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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
贵妃娘娘这一来,令群臣猝不及防,厅内众人纷纷站起,满脸的惊慌失措。
“今儿晚上,翰林院中好热闹呀!”蓥娘目光一扫,环顾了一下群臣,面不改色地问:“大家集聚在此,都在讨论什么呢?”
“这、这……”
厅内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没能答上话。
“今夜西内走水!”左淳良不愧是老谋深算的老臣子,一瞬的惊慌过后,立刻镇定下来,沉稳答话:“臣等为此忧心,正在此处夜观天象……”
“在翰林院中观天象?”睁眼说瞎话!蓥娘一步步的、逼向宰相,“本宫来到门外时,怎的听到有人提及妲己?”
“回娘娘的话,”礼部侍郎自作聪明,堆着满脸虚伪的笑,抢答,“妲己虽是红颜祸水,却有倾国之艳,小臣以为,娘娘在容貌上,犹胜几分!”
“傅大人这是在拍本宫的马屁?”蓥娘流目睨他一眼,“昔日妲己得宠,祸国殃民,后世之人皆称商纣王为暴君!本宫在你们眼中若是形同妲己,那圣上在你们眼中岂不成了暴君纣王?”
“娘娘!”傅侍郎大惊失色,忙不迭摇头道:“您怎可误会小臣的意思,圣上建千古伟业、利千秋社稷,乃一代明君,小臣忠君之心,天可鉴!”
“好在傅大人还是个明理人!”傅侍郎低头惶惶,蓥娘伸手轻拍他的脑袋,犹如拍着一颗狗头,她眸光一转,挑衅般的睇向宰相,“既是明君,你我皆不可欺!众卿以为然否?”
众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左淳良“呵呵”一笑,接下话茬:“娘娘确实误会了,大家适才在讨论的,就是使宫中异变的天象!老臣斗胆问一句——晗光殿走水,娘娘今日可曾在此殿做过什么?”
宰相明知故问,言辞锋利,咄咄逼人!蓥娘站定在他面前,猝然轻笑一声,“本宫今日做了什么,诸位不都知晓了么?”
“如此说来,”隔着一张书案,宰相与她针锋相对,“果真是娘娘引来了大凶之兆!”
“此言差矣!”匡宗迷信,臣子们要拿这一场天火大做文章,她又未尝不可?“诸位大人尚不知圣上已有立储之心了吧?巧的是,本宫日间梦有一仙,指尖弹出金芒,点化西内宫殿,使晗光殿换上新貌,旺及东宫地脉!一梦醒来,便见天降雷火,焚化晗光殿,可真真应验了梦中吉兆——东宫不日就有新主!此乃可喜可贺之事,诸位大人怎的还愁眉苦脸?怎么,不想圣上立储?”
“立储?圣上决心立储了?”
立太子,入主东宫,这等大事,臣子们后知后觉,一瞬的震惊过后,嗡嗡议论起来。
左淳良却不为所动,反而质疑道:“娘娘这梦,来得这么巧?”
“娘娘、娘娘——”
宰相刚说了个“巧”字,沲岚就从门外匆匆奔来,手捧一卷画轴,当即交给娘娘:“西内建筑图,请娘娘过目。”
“唰”的一下,抖开画卷,蓥娘当着群臣的面,展示道:“诸位大人瞧仔细了,这就是本宫梦中所见的景象,晗光殿的新貌,便在其中!”
石谬的画,一直珍藏在宫中,外臣不得见。匡宗偶尔翻及此画,也曾起意想参照此图修缮晗光殿,使其更换新貌,可见画中的建筑物形态,比之晗光殿旧貌更加宏伟壮观!
群臣观之,啧啧惊叹。
蓥娘收起画卷,骤然冷叱:“明明是吉兆!还有谁,胆敢忤逆上苍之意?”
左淳良面色一沉,暗暗地冲人使了个眼色,吏部侍郎立马站了出来,大声道:“雷劈晗光殿、火烧西内,这分明就是大凶之兆!难道要等到火烧皇宫,才知事态严重……”
话犹未落,在场的一些六部官员便纷纷点头,宛如政事堂的场面:中书出令,门下封驳,尚书受而行之,均与左淳良一个鼻孔出气。
这也难怪,本朝宰相虽多,但左氏望族权大,左淳良这个参知政事的实权宰相,触手伸得极长,分量自也不轻。
有左大人撑腰,吏部侍郎狐假虎威,脱口就道:“圣上御驾亲征之时,宫中出此凶兆,恐不利战事……”
“大胆!”蓥娘勃然作色,声色俱厉,“你居然敢以天火诅咒战事?!倘若圣上征战途中有个什么闪失,你如何担待?”
吏部侍郎自知失言,瑟缩了一下,噤若寒蝉。
“邱大人也在?”蓥娘猝然将目光转向兵部尚书,“你对此事,作何感想?”
一直缄默不语的邱大人,被娘娘点名,才站了出来,心领神会地答:“臣以为,此乃吉兆,况有圣上亲征,战事必然告捷!”
左淳良忍不住瞄了兵部尚书一眼,暗觉不妙:莫非这位邱大人竟是内鬼?!明着投入“亲左派”,暗地里却为如意宫效力?难怪他们今夜在此议事,贵妃娘娘竟来得如此及时,定是有人暗中通风报信!
