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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璁沉默了一会儿,心想这还真算的挺准。
要不你再给我算算生辰八字, 看我能活多久?
他轻咳了一声, 并没有评价有关这判词的任何细节, 只平稳开口道:“你要知道,既然你没有用兵的经验,朕便不会轻易的任命你为武官。”
俞大猷嘿嘿一笑, 点头道:“这倒是不假。”
这汉子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本身也没什么坏心眼, 只是太率直了些。
在朝廷里, 最忌讳的便是这一点。
大家都在打牌,都在藏着自己的盘算和心思。
你这样大大咧咧的把底牌全都亮了出来, 也难怪会被算计一辈子。
虞璁虽然清楚每个人物的命运, 却不可能照顾影响他们每一个人。
何况有些话,现在跟他直白的讲清楚, 他也未必能懂。
只能说日后尽力护着他, 多的不一定能做到了。
“陛下,”俞大猷想了一会, 再度起身作揖道:“草民并无经验, 这一点不假。”
“但是草民精通棍术刀法, 又将兵法细读吃透,自以为差不到哪里去。”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火热的赤诚:“敢请陛下准许草民去冲锋陷阵, 定然会不辱使命!”
这又是自我吹嘘又是打包票的, 听得胡宗宪心里一愣一愣的。
都是等同于状元般的出身, 怎么这人跟个草包似的,嘴里就没点谱。
虞璁瞥了眼胡宗宪的脸色,心里哭笑不得。
这两货,将来搞不好得吵起来。
原本是召见二人,现在变成了俞大猷一个人的独角戏。
这小胡同学还真的是性子颇好,一看就早早的接触过人情世故。
单是今天看俞大猷这么说话,都能知道他将来得一路的得罪人……
“那朕就明说了。”虞璁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来年四月前后,有场小仗要打,你先去执罡军那里报道吧。”
到底是让你当将领还是士兵,暂时还不太想定。
这俞大猷哪里在意自己有没有封官,一听说有仗可以打,立马脸上就露出欢天喜地的笑容来。
胡宗宪见这厮终于不折腾了,暗中松了口气,准备自己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对了陛下!”俞大猷又抬起头来,认真道:“臣有一个老师,当称是文武全才,不输于阳明先生!”
自己还没落定就急着举荐他人,也只有他能干得出来了……
虞璁听到王阳明被拎出来对比,不由得动了念头,索性惯着他道:“谁?”
“今年的会元,唐顺之!”俞大猷跟哈士奇似的,就差摇尾巴了:“他文武不输辛弃疾,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当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了!”
会元?
大概是搞自主招生太久了,虞璁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会元是什么。
解元是乡试第一,会元是会试第一名,状元则是殿试第一名。
嘉靖八年正巧是会试之时,又碰着了寻仙考在京城和试点几省的展开,对于虞璁而言,还真是头一回。
他当时清楚,这靠四书五经的科举制度必将被重改,自然对这最后一次旧举不太上心。
何况自己也是头一回殿试,稀里糊涂就顺着流程走完了。
但是!
今年的主考官,可不是张璁,而是杨慎啊!
能过杨慎的法眼,拿到会试第一的,想必文采不差。
能够教出俞大猷这样的怪才,武功比他还好的,肯定也相当牛逼了。
虞璁这么一合计,越发觉得自己漏了个好苗子,直接问道:“他现在在哪?”
不对,这既然是老法子考试上来的,现在应该就在国子监呢吧。
“听说在兵部,不知道是什么官。”俞大猷咧嘴一笑道:“这刚进京城不久,还没见着人呢。”
嗯?刚考上来就进兵部了?
虞璁感觉哪里不对,心想回头得问问杨慎,又习惯性的随口问道:“多大年纪了?”
“二十二,快二十三了吧。”
胡宗宪正在喝茶,差点没喷出来。
俞大猷你都二十七了,拜个比你还小的师父,不合适吧?
“朕知道了,唐顺之是吧。”虞璁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消停会了。
胡宗宪毕竟还年轻,虽然应答有度,还对倭寇之乱颇有见解,但确实还需要历练沉淀一番。
君臣三人简单聊了会儿才散,没过多久,陆炳就回来探望虞璁了。
他心知皇上天天忙的只有晚上才有功夫,又喜欢自己,每次一见面就忍不住笑,索性放宽了内心的拘谨,多来乾清殿里走走。
如今的陆统领已经率领了执罡军和锦衣卫,一时间风头无量。
原先梦魇护驾的事情也渐渐改了口风,说陆大人武功极高,只有他在皇帝才能放心睡觉。
虞璁想着之前俞大猷花里胡哨的一通夸,忽然起了好奇心,问道:“阿彷,你会武功的吧。”
陆炳怔了下,只点了点头,不多解释。
这中国古代的功夫,虽然没金庸古龙里那么神乎其神,但确实有过人之处。
虽然现世里有很多江湖骗子,也确实顶着太极的名头被自由搏击教做人,但是虞璁在这一刻,突然感觉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不是一般人。
“你,都会什么?”
