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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六 底线,原则,以及行动计划
会场中的气氛依然僵硬,今晚已经不适合再商讨什么了。 庞雨叹了口气,掉头打算离开会场。 不过这时候却有一人站起身来,伸手阻止他离开。
“等一等,我有话要说。 ”
——竟然是唐健,这位军事组组长,实际掌握穿越众枪杆子的前武警军官虽然每次都参加会议,但平时极少发言,偶尔开口也大都是讨论事务性问题,对于整体方针,路线等很少置喙,然而这一次,他显然是要破例了。
“最近团队里有一些不太好的苗头,我们的团结气氛正在丧失。 ”
唐健冷冷注视着会场四周,和先前庞雨无可奈何的目光不同,这个在现代社会中就多次枪毙过犯人的武警身上还真是带着一股子杀气。 虽然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或激动的神色,但目光所及之处,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刚刚才打赢了一仗,占稳一座小县城,吃上几天好饭菜,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都冒出来,当真以为是李自成进北京了吗?——叶孟言!”
忽如其来的暴喝,让刚才还捂着脸啜泣的小叶一下子本能窜起来,抬头挺胸大喊一声:
“到!”
唐健看他一眼:
“你是军事组的成员,在加入第一天我们就教过你军事组的纪律——八项注意的第七条和第八条是什么?”
“……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 ”
小叶低声回应。 马上又抬头喊冤:
“我只是说说而已啊,当初不是说全体大会上什么都能商量地吗……”
“商量?军队的纪律什么时候是能够商量的了?你想商量出一个什么结果——让全体大会投票表决,然后允许你去**妇女?”
除了刚才一声大喝,唐健的语气一直是那么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客气。 小叶呆了半天,忽然指着唐健叫喊道:
“那你们也违反了,违反了第五条:不打人骂人!”
会场中众人一时全部呆愣住。 过了片刻,唐健脸上却微微显出一丝笑容。
“是。 我们也违反了……向你道歉。 ”
说着,唐建站起身来,郑重向叶孟言行了个军礼,旁边王海阳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也还是站起来,有些生硬的向叶孟言行军礼,反而搞得小叶很不好意思。
会议场中的气氛略微缓和了一些。 唐健看看四周,缓缓说道:
“一个团体,特别是一个武装团体,必须要受到约束,用道德,或者纪律。 失去了约束地军队,不过是一群两脚野兽而已。 当年的日军,内战时期地各路军阀……或者就是现在:盘踞在东北的女真人集团。 都是这样——但我们却不是!”
“我们不是教条主义者,目前所处的情况特殊,为了保障大家个人与整个集体的安全,军事组从来都没忌讳过杀人。 该杀的时候,我们从不手软。 但这绝不是说我们可以为所欲为,目前在临高这里。 我们是最强的武装集团,这也意味着没有其他力量能约束我们,只能依靠自我约束。 ”
“大家想必知道,我们国家的军队是最重视传统地。 上到集团军,下到连队,几乎每一支部队都可以追溯到红军时代,都拥有一段光荣军史。 一支没有传承的部队,就好像人缺了脊梁骨,是没有战斗力的。 ”
“同样的,我们军事组也有其传承。 军事组的成员。 最初都是由参过军的同志们组成。 所以虽然身处在这个过去的时代。 但我们的传统必然是,也只能是来自中国人民解放军。 目前我们是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将来可能会有所调整。 但无论怎么变化,解放军地传统不会变!人民军队的本质不会变!”
看到周围众人都是瞠目结舌的样子,唐健点点头:
“之所以把大家留下,就是想申明这一点:军事组将会按照从前人民军队的要求来约束自己,同时也将约束这整个团队,以确保这个集体不会堕落。 我们要在这个陌生时代中求生存,求发展,肯定要采用灵活手段——我们的路线方针,对敌策略,以及生活方式都可以商议讨论,但基本的原则底线不容突破。 在这一点上,没什么商量余地。 ”
稍顿了一顿,唐健又加重语气补充道:
“军事组将会用全部力量来保障这条原则。 ”
…………
会议场中一片寂静,过了很久,旁边解席也站起来,作为军事组首脑之一,他已经领会到唐健地用意。
“没错,兄弟们,大家想想,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的?当初那圈莫名其妙的蓝光把我们送来这个乱世,让我们拥有了比这个时代先进许多的技术条件,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 但我想:这其中肯定不包括做奴隶主。 ”
“如果大的历史趋势没有改变,明政府还是那么废的话,将来我们很有可能会和八旗辫子兵对上。 咱们肯定不会容忍华夏江山再落到满洲人手里。 可要是真把他们打败了,我们将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制度呢?——选择也很多,但我想:应该不会是一个蒸汽机版本的大清王朝。 ”
解席的威信明显不如唐健,虽然他努力想保持刚才那种严肃气氛,但会场中还是出现很多窃窃私语。 好在解席也没想多罗嗦,两句话说完就坐下了。
会议场中暂时寂静,过了片刻,却又有一个人举起手。 是胡凯,身高体壮的傻大个儿。
“唐队长,大家说了那么多,可刚才那个问题,我还是没弄明白……就是小叶,要是他真做了那事儿,该怎么惩罚?”