“臣对此事也有看法——依娘娘所言,圣上已有立储之心,那么……”左淳良话锋一转,又道,“中宫之位,圣上也当有所决断了?”
“中宫?”蓥娘勾唇一笑,绵里藏针地道:“宰相大人这是念及当年的皇后左氏了?若不是左氏当年偷去本宫的皇长子,立储之事何至于拖延至今?还有虞嫔……”身为御妻的虞嫔与道人鞫容私通,凌迟处死!“左大人有这两位妹子‘光耀’门楣,难怪有底气敢再提中宫之事!”
左淳良脸上热辣了一阵,心中恼怒,却强作镇定,反唇相讥:“贵妃娘娘住的是如意宫,而非仪坤宫,待圣上从众皇子之中择出太子,其生母即可名正言顺地入主中宫,成为新皇后!”
这老贼,分明在讥讽她丢失了皇长子之后,再无所出,膝下无子嗣,这么多年她也只是个贵妃,而当不了皇后!
“左大人似乎忘了一件事!”蓥娘笑容不改,语声轻悠淡慢,却字字凿心:“圣上出征前,曾招本宫的女儿——宁然公主,入金銮殿,以帝姬之尊掌管内廷与外朝的政令文告!”
帝姬宁然已是碧玉年华,在母妃的精心调教下,文武双修,出类拔萃,令众皇子相形见绌,匡宗视若掌上明珠,更怜蓥娘无法再有身孕,命宁然久伴宫中,允其效仿当年的巾帼宰相,掌政令文告。
匡宗离京亲征前夕,突然招宁然公主入金銮殿,当着众臣的面宣政令,连皇子们都沾不得的政事,她竟横插一脚,当时在殿内的文武百官,心下无不骇然,尤其是宰相左淳良,当时就脸色大变。
“娘娘也似乎忘了,立储之事,只在皇子之中抉择,与公主无关!”一提宁然公主这个曾经的“外甥女”,身为“舅舅”的宰相,就如同被人踩到痛脚,脸上涨成了猪肝色,方寸尽失,“况且今夜论的是西内走水、天火异象!”
“当真只论天象?”蓥娘腹内冷笑,心知这帮臣子是巴不得立刻扳倒她们母女二人,偏偏她这如意宫不是他们想扳就能扳得倒的,“本宫已说了,这是吉兆!”
“娘娘……”宰相心有不甘,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厅外又来一人,是个传话的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尖声跪禀:“晗光殿火势已灭,东宫完好无损!”
“好!很好!”蓥娘暗自松了口气,回过身来看了看群臣,冲这些人意味深长的一笑,“诸位大人继续忙吧,本宫就不打扰了。等圣驾返京,本宫定会将众卿忧国忧民之心,禀明圣上!”
“等战事告捷,本宫自会请旨,不日即往各位大人府上,逐一慰问各府女眷!对了,傅大人,贵府只有一位夫人吧?贤伉俪真是鹣鲽情深,本宫盼着早日与贵夫人一见!”
一提夫人,傅侍郎面色惨变,犹如被人掐了软肋,惴惴难安。
再看厅内众人,也是惶惶之色,心知娘娘是以他们的家眷亲属作为要挟,令他们心生后顾之忧,以后做事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她这一招果然厉害!
众僚闷着声儿,目送贵妃娘娘笑笑而去,纷纷挽袖擦汗。
“左大人——左大人——”
贵妃前脚刚走,驻守在北宫门的禁军统帅戚中元后脚就到,似是刚接了传令使快马加鞭传来的加急密函,竟领了一拨侍卫、挎着腰刀,呼啦一下,闯进翰林院。
戚将军悍然而立,堵在议事厅门口,高呼宰相:
“左大人,速来接圣上手谕!”
左淳良一怔:莫非是战线来报,前方告捷?
不容迟疑,他赶忙上前,率众僚跪地叩接匡宗手谕。
双手举过头顶,接来那封火色蜡漆密封的急件,左淳良跪在地上,匆匆拆看。
看罢,宰相额头竟渗出一层细汗,他霍地站起,猝然伸手一指兵部尚书邱大人,大喝一声:
“速速将他拿下!”
戚中元拔刀在手,率千牛卫猛冲过去,在邱大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火速将他拿下,反剪着双手,绳索绑缚,堵其嘴,麻袋套头,立时押赴北宫门外所设的刑台。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厅内众人愕然,纷纷询问宰相。
“是圣上的旨意!”左淳良收起手谕,面色凝重,隔着窗眺望北宫门的方向,忐忐忑忑道:“圣上数日前,已昼夜兼程、班师回京!”
“什么?!”
群臣相顾骇然:这才短短数十日,怎就突然要班师回朝了?也未闻得战事捷报,莫非是……征战途中出了什么状况?
咚、咚、咚——
玄武门震天鼓响,连三声,押赴刑台的兵部尚书血溅屠刀之下,遭刽子手砍下脑袋,悬于北宫门,不明不白就丢了性命。
“邱大人被拖出去斩首了!”
堂堂兵部尚书,朝廷元老,居然说砍脑袋就砍脑袋,连下狱收审拷问罪责的过程都直接略去……天子重拳出击,暴戾嗜血的手段下,群臣大惊失色,人人自危:
“出大事了!”
圣上那边,一定是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