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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天空中的月亮慢慢从弯牙儿变得圆润,时间也跟着向中秋逼近。在闺房里待了十几日,不曾出门的花无艳突发心思想出去走走,屏退了负责伺候她,同时也是为了监视她的两名侍女,花无艳换了一身碧罗衫出门。
刚一出门,触目便是深秋季节落下的梧桐叶,铺满了地面,没有一丝缝隙。无艳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在地上捡起一枚树叶,盯着它看了很久后,突然将它捏碎。碎成残片,从她的手中流散到地上。
“秋到百盛衰,人心不静,枯叶何其无辜!”
无艳抬头向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凤倾逸正坐在一棵梧桐树的枝干上,脑袋靠着树干,一条腿搭在枝干上,另一条腿一晃一晃的,嘴里还叼着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此时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花无艳抬着头,问凤倾逸。
凤倾逸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扭过头望着站在树下的她,笑道:“当然是在这里等你出来,天天在这里候着,都不见你出现。你待在房里都不闷吗?也不出来走走。”
“闷,当然闷。可是出来走走后,就不闷了吗?”不答反问,花无艳不再望向凤倾逸,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凤倾逸从树上翻身下来,走到花无艳跟前,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问道:“你真的不考虑跟着我离开?”
见花无艳不答话,凤倾逸又接着问道,“机会可只有一次,嫁过去了可就没有了。”
“为什么要跟着你离开?碧云谷才是我的家。”花无艳最后望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站起身向着另一边走去。接着身后传来脚步声,知道凤倾逸已经从树上翻身下来,此时正跟在她的身后。
花无艳继续向前走去,身后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她有些恼了,转过身来愤愤地望着他,问道:“你候在院落外不就是为了找我吗?你想说什么事就快点说,我很忙。”
“忙什么?”
“忙着嫁人!”
“小孩子!”听到花无艳的回答,凤倾逸哭笑不得,她明明就百般不愿。于是他轻笑出声,对她解释道:“你母亲来找过我了,让我在你大婚之后就离开碧云谷。你一直待在屋子里,我不方便来你院子找你,就只能在外面候着等你出来。”
“那就走呗。”她耸耸肩,表示无谓。这世间她救过的人多了去了,走或留对她而言,不过尔尔。
“我都还未报答于你,你便让我离开,不觉得亏待了自己吗?”
“你能给我什么?我堂堂花医阁大小姐需要你给我什么?”花无艳不答反问。
夜郎果然自大!
凤倾逸头痛地揉着自己的额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给无艳解释。难道他要告诉她,这世界上除了碧云谷,还有更大的天地吗?隐居世家的悲哀,这一刻,真真是一览无余。
“那便不要吧,这个恩情,我记着就好。待你大婚之日,便是我离开之时。在这之前,我应该见不到你了,唉,保重啊,丑八怪!”凤倾逸叹口气,用拳头扣了扣花无艳的额头,笑得露出半边几颗大白牙,像偷了腥的狐狸。
“……”
花无艳无言以对,憋了很久才忍着怒气咬牙冲他嘶吼,“丑八怪便丑八怪,奴家容貌天生如此,污了凤公子的眼,还望公子见谅!”说完后,就带着一肚子怒气怨气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凤倾逸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突然变得深邃沉重,只听他呢喃道:“我是该放过你,还是带走你?”
接着又叹道:“罢了,顺随天意又何妨?”然后也转身离开,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婚期将近,该是收拾行头的时候,去留,交给天意就好。离开京都的时候,他便问国师,能否强行将此女带回京都?天师忙阻断他的想法,说道:
“圣上不必如此,能否得到此女,尽是上天安排。有此女在,定能保陛下后嗣永垂千秋大业。但一切还需顺应因果,万万强求不得!若强行逼迫,逆了上天旨意,恐生事端啊!”
唉,既是强求不得,那便顺应因果!
