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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陈二嫂婆媳和蒲草抱着孩子坐在马车上,当真是归心似箭,催着东子赶着枣红马一路小跑就进了村子。到得自家门前,一见得院子里外站得都是村人,老少几人还猜着出了什么事。结果一听张二婶子那般大放厥词,陈二嫂攒了几日的惊吓惧怕都转成了火气,跳下车就抓张二婶子当了出气筒了。
张二婶子一见是刚才被她攀诬的正主回来了,自然心虚,眼珠儿一转就满地打滚儿喊着,“哎呀,我肚子疼啊,我大牙也被打掉了,老陈家这是要杀人了。”
这会儿围观的村人也醒过神儿来了,纷纷扭头看向院外。那两扇大开的马车门里当先跳下两个活蹦乱跳的淘气小子,蒲草也是随后掺扶着陈大娘下来。众人都是一脸惊喜的聚上前,七嘴八舌问候起来。
“这两个小子都好了?这趟可遭了罪了吧,以后离那河边远点儿吧。”
“就是,就是,陈大娘吓坏了吧,村口大伙儿都跟着悬心呢。”
两个淘气小子被众人围着,脸色都是羞得通红,偷眼扫向躲在众人身后的几个玩伴,立时猫着腰就从空隙里钻了出去。将军和小兵们终于胜利大会师,自是欢喜的笑闹翻了天。
山子又是个大方的脾气,带着胖墩儿把逛街打劫回来的“战利品”送了大半出去,惹得一众淘气小子们更是笑得嘴角咧到耳根了。
老太太和小媳妇儿们见得如此,那离得最近的两人就要上前拦阻。毕竟那些吃食玩物都是银钱买回来的,他们也不好总占便宜。
蒲草却是笑着推了她们应道,“婶子、嫂子们客套什么,都是些不值钱的玩物,孩子们高兴就好。”
春妮这会儿也跑过来抱了蒲草的胳膊,一迭声问道,“这俩孩子都好了,不用再喝药汤了?”
“不用,都好利索了,以后这几日都拘在家里养养就成。”蒲草应了一句,又扭头同村人说道,“两个孩子这次可是有些凶险,我和大娘、二嫂都是吓坏了。这不,今早儿在药堂又多买了些治风寒的药丸。谁家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大伙就赶紧来拿一丸回去吃,千万别让孩子遭罪啊。”
“哎呀,那可太谢谢了,蒲草心善,最是心疼孩子啊。”
“可不是,我家小子见了蒲草比见我都亲香。”
天下女子皆是一般,成婚之后心里除了男人就是孩子了。男人是她的依靠,只要没人觊觎平日也不太放在心里,但是孩子可就是心头肉最软那块肉了。大大小小不论哪个有些不舒坦,当娘的都是千倍万倍的心疼。
这会儿听得蒲草这般细心,尚且没忘照顾各家的淘小子们,她们怎么能不感激?各个都是真心相谢,言语间又是亲热了三分。
陈大娘也是笑眯眯附和道,“这次进城可多亏了蒲草和方公子了,要不然两个孩子可真有些玄乎了。”
“大娘,婶子和嫂子们同我客套两句就算了,您怎么也跟着说起外道话了。这外边天气冷,咱们进屋去说吧。”蒲草说笑着招呼众人,“嫂子们,我带了两盒点心回来,都进屋去吃两块再回家吧。”
“不了,不了。”众人就是脸皮同城墙那般厚,也不好在自家孩子得了吃食玩物和保命药丸之后,还要随进屋去再贪两块点心啊。各个都是摆手拒绝,笑嘻嘻打了招呼就走了。
陈二嫂生怕两个孩子风寒再有反复,一手一个从街上扯了他们回来嘱咐道,“你们都老实些,在家好好将养几日,若不然就把天天熬药汤给你们当水喝。”
两个小子惧于药汤苦涩,只得皱着小脸摆摆手散了一众“兵卒”。蒲草带着闻讯赶出来的喜鹊去车上搬东西,春妮本想跟去看看蒲草给她带了什么好吃食回来,不想眼角扫过院子之时突然想起一事,惊喊道,“哎呀,那泼妇哪去了,我还没扯烂她的嘴呢,她怎么就跑了?”
陈二嫂也是想起了这事儿,恨得跺脚道,“这烂嘴巴的长舌妇,保管是趁着刚才大伙儿说话的时候跑没影儿了。”
陈大娘不愿惹事,笑着摆手安抚道,“行了,跟她那样的蠢人计较什么,赶紧进屋吧。”
这时候,陈大伯父子连带刘厚生几个听得动静都从温室赶了过来,众人说笑着进屋小坐了片刻就散了。
蒲草回到自家,分了点心和玩物放到炕上,让桃花和山子一起说话玩耍,然后问起喜鹊和春妮听得家里这几日无事,才算彻底放心。
喜鹊见得日头到了头顶儿,赶忙张罗着去厨下做饭。蒲草同春妮兴致勃勃展开一匹柔软的棉布料子,商量着要给几月后出世的孩子做些衣衫用物。
结果正是说笑的热闹之时,就听门外有人呼喊。蒲草扔下布料出去一看,就见院门外居然齐刷刷站了四个老头儿老太太。她愣了好半晌,赶忙招呼屋里的春妮儿,“妮子快来,你家爹娘和…嗯,那个公婆一起来了。”
春妮儿一脸疑惑的从屋里走出来,嚷道,“怎么可能,我公婆哪有脸见我爹娘…”
蒲草赶忙瞪了她一眼,然后扯着她就笑着迎了出去,“大娘大爷,你们怎么都来了,快进屋坐!”
