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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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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迷蒙雾气如丝绸滑过眼,散去的时候,黑夜变白天,吕洞宾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高山之中,身畔一匹黑马,拉着一架马车,马头上盖章的位置依旧,浑然天成,成马额上的一块杂色。

    山连着山,苍茫的山野,尽是异木,山下有巨川,通往远处无尽的大海,遥可见层峦之后又起高峰,半山腰处云气蓊郁,上面半截不可视。吕洞宾仰的脖子都要折了,也看不到那高峰顶处。他试了试招摇链,链子在画中世界没有任何反应。

    山海神卷不同于现实世界,在这里,无论有什么功法,神器,秘术,似乎都无效,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如此说来,真要是遇到什么事情,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本身了。

    吕洞宾略一思量,跳上车辕,朝那黑马屁股一拍:“带我去找何招娣跟韩湘,既然是你的主人把他俩弄进来,你又是你主人所绘,必然心意相通,自然晓得人在何处。”

    画中世界,马车行驶,而画卷之外,相国府灵馨阁的顶层处,善丹身形凭空出现,站在山海画卷前,手中执笔,摸着耳朵笑起来。“好你个刁钻的吕洞宾,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黑马拉着马车疾行,山中景物变化,处处皆不同人间。

    吕洞宾取下腰间的白铜酒壶:“好景跟好酒最配。”

    这善丹所绘而成马匹跟马车,载着吕洞宾悠悠前行,却是朝着最高峰而去。

    高山仰止,不久便到山下。马车看似速度不快,但实际上比起寻常来,还是相当神速的。远远地,果然看见两个人,一脸茫然的站在山下。这个方位吕洞宾记得,在灵馨阁看到山海图的时候,他就是在这个地方瞧见的两个小墨点,芝麻那么大。

    何招娣跟韩湘宿醉醒来,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的山里,对于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跟曲池水君当街撒欢上。两人醉的厉害,不知不觉走入这里后,什么都没有发觉,倒头就醉死过去,一觉醒来,才发现露宿荒野,头发上还沾着草叶树枝,正跟两只猴一样相对互帮对方摘掉,见到吕洞宾驾着一辆马车过来,一脸呆滞。

    还是韩湘先开了口:“吕洞宾,真的是你啊,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你是来接我们的?”

    何招娣想起昨夜,心中还有余气未消,横他一眼,没有做声。

    吕洞宾瞧着二人浑然无知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是啊,我来接你们的,只一会儿没看着,你们就给我生事。”

    何招娣闻言,顿时绷不住,气道:“我们怎么生事了?既然嫌我们生事,劳您大驾了,你别管就好了,谁也没求你来着。”

    韩湘安抚何招娣:“招娣,别这么说,小七的事情,我们谁都无能为力,吕洞宾也尽力了,不要迁怒他。”

    吕洞宾对韩湘道:“不用替我对她解释,我做什么,无需谁明白。不知恩者不可帮,不明理者不可交,何必浪费口舌。”

    这简直就是在骂人了,比骂人还狠,简直就是在说何招娣狼心狗肺,蛮不讲理,还胡搅蛮缠。

    何招娣并非埋怨吕洞宾对龙七不尽心尽力,只是不理解他的态度。昨夜韩湘那么失意痛苦,她好心请他陪着自己的好兄弟,结果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吕洞宾不仅冷漠拒绝,还让她别瞎掺和别人的事情,别以为自己那叫温暖,叫热心肠,叫为朋友两肋插刀,自我奉献,除了自我感动以外,对于别人,也许只是增添了负担。不是谁都愿意把伤口露给别人看。

    何招娣觉得吕洞宾的话,就像两记响亮耳光,打的她晕头转向。不过这些话,她都没跟韩湘提起过,韩湘也不知道他俩为什么弄的这么僵。

    吕洞宾临走之前,丢给何招娣一句话。

    别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有多重要,不要太多事。

    吕洞宾这话不知是不是说的何招娣,但何招娣却被这话刺伤了。

    “上车。”吕洞宾不想再费口舌,言简意赅。

    韩湘拉了拉何招娣,何招娣犟着不动,韩湘先跳上马车,又召唤她:“招娣,走啦。”

    何招娣还是犟着不动。

    吕洞宾一下子火了,朝黑马屁股就是一脚。“爱走不走,有本事,自己想办法。”

    马车就那么走了,韩湘连声呼唤,何招娣就是赌气不上,吕洞宾也不管她,带着韩湘,随着马车朝来路行驶。这马车无需他来驾驶,他就靠着车厢喝酒。善丹所绘这马车将他带入山海神卷,只要他始终在马车上,跟着马车或许便能出去。

    “吕洞宾,你真的不管招娣啦?就这么把她一个姑娘家丢在山里?”韩湘试探地问,打算寻个台阶给两人下。

    “脚长在她自己身上,难道还要我抱她上来不成?”吕洞宾刻薄道,“我只抱姑娘,她哪里像个姑娘。”

    韩湘不住回头,见何招娣还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他们走远。“可你就这样走了,她心里该有多难受。”

    “上不上车,在于她自己,她自己要不上的,有什么好难受。”吕洞宾悠闲的晃着腿。“不讲道理的是她,不是我。”

    韩湘失笑道:“吕洞宾,你什么时候开始跟女人讲道理了?以前不是你说的,跟女人讲道理,根本就没道理可言。女人只能用哄的,你一向对女人不是都特别有办法么,怎么到了何招娣这里就要跟她讲道理了?”