斯是客人楼,道尽客人愁。没想到这一趟离开京城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什么结果。眼前的人,应该就是国师所说的天命女,可是她的容貌……
到底是还是不是!他不愿再多做考虑,既然国师说了,一切顺其自然,就他就顺其自然好了。
白月圆润,静若玉盘,悬挂东南空。
花医阁里吹吹打打三天三夜,只为送花家大小姐花无艳出嫁。花少堂吩咐花医阁上下所有佣人,将花医阁上下清扫一番,实在是忙到了极点。
阁中天资最高,生性聪颖的大小姐终于出嫁,整个碧云谷的人都为此感到高兴。
上天总妒忌人才,这花家大小姐便是被妒忌的人之一,好好的一个医学世家继承人,救死扶伤,可谓天之贵子。可是脸上竟天生一块黑色胎记,真是毁了人姑娘一生。好在上天有眼,让一表人才的宋家公子娶了此女,也不枉费这一身的手艺!
明日,便是花无艳出嫁之日。几日来,花医阁上下都忙着打理,他一个外来客人在阁里无所事事,倒是显得几分尴尬。于是便趁着天好,出来走走,顺便打探打探这不在他管辖之内的世外桃源,是个怎样的风土人情。
他走在街道上,惊讶地发现这所谓碧云谷,已经可以算作一个小国家了。无论是街市繁荣程度,还是过往路人的素质,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隐蔽的国度。
他顺着街道一直走,将主街旁街游览了个遍。竟意外地发现,这来来往往的人,讨论的都是花医阁大小姐花无艳即将大婚的事。就连那路边蹲着乞讨的乞丐,都在相互传告快点去花医阁门口领赏钱。
快接近晌午的时候,他走进一家酒店,在店家小二的带领下,去了座。等待上菜的时候,他听到酒店里吃饭的食客们,也在讨论花无艳。
“你们不知道,那花家大小姐啊,心善如观音菩萨。一个垂死挣扎脸上满是癞子的乞丐在花医阁门前乞讨,她毫不嫌弃就将那位乞丐带回阁中医治,几日过后啊,那乞丐又生龙活虎了,现在还在城西市场乞讨呢!”一个大嗓门酒客侃侃谈来。
此时凤倾逸正坐在另一边的酒桌上,眼睛望着楼下街道过往的人群,而过听着酒店内客人的喧哗。在大嗓门酒客说完之后,另一个桌上的人接过了话茬:
“可不是嘛,城南那病痛多年,终日不能下地行走的秦家老母,就是花家大小姐给治好的。据说昨天,她老人家,还亲自抱着自己养了多年的老母鸡,来给花老爷贺喜呢!”
“这算什么?”又一个酒客忍不住要出来说上一番,只听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们可有听说,一个月前,花家大小姐在城郊救了一位翩翩公子,长得那是一表人才,实乃人中龙凤,宋家公子宋骁,与之真是云泥之别,不能相提并论。我还听说,那翩翩公子,为感谢大小姐的救命之恩,愿意以身相倾,娶她为妻。无奈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小姐还是要嫁给宋家公子,唉……”
在听到人久久的叹息之后,凤倾逸不由轻笑出声。那言论中的翩翩公子,指的应该就是他自己吧?想不到那花无艳一介丑女,在这碧云谷中,竟然很受市民拥戴。想到这儿,凤倾逸嘴角上的笑意更加浓重了,仰首饮下一口酒,在心里叹道:罢了罢了,就该如此。
“唉?你这是听谁说的?”另一个穿棕色长衫的酒客带着怀疑的口气出声询问道。
“我怎么知道的?我那小姨子,在花医阁里当婢女,我当然知道。她还说啊,这花家大小姐虽然天资聪颖,不过那脸,是真不能看,这要是在晚上出门迎面碰到,还真会以为自己撞到鬼了呢!”之前说话的酒客仗着酒入骨肠,继续大声说到。
同桌与他同行的酒客赶紧扯住他的袖衫,拉他坐下,小声地说:“你快别胡吹了,快坐下,这花医阁在碧云谷里什么地位,那花家大小姐什么地位,这话是随便乱说的吗?”
“有本事长得丑,当然要有本事让人说啊!我就是要说,谁奈我何?那花医阁大小姐,就是一个丑八怪,没人要的丑八怪!”那人不顾同行之人的劝说,衣袖一甩,大手一挥,继续大声哗道,然后就张大嘴巴,哈哈大笑起来。
话听至此,凤倾逸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就在他想有所行动的时候,喧哗之人“啊!”的一声,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向那边望去,只见那酒客倒在地上,躬成虾状,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指缝间不停的溢出一股一股的鲜血,旁边地上还有一只血淋淋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