陆炳想了想道:“都会一点。”
虞璁索性不再盘问,只唤道:“鹤奴,你把殿里这几个椅子搬开,再取九节鞭来。”
不过一会儿,鹤奴不知从哪捧了泛着银光的钢鞭来,在递给陆炳之后就相当自觉的缩墙角里,生怕被扫到。
所谓的九节鞭,并不是长长的皮鞭,而是类似双节棍的加强版。
五个铁环相扣时宛如梅花,冷硬的钢铁泛着寒光,看起来便杀伤力极强。
虞璁看到这玩意儿时心里也有些犯怵,有点想和鹤奴一起缩墙角里。
他心想要是敢打着我你就完了,一边强装镇定道:“试试看?”
陆炳略一点头,突然就一抬手腕,只听见钢鞭与石阶相撞,瞬间爆发出一声又脆又亮的声响,整个人登时行云流水的便动了起来。
平日里的他沉如磐石,也就在床上会动几分情态,此刻简直如换了个人似的,从每一节骨头到身姿都灵动自如,又绷着恰如其分的力量。
长鞭一抡一扫,便如同银鸟遥相追逐般乱了光影,陆炳腿肩背膝或抬或弯,整个人顺着鞭势抬袖回身,在银光闪耀间淡定自如,又透着几分对力量的恣意控制。
他的步法沉稳有度,抬袖回眸从容不迫,鞭花如轮如串,又收放自如若迎风回浪的长龙,在肩侧膝前或横扫翻滚,或高扬舒展。
直到又是啪的一声亮响,九节长鞭如群鸟归巢般齐齐收回入掌,陆炳略一折腰,依旧如从前般沉默安静。
皇上被这一通才艺展示看的有些懵,心想自家男人果然是骨骼清奇啊,连这都会……
“别的也会么?”
陆炳微微点头,神情不骄不傲。
虞璁忍住上前吧唧他一口的冲动,心想以后没事儿可以让他把十八般武艺刷一套,也算是课间娱乐了。
鹤奴原本缩在角落里,这一刻也看的有点懵。
陆大人当真厉害啊,这一套下来,连旁边的蜡烛都没有被扫倒。
“来来来,坐下来喝茶。”皇帝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接了鞭子招呼道:“咱们仨好久没聚一块,来聊聊天啊。”
虞璁这一接,心里又是一惊。
这玩意儿真有点沉——自家心肝儿体能是真不错啊。
三人拿了糕点水果,边吃边聊,席间虞璁听着鹤奴逗趣讲笑话,隐隐约约又想起来了什么。
很多事不是他看史书的时候没过脑子,是细节太多,一时半会不可能全都蹦出来。
自打见着这俞大猷之后,他就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印象这么深。
想来想去,这呆子也被陆炳救过。
这大明朝里尔虞我诈不少,率直爱得罪人的也不少。
前有徐阶冒犯张璁,后有被拍成电影主角的沈炼。
这俞大猷因为被胡宗宪甩锅入狱,还被嘉靖帝剥了世袭荫庇的特权,要不是陆炳用钱财贿赂严世藩,让他去大同戴罪立功,还真没后头的那些事。
虞璁喝着茶抬了眸子,忍不住又瞧了一眼那沉着平静的陆统领。
他依旧长眉寒眸,薄唇微抿。
哪怕在床上也一副专注又隐忍的神情,性感到令人沉迷。
同样是他,救了直言犯上的徐阶,救了痛哭流涕的杨慎,救了这不知圆滑的俞大猷,救了许许多多个能救下这大明朝的人物。
历史中的嘉靖帝喜怒无常、暴躁嗜血,动辄大开杀戒,连宫女们都难逃一死。
可是陆炳可以游走在刀剑之上,既安抚帝心,又能不动声色的暗中使出援手。
除了夏言被杀之事与他有关之外,几乎再无污点。
陆炳见皇上一直瞅着他,略有些诧异的也回望了过去。
鹤奴察觉气氛有点暧昧,悄咪咪的闭嘴,溜去东殿陪黄公公看月亮去了。
虞璁与他的目光相接,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到底这辈子栽在你的手里了。
他凑上前落下一吻,起身拽了他的袖子往另一边走。
“陛下,什么事?”
“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