    吕洞宾反问:“谁会把她当做女人?”

    韩湘了然道:“你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人。”

    吕洞宾骇笑:“什么自己人,她不过是我好心收留的人,她还欠着我的账呢。我不过一时乱发了善心,结果真是害自己,这善心真不是能随便发的。”

    韩湘道:“这话听着耳熟,好像是燊哥常挂在嘴上的。”

    吕洞宾道:“你什么意思?”

    韩湘经了龙七一事,一夜之间似乎成熟了许多,他想了想措辞,对吕洞宾道:“小七的事情,教我明白一个道理,面对她时,我犯了一个最傻的错,就是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意,而是用了所有错误的方式,我认定她喜欢的人是蓝采和,就违心的帮她去追求蓝采和,其实帮她追别的男人是假,而是我想找借口呆在她身边罢了,我始终不敢向她坦白,其实吹箫的那个人是我,是因为我打心底里介意,也怕会伤了自尊,对自己和她都没有足够的信心,所以宁可自己忍受那份煎熬,宁愿一错到底,还觉得这就是男人应该的做法,自己觉得是正确的。可在女人的世界里,我们男人的道理,男人的正确,就是一种幼稚、冷漠而又可笑的无知。女人付出的是感情,要的是爱,是回应,不是我们认为的正确不正确。”

    “嘿,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从你这剑走偏锋,人来发疯的韩太岁嘴里,听到这样有道理的话,真是惊讶,果然男人最好的课堂就是女人,男人的成熟需要女人来催动。你成熟了,要不要我给你鼓鼓掌?”吕洞宾笑了两声,又敛笑严肃道:“只是你没有搞清楚,你跟龙姑娘,和我跟何招娣,根本不是一回事。任何男人对于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应该去讲道理,因为爱她,就是最大最正确的道理。”

    “不讲道理不正是所有女人的天性?”

    “何招娣是女人吗?”

    “反正她不是男人。”

    “你见过哪个女人,从来不会梳妆打扮,还力大如牛,一顿能吃好几碗饭的?”

    韩湘说不过吕洞宾,又回头去看,这一看之下,立刻惊了,何招娣不见了!

    韩湘急忙拍打吕洞宾,吕洞宾这才回头望去,远远地,只见一个倔强的背影,竟然是朝着更高的山峰而去。

    韩湘道:“招娣真的不愿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吕洞宾咬牙道:“你看吧,她是不是能把人气死,就这样的,她算什么女人!”

    韩湘对吕洞宾道:“你还是赶紧过去,把她哄好吧。”

    吕洞宾黑着脸,又朝黑马屁股踢了一脚,结果这马跟一般的马不同,只知道按照原路返回,不懂得拐弯,吕洞宾没办法,将酒壶一收,跳上马背,拽着黑马的鬃毛生生将它调转方向,马车这才又朝着那座云气蓊郁的高峰驶去。

    吕洞宾进来的时候,主意就已经打定,能被带入画卷的秘密,在于马头上被盖的那枚印章,那么,只要他牢牢占据马车,跟着那匹额头上有印章的黑马,或许就还能被带出去。他也不是真的会丢下何招娣不管,就是讨厌她多事。

    他素来自己想怎样便怎样,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有自己的行为方式,凭什么要听她在旁边唠叨,甚至是指责,更甚至还要安排他如何如何,而且,昨晚他心情也不好,态度就更加恶劣了些。

    可是,路只到山脚下,再往上就不行了。韩湘站在马车上,高声大喊:“何招娣,快下来,我们一起回去!”

    何招娣置若罔闻,继续往山上攀爬。

    吕洞宾恨得咬牙切齿,对韩湘道:“你守好这马车,我去去便回。”说着,拔腿就朝山上跑。

    韩湘不明所以,生怕两个人会打起来,也没注意马车,跟着吕洞宾跑。“有话好好说——”

    相国府灵馨阁中,山海长卷上三个小墨点一样的人在移动,善丹看得分明,呵呵笑起来:“哎呀,吕洞宾,这可真怨不得我,你看就连你的同伴都不帮你。你一直坐在马车上不下来,我还真不好动手,只要你下了马车,那就好办了。”

    善丹手中画笔一动,就在那画卷上,笔尖朝着黑马与马车一点,手中画笔宛若具有魔力,墨色从画卷中飞出,被他画笔牵动,转眼之间,那浓黑如墨的骏马和马车,尽数被吸入笔端,黑马宛若被牵引着,从山海画卷之中走了下来,善丹用笔在马额处一点,印章被抹去,黑马和马车烟消云散,只如一阵风过,吹散了形状。

    “接下去,我给他们画点什么好呢?” 善丹歪着脑袋,看脚旁边那只白胖兔子。

    他握着笔思考。

    而画卷中,吕洞宾听到韩湘的声音就跟在自己身后,顿觉不好,回身一看,果然,那骏马跟马车,一点一点凭空隐没,最终消失不见,不留任何痕迹。

    没有了马车,他们就绝了出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