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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觉得无法理解‘所有紧跟时事热点的辩题,都不太容易设计得很公平’这个观点么?”面对丁理慧的疑问,冯见雄先确认了一下。
不是他碎烦,而是他自己觉得这个观点再容易理解、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丁理慧明确给与了肯定:“嗯,就是针对这一点,能详细说说么?”
冯见雄用左手食指扶了一下耳边因为汗水而下滑的眼镜腿,顺势挠了挠太阳穴,一副“这都不理解,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啊”的表情。
想了一会儿,他决定换一种深入浅出的说辞:“这样吧,为了通俗易懂,我举两个前人的例子来说明好了——丁学姐对于国际大专辩论赛应该有所了解吧?”
丁理慧:“还行吧,原先每年都有报道过。”
冯见雄松了口气:“那就好办了,15年前,这项赛事刚刚被我们大陆的学校接触到时——就是90年,那场决赛,金陵大学和湾湾大学的比赛,辩‘人类是否有可能和平共处’这个题目,最后金陵大学输给了湾湾大学,还有印象么?”
“呃……我不知道,你能扫盲一下么?”
丁理慧说着,顿时有些泄气:尼玛能不能不要把这么冷僻的知识当成别人理所当然该知道的啊!很坑的有木有!
冯见雄:“行,那我长话短说:那时候国际大专辩论赛的赛制是没有交叉提问的,只有每一方每个辩手各自三分钟的陈词,加上自由辩论。所以很容易套路化地提前准备,层层递进。金陵大学在前面几轮都是靠赛前准备、分工合作赢下来的,但是决赛的时候遇到湾湾大学就明显僵硬、生硬,最后落败了。
但今天我要说的观点是:当年金陵大学作为正方,其实输得很可惜,因为他们相当程度上是输给了时势:那场比赛中,金陵大学一项反复论证的重要论据,就是‘经济全球化,包括市场的全球化和发达国家投资的全球化,可以减少人类以战争为手段解决争端的概率’。
那个观点具体来说,就是资本主义强国在全球都有大量海外投资之后、他们就不太愿意武力侵略这些国家,以免自己的海外投资受损。同时,他们也不太愿意因为战争,而导致那些拥有巨大国内市场的国家不再采购他们的商品。
久而久之,战争就会越来越少。即使有伊拉克阿富汗利比亚等少数几个依然战乱不断的国家,那也只是因为它们没有拥抱经济全球化,没有融入全球分工——这份道理,我们今天的人应该很容易理解吧。”
冯见雄说到这里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好让丁理慧消化一下刚才的内容。
丁理慧想明白之后,捧哏追问:“嗯,没毛病,确实是这个道理——那当时为什么金陵大学输了呢?”
冯见雄喝了一口水,侃侃而谈:“因为这个辩题出现的时机不对——当时,金陵大学为了辩论经济全球化有利于和平,举了柏林-墙倒下的例子,举了‘拿破仑和元首一次次试图武力整合欧洲,但是都失败了,然而今天统一后的两德试图用经济手段侵蚀全欧洲市场,却有成功的趋势’作为例子。
但可惜的是,1990年的8月,两德才刚刚统一。欧共体——也就是欧盟的前身——对于德国经济统一欧洲、确保欧洲不再发生战争的效果,世人还没有看到。
所以湾湾大学代表队用‘两德统一和欧共体也没什么效果’、‘虽然曼德拉出狱了、但南非种族-问题解决也看不到什么前景’这样的现状死缠烂打,最后赢了比赛——而事实上,三年之后曼德拉就当上了南非总统,把金陵大学代表队当年预言的非暴力解决方案实现了。
当然,当年那场比赛中,金陵大学最大的一点软肋,是没能预言苏联的灭亡——他们花了大量的篇幅说这个世界正在南北从对抗转向对话、经济也在全球化、投资正在国际化,却不敢说苏联那种制度必然灭亡。
苏联,距离那场辩论赛,还需要一年的时间才灭亡。如此一来,在世界还处在冷战之中、华约还有一个经互会在那儿撑着的情况下,一切试图论证世界会统一于经济自由主义的论证,也就成了泡影。谁敢相信铁幕之后的国家也会融入‘因为向钱看所以不想打仗’的世界?”
