到少年眸中迸现杀机,他面浮惊骇,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迫来,寒透心胆!
“为什么要杀我村人?为什么——”
眼角刺红,丁小郎低吼一声,想着亲人无辜枉死,难以抑制心中悲愤,五指用力一扣,仇敌的咽喉“咯咯”作响,面色由紫转青……
仇恨烧心,险些失去理智之时,脑海里忽然回响起小丫头的叮咛:切记——不可伤他!不可伤他!
要想知道屠村真相……须得留下活口!
丁小郎猝然松手,两手握拳,而后猛力暴击对方的太阳穴。
哼都来不及哼一声,林昊然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
魂返躯壳!
林昊然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就看到徒有四壁的房间,除了一道反锁的铁门,连窗子都没有,只在房间里搭了个火盆,熊熊火光中烧红了烙铁,墙壁上挂有各式各样的刑具,一张老虎凳搁置在角落里,两个铁架钉在房中,他就被铁链铐在其中一个十字铁架上,火盆里旺燃的热度,令暗沉的房间里又闷又热,他出了一身的汗,被锁链绑缚,极不舒服。
这样的待遇,令他瞬间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身陷囹圄!
这分明是一间关押囚徒的牢房。
看着墙壁上挂的刑具,沦为阶下囚的林昊然,心中惶恐,只当自己将要面临一场严刑拷打,在劫难逃!
惴惴难安之时,忽听铁门哐啷一响,一人推门而入,林昊然定睛一看,愕然震愣:“你?怎么是你?”
打开铁门进牢房来的,正是姚红,一身紫衣,端足了大小姐的骄横之态,走到他面前,站定,挑眉一笑:“怎么,没想到是我么?”
“你、你……”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这个女人给劫了,还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林昊然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就是救了个不该救的人,还让他乖乖的听我的话,把你掳到本姑娘面前来么。”看他脸都气青了,姚红憋闷在心中的那股怨气,可算发泄出来了,“好声好气请你来,你偏就不来,真当我奈何不了你?”
“你是不是疯了?”终于保持不住一贯冷冷的表情,林昊然怒极大骂:“你怎么能救个祸害回来,还让他对我出手,你难道忘了咱们是做什么来的?”
“咱们?林大人还记得你与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姚红这回是动了真火的,辞色咄咄,毫不相让,“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是活该!”
“简直不可理喻!”林昊然使劲一挣,挣脱不了铁链,不由得怒瞪这位姚大小姐,“你闹够了没有?快放开我!”
“闹?谁在跟你闹?”姚红使起了小性子,骄横地道:“你要是再不依我,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就休想从这里走出去!”
“你想要的……”他心中万分清楚:她所想要的,就是一个头衔,林昊然元配夫人的头衔!“不,我给不了,你趁早死了那份心!”
“难道你……真要去娶别的女子?”一想到小妹说的:他压根瞧不上你!他要去长安另攀高枝、迎娶身份显赫的女子!姚红心中极不是滋味,窝火至极地问:“你当我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林昊然目光闪了闪,竟没有否认他要娶别个女子,只是冷下脸,沉默不语。
他越是这个样子,姚红心中越气,眼底蹿燃着妒火,忽然冲到墙角,扯下挂在墙壁上的一条鞭子,噼啪一甩,鞭梢抽到了他身上,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看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叫:“你说呀!你倒是说话呀!”
“够了!”额头青筋暴突,他面浮阴狠之色,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你吼我?!”她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珠子里打转,既生气又委屈,颤声道:“好、好!你厌我烦我,大不了……我走!出了这个房间,我就把你做过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倒出去!姓林的,本姑娘从不吃哑巴亏,你等着瞧!”利用完,就想一脚踹开她?真当豢龙魁首的千金是软柿子,由着他欺负?
你敬我一尺、大不了我敬还你一丈!
啪!扔下鞭子,她咬唇闷头往外冲,忽听他在背后急喊一声:“站住!”脚下一顿,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脸上的顾忌。
似乎已将她赌气的话,当了真,感受到了威胁,林昊然的脸色一变,脱口就道:“回来!”
以为他改了主意,姚红暗自惊喜,却依旧背对着他,故作不冷不热地问:“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昊然眼底闪过一丝阴毒,口中却道:“好!你想要什么,我依你就是!”
“当真?”姚红喜出望外,终于转回头来看他。
“但是,我有个条件。”拽一拽铐住手腕的铁链,他咬牙切齿地道:“那个人……把我打昏带到这里的那个小子,绝不能活着!”但也不能让他死得太痛快,自己一定要出一出这口恶气!
既然这牢房里有现成的刑具,总不能当成摆设,只看不练吧?他看向她,嘴角泛一丝狞笑:“我要你,当着我的面,折磨他,直到看他咽下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