李老太手里拎着一只篮子,李老头儿手里则掐着一只还在咕咕哀叫的母鸡,两人抢上前两步拉了蒲草和春妮就问道,“家里孩子可是没事儿了?我们这今早才听得消息,赶忙过来看看。”
蒲草见得这老两口连个大袄都没穿就顶着北风赶来了,脖子耳朵都冻得通红。她心里感激,赶忙安抚道,“大娘大伯别着急,孩子没事儿了,在屋里玩呢。”
“那就好,那就好。”李老太太松了一口气,一迭声的念叨着,“佛祖保佑啊,佛祖保佑!”
李老头憨憨一笑,指了一旁一脸尴尬的刘家老两口说道,“我们这走到半路了,正好遇到你公婆也往这里赶,正好就一同就伴儿了。妮子啊,赶紧扶你婆婆进去,外面冷着呢。”
春妮当然听得出老爹这是替公婆找坡下驴呢,可她还是低了头装作没听到,死活不愿上前。这两月虽然她吃了刘家的母鸡,又回赠过两条鲤鱼,也勉强算是有些来往,但每每想起这几年她和生子受得委屈苛待,就怎么也不愿这么原谅他们。
刘老太太见儿媳冷着脸,脸上堆着的笑就僵住了,怯生生把手里的端的四个咸鸭蛋递上前,小声说道,“我们家里还有活计就不进去了,这是秋时腌下的几个鸭蛋,晚上煮煮给孩子补补身子吧。”
若是别的事情,蒲草就不插话了,毕竟这是刘家家事。但是刘老太上门是为了送鸭蛋给山子补身体,她就不好装糊涂了。
她使劲儿扯了扯春妮的袖子,然后上前接了那小盆儿笑道,“山子不过得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儿,倒让婶子和大叔惦记了。这都到了家门口儿,怎么能不进去坐坐?再忙的活计也不差喝口茶的功夫啊。”
她说着就扶了刘老太太往院里走,春妮最听蒲草的主意,见她这般就是心里不愿也没再阻拦,撅着嘴上前扶了自己亲娘随后也跟了上去,李老头儿自然也是笑眯眯请了刘老头一起同行。
李老太进屋见了山子,把他抱在怀里仔细问了半晌,见得这小子果真能吃能喝,脸色也是红扑扑,这才彻底放了心。
蒲草打发喜鹊去温室喊了刘后生回来,然后主仆两个就避去了灶间,把堂屋让给了李刘两家人说话儿。
喜鹊好奇心重,不时借着送茶水、取围裙之类的机会偷听几句,然后笑嘻嘻学给蒲草听,末了又道,“奴婢听刘嫂子说过,这刘家老头儿老太太可没少折磨人,这才晾了几日就轻易原谅他们了,以后能不能再惹事啊?”
蒲草手里切着猪肉,笑道,“老话儿不是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他们除了贪婪和偏心小儿这两样毛病,倒也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如今年岁大了,也知道以前做了错事,就不要再计较那么多了。那毕竟是春妮肚里孩子的爷爷奶奶,若是太生分了,传出去外人听了可名声不好。”
喜鹊想了想也是点头,“刘嫂子就是嘴上厉害,心里可软着呢,以后这老头儿老太太帮忙带带孩子,她怎么也不能看着他们受苦就是了。”
主仆两人小声说笑着,手下忙碌不停,很快就整治了四个菜,蒸了一锅白米饭。待得蒲草进屋张罗放桌子的时候,见得刘家老头老太太都是眼睛泛红,脸上却是带了笑,猜得他们两家必是有所缓和,于是就道,“今日,难得大娘大伯和婶子叔叔都在,我家山子又是逃过一小难。我做了几个好菜,咱们庆贺一下。”
李老太把蒲草当了亲闺女,听得这话也没客套,刘老太却是赶忙站起来半躬着身子客套,“哎呀,家里早晨贴了饼子,我们回去热热就行,可不在这吃了。”
蒲草哪是那没眼色的人,笑着上前扶了老太太坐好,又喊了刘厚生去东屋搬了一坛子苞谷酒。
很快,饭菜就端了上来,刘老头和李老头这亲家俩端着酒碗一边滋溜溜喝着一边说着闲话,都是亲近不少。一众老少女子们也是带着两个孩子吃饭夹菜,说笑得很是热闹。
刘厚生耳里听着,眼里看着,心底最深处压着的那块大石彻底消失无踪了。他偷偷抹了抹眼角儿,一口气闷下整碗的苞谷酒。
门外,正午的日头仿似又暖了三分,融得院子角落的积雪坍塌了一小块。这日子啊,眼见是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