听到这里,丁理慧也忍不住眼神放光,作醍醐灌顶状地开始奋笔疾书记笔记。
“我懂了!你是想说,在一些紧跟时事热点的辩题上,对未来的严密预言和展望能力,对辩题的胜负有极大的帮助,对么?如果当年的那场比赛再拖后一年举办,金陵大学肯定完胜湾湾大学了吧?即使不延后,只要金陵大学代表队能够严密地论证苏联必亡,他们也能赢得比赛,是这个意思么?”
冯见雄云淡风轻地预言:“差不多吧,不过你的第一个假设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拖后一年,全世界都看到苏联灭亡了,这个辩题也就没资格拿来当国际大专辩论赛决赛的题目了——苏联都嗝屁了,地球人都知道全球化这个‘昭昭天命’肯定会减少战争啊,还有什么好辩的?除非哪天独裁者唐……呃,不好意思,口误。”
冯见雄连忙拿起杯子,假装喝水压压惊,心说幸好没把哥在2020年看到的逆全球化浪潮说出来。
“独裁者唐是谁?”丁理慧狐疑地看着冯见雄,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挖掘些什么,但是没有成功。
她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回到正题,梳理了一下刚才冯见雄的话,总结道:“所以说,你认为今天的比赛你们之所以赢,是因为你们队的队员对于未来大势的展望比对手更加透彻?
或者更通俗地说,因为任何关于互联网传媒形态发展相关的辩题,都和未来展望息息相关。而你恰恰对未来学有所研究、觉得自己能预言未来?”
冯见雄牛逼哄哄地接过了这个锅:“没错,我其实很想告诉你:我是从15年后的世界穿越回来的,所以我为未来15年的展望无所不知——可惜,没人信我啊。”
“嘶——还真是不谦虚啊。”丁理慧一时失神,竟然直接把内心的心理活动说了出来。
不过也没办法,实在是冯见雄刚才那种狂拽酷炫吊炸天的表态,过于让人震惊了。
“那你……你觉得今天新传院输了,是理所应当的了?”
“当然,其实和他们的实力没什么关系。他们在赛场上并没有做错什么,唯一错就错在居然跟我辩一个涉及未来展望的辩题——恕我直言,目前的地球人,只要跟我辩论跟未来展望相关的题目,无论是谁,都会输的。”
“呃……好吧,我会把这句话放到娱乐节目时段的,如果国庆之后校台有娱乐节目。”丁理慧尴尬地笑笑,内心已经彻底把冯见雄的话当成是男女生之间的开玩笑、聊天打屁吹牛逼了。
她又跟虞美琴叙了几句旧,这便起身告辞:“谢谢你们接受采访,我马上要赶回去剪节目了,如果你们下午不急着离校的话,欢迎你们三点半准时收听哦。”
“唉,这世道,都告诉别人老子是穿越者了,识相的就该把劳资当限知膜拜。结果都没人信我,真是寂寞如雪啊。”冯见雄的内心,感慨万分。
目送丁理慧走到休息室门口,他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一个问题,追问道:“丁学姐,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么?”
丁理慧扶着门框,促狭地回眸一笑:“怎么?私人问题?莫非想问我是不是单生?”
“当然不是——我是听美琴姐说,你去年也跟她一样想过转专业。为什么你好好的播音主持不念,反而想学编导呢?我只是有点好奇。”
丁理慧和善地回答:“小弟弟,传媒圈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做主播,确实容易走捷径走红,但是是非也多。多懂一些幕后的工作,多少有一点底气和退路。”
说完,丁理慧头也不回的走了,并没有人看到她的表情闪过一丝回忆的落寞。
“原来是这样……”冯见雄若有所思,一边也收拾好东西,准备闪人。
“到底是哪样?”和他并肩而行的虞美琴捅捅他的胳膊,轻声问道。
冯见雄耸耸肩:“那还不好理解?当女主播容易被编导的领导潜呗。自己学会怎么做幕后编导,慢慢熬起来,虽然赚不到快钱、也爬不快,好歹不用被人潜啊。”
“这样啊?她倒一直没和我说过,我也就没往那个方面想。”虞美琴显然是刚刚才被提醒着想明白这种可能性,微微也有些诧异。去年那些短暂的交往,一直让虞美琴觉得丁理慧肯定比她放得开。
金陵师大原本有句俗语,叫“编导班中无处女”,没想到丁理慧倒是因为洁身自好才试图双修两个学位,给自己留条退路,实在是外人难以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