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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郊外的一座庄子,永安伯陆维扬神色焦急地等在外间,每当里面传来妇人痛苦的叫声,他的眉头就要深深地皱一下。
陆老太太也跟来了,她与儿媳妇顾兰芝一样,也是今日才得知儿子养了个叫夏怜的外室,但陆老太太很高兴。当初顾兰芝生长孙的时候难产,生完还大出血,好不容易救了回来,郎中却说顾兰芝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再生。
陆家已经连续三代一脉单传了,陆老太太想要子孙兴旺,就一个长孙如何兴旺?
陆老太太试图让儿子纳妾,儿子与顾兰芝感情好,说什么都不同意,哪想到外面偷偷养了一个?
左手牵着七岁的庶孙,右手牵着五岁的庶孙女,想到里面很快就又要出来一个孙子或孙女,陆老太太的脸就笑成了菊花。一抬头看到儿子那副焦急样,陆老太太忍不住劝道:“你别急,生孩子只会一个比一个容易,没事的。”
陆维扬如何不急?产婆都说夏怜难产了!
产房里面,夏怜躺在榻上,故意大声惨叫,产婆是她早买通好的,跟着演戏。
演的差不多了,孩子也快出来了,夏怜一使劲儿,又生了个带把的。
产婆出来报喜,陆老太太喜笑颜开,她忙着看新孙子,陆维扬不顾产房还没收拾好,冲了进去。
看到他,夏怜眼泪就流下来了,无助地道歉:“伯爷,都怪我不好,我以为我就要死了,想临终再见您一次,这才叫人偷偷去请您,没想到惊动了夫人……”
提到顾兰芝,想到顾兰芝离开前哭泣愤怒的脸庞,陆维扬眼里闪过一丝悔恨,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先安慰为他生了三个孩子的夏怜。
“不怪你,都是我的错,我会向她赔罪,你怎么样?”坐在床边,陆维扬握住了夏怜的手。
夏怜只是个农家姑娘,没什么教养,但她天生柔弱貌,肤色雪白,我见犹怜,此时她乌黑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黏在腮边,憔悴又惹人怜爱。见陆维扬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夏怜摇摇头,推开男人的手道:“我没事,伯爷快去看看夫人吧,若因为我连累夫人与伯爷的感情,那我还不如死了……”
“别这么说。”陆维扬一把捂住了夏怜的嘴。
两人互相凝望,无声胜有声。
等夏怜累得睡着了,陆维扬才从里面出来了,对陆老太太道:“母亲,一切都是儿子的错,我现在就去找兰芝。”
陆老太太撇撇嘴,叫丫鬟领孙子孙女下去,她带着儿子走到院子里,低声道:“她肯定回娘家了,你现在过去,还不是白白被顾家人骂一顿?不用去,哪个男人没个三妻四妾,她都不能生了,咱们没嫌弃她已经够对得起她了。”
陆维扬垂眸不语,却想起了母亲与兰芝吵得最厉害的那两年。
陆维扬很喜欢顾兰芝,喜欢到愿意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个,可那两年,他去见母亲,母亲怨他偏心妻子,他去见兰芝,兰芝又怨他劝不住母亲,两边都是埋怨,陆维扬很累,有次他出来散心,恰逢大雨,他跑去最近的农家躲雨,开门的姑娘,正是夏怜。
柔弱温柔的夏怜,胆小害羞的夏怜,毫无预兆地击中了陆维扬的心。后来,夏怜被人逼债求到他头上,陆维扬就帮了夏怜一把,夏怜愿以身相许,陆维扬拒绝了,但夏怜扑过来抱住他,哭着求他,陆维扬就……
陆维扬舍不下夏怜,也不想惹顾兰芝伤心,所以他希望能一直瞒下去,没想到,今天事发。
该怎么办?
陆维扬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得去见兰芝。
“娘,兰芝不能再生,也是因为儿子。”陆维扬低声道,说完,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朝外走去。
望着儿子的背影,陆老太太气得跺了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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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侯府。
柳氏与两个老姨娘、俞氏、曹氏都来了萧老太君的万春堂。
柳氏是顾兰芝的嫡母,苗老姨娘是顾兰芝的生母,该来。俞氏、曹氏是顾兰芝的嫂子,也该来,只有赵老姨娘是厚着脸皮自己来的,一脸很关心顾兰芝的样子。萧老太君现在一心扑在孙女身上,就没理会。
顾兰芝哭够了,洗把脸重新装扮后,出来对萧老太君道:“祖母,我想好了,我要与他和离。”
因为纳妾的事,顾兰芝这几年心里都卡着一根刺,有时候累得慌,她都动过要不就给丈夫挑个老实姨娘的念头,但每次她一提,陆维扬就一口否决,抱着她说他心里只有她,顾兰芝暖暖的,很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么好的丈夫。
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陆维扬居然早就养了外室,那庶子怎么看都六七岁的模样了,陆维扬瞒得她好苦!
忍着再次漫上来的眼泪,顾兰芝态度坚定地道。
那样虚伪的男人,她不要了!
萧老太君了解自己的孙女,虽是庶出,从小却被娇养长大,丁点委屈都不愿忍,只是和离事大,关系女人的一辈子,萧老太君希望孙女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届时无论孙女怎么选择,她都会站在孙女这边。
只是没等萧老太君表态,苗老姨娘先坐不住了,走过去拉住女儿的手苦劝道:“兰芝你说什么傻话,你若和离了,你让季安怎么办?他才九岁,你忍心叫他小小年纪就与母亲分离?”
“就是就是。”赵老姨娘也走过来,一脸不赞同地看着顾兰芝:“兰芝啊,你是正经的永安伯夫人,那个外室再受宠也绕不过你去,就算进了侯府,她也得先给你敬碗茶,事事低你一头,你一生气让了位子,回头姓陆的娶她进门怎么办?到时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季安孤零零的如何应付?再说了,男人纳妾是常事,就算头两年夫妻恩爱,时间一长男人都会变心,你该把心思放在孩子上,别计较太多。”
顾兰芝本来挺坚决的,被两个加起来快九十岁的长辈一说,不禁动摇起来。
柳氏很想与赵老姨娘对着干,可想到陆季安,柳氏就不想拿顾兰芳的婚姻大事与赵老姨娘赌气,因此也劝道:“兰芝啊,母亲知道你生气,是该生气,陆维扬这事办得不厚道,他欺负你,也没把咱们承恩侯府放在眼里。这样,你先领着季安在家里住几日,晾晾陆家,等陆维扬诚心悔过了,你再随他回去。”
顾兰芝瞅瞅嫡母,再看看身边的生母,最后将目光投向了萧老太君:“祖母,你说我该怎么办?”
萧老太君沉着脸道:“你且回兰院住下,其他的事,祖母替你做主。”
顾兰芝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苗老姨娘陪女儿走了,娘俩刚走不久,门房派人来报,姑爷陆维扬来了。
赵老姨娘眼睛一亮,想留下来看热闹。
萧老太君斜了她一眼,将赵老姨娘、曹氏婆媳俩撵走了,只留了正房的柳氏、俞氏。
陆维扬来到万春堂,只见萧老太君、柳氏、俞氏三代主母,没见到妻子,便知今日他是没机会与妻子当面说话了,遂低头走到萧老太君面前,一撩衣摆跪了下去,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错过,并无任何狡辩之词。
萧老太君的身份摆在那儿,有些难听的话她想说却不适合说,就递了儿媳妇柳氏一个眼色。
柳氏一心瞪陆维扬呢,没看见!
俞氏瞧见了,立即扮起黑脸,以嫂子的身份,训了陆维扬一顿:“伯爷,兰芝在我们侯府可半点委屈都没受过,想当年她为了给你们陆家绵延子嗣,差点丢了一条命,你却这样对她,你也是读书明理的人,怎么忍心?”
陆维扬满面羞愧,低头道:“嫂子教训的是,维扬知错了。”
萧老太君终于接口,淡淡问:“那母子三人……四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陆维扬抿了下唇。
萧老太君见了,冷笑道:“怎么,一个不知廉耻、与你无媒苟合的女子,你还想接她回府?”
萧老太君发怒,连当今圣上都要发憷,陆维扬下意识地道:“维扬不敢,只是那三个孩子……”
柳氏气道:“你还有脸提!”
陆维扬沉默。
俞氏叹道:“伯爷,不是我说你,你想纳妾,兰芝会不许吗?你光明正大的提出来,兰芝或许会难受一阵,但也就应了,姨娘、孩子的名分该给都给,可你不走明路,背着她在外面养外室,既伤了她的心,也落了她的脸面,往后你让她怎么出门做客?”
俞氏说话虽然比柳氏客气,却句句都戳中了陆维扬的心窝。
自己犯错在先,陆维扬主动道:“孩子我会接进伯府,夏氏继续住外面,永生不得入陆家一步。”
萧老太君面露讽刺:“住外面?这么说,你以后还打算去找她?也罢,既然你舍不得那个夏氏,我们顾家成全你。李嬷嬷,你去准备笔墨纸砚,请伯爷写封和离书,从此顾、陆两家再不相干。”
李嬷嬷转身就去准备了。
陆维扬大惊,眼看李嬷嬷去了偏室,陆维扬急道:“老太君,您,您别这样,好,我答应您,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见夏氏,只求老太君别再提和离!”
夏怜于他,只是一朵供他散心解乏的路边野花,顾兰芝才是他最爱的女人。
萧老太君刚要说话,一个小丫鬟喜滋滋地跑了过来,老远就高声报喜:“老太君,侯爷回来了!”
丈夫回来了?
俞氏一激动,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柳氏、萧老太君同样扬起脖子,殷切地朝外望去。
只有背对门口跪着的陆维扬,全身突然冒出涔涔冷汗。
承恩侯顾崇严,当今圣上的亲表弟,也是本朝最英勇无敌的大将军,陆维扬犹记得他与顾兰芝成亲那日,顾崇严曾握着他的肩膀,笑着道:“伯爷,我就兰芝一个妹妹,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将来你敢欺负兰芝,就别怪我这双拳头。”
男人在笑,可捏着他肩膀的那只大手,却几乎捏碎他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