不少人差点没歪过去。 心想这家伙还真是缺根筋,只有叶孟言本人却在低声咒骂:
“……不就是以前抢了你地龙人盾么。 狗日地记到现在还害我……”
胡凯的小心思并没有得逞,从会议开始就一直保持着静默状态地大会主席李明远教授终于开口:
“这是一个假设性问题,假设性问题是没有必要回答的。 ”
胡凯只好似懂非懂的坐下,但唐健却又开口:
“既然说到这个,有一句话,以前部队首长经常对我们说的,倒是很适合眼下……”
虽说是在对小叶胡凯等人说话。 但唐健却转过头,目光分明在庞雨身上绕了一下:
“——前头不要翘基巴,后头不要翘尾巴,翘哪头,砍哪头。 ”
…………
一场令人非常不愉快地会议总算结束,大家三三两两散去。 有些人还在唧唧咕咕抱怨着什么,但大部分人都忙着回去找枕头睡觉,今天一天够累的。
庞雨却无心休息。 他独自沿着基地小路慢慢散步,心情自然是无比郁闷。 走过一处绿化草坪时,却忽然闻到一股烟草味道。 这么长时间,大家伙儿随身携带地香烟自是早就抽完了,一帮烟鬼们各显神通到处找来替代品,自制卷烟过瘾。 此时他闻到的。 便是某种颇为刺鼻的自制土烟。
庞雨本不抽烟,但这时候却很想来一支,径直走过去,也不管是谁,直接在肩膀上一拍:
“嗨,兄弟,支援一根。 ”
黑暗中的烟鬼回过头,居然是老杰克,两人都有些尴尬,但随即互相笑了笑。 杰克丢过来一根粗壮程度几乎赛过雪茄的自制烟卷。 并帮他点上火。
“咳咳……”
不经常抽烟的外行刚抽一口就被呛得连连咳嗽。 赶紧把烟卷拿开。
“靠,这什么玩意儿。 跟树叶似的?”
“舒中拿来地,黎族土烟。 ”
“干……抽这东西还不如抽树叶呢。 ”
话虽这样说,两人还是坐在一起喷云吐雾半晌,期间庞雨再次向杰克道歉,后者注视他片刻,点点头: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因为你确实亵渎了我对她的感情,知道吗,是亵渎!”
庞雨呵呵一笑:
“做个理想主义者真好……可是,杰克,你是生活一群现实主义者中间。 ”
“那你呢?庞,你也是马基亚维利的信徒?”
面对老杰克的质问,庞雨唯有无奈。
“我也是啊,但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用现实主义的手段,来达到理想主义的目标……”
“哈,那可是很累的。 ”
“是啊,现在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风箱里地老鼠……”
“那是因为你想太多了,脑子运转太多容易混乱的。 ”
背后传来解席的声音,这个老烟鬼,肯定是闻着烟味过来的。
“哈哈,有烟抽啊?共产共产!”
不由分说从杰克那里摸走一支烟卷,不过抽了一口之后也开始大叫:
“靠,这根本就是干树叶嘛!”
说归说,他依然连续干掉三颗烟,直到老杰克从屁股后面摸出一把自制吉他。
“表演时间到了,朋友们,要不要一起来?”
——自从打听到安娜最喜欢的戏剧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之后,杰克每天晚上固定时间都要到那位小姐的窗台下面去弹奏一曲,不愧是个超级浪漫主义者。 这种时候别人当然不好意思去做电灯泡,另外两人同时挥挥手,请他自便。
等杰克走了以后,老解缓缓放下手中烟卷,转过头来,脸色严肃:
“形势不太好啊,兄弟。 我刚刚四处去转了转,大家对你地扩张计划普遍不太看好。 都觉得风险太大,那些外国水手可不是杰克。 ”
庞雨并没有立刻应答,而是久久凝视着夜空,直到手指被烫到,方才回过神来。
“风险大,收益更大。 如果这计划能够成功,我们地机动能力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一大截。 用不需要能源的帆船代步。 无论载人还是运货,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 获取资源的区域也不像现在这样只能局限于临高周边……钢铁和化学部门不是多次招呼过么。 附近的小矿洞小煤窑已经快要枯竭了。 ”
他举起手中烟屁股狠狠吸了两口,把最后一口烟气憋在肺里直到几乎窒息,方才与满腹浊气一起喷出。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边说我冒险,那边说我功利,我吃饱了撑的再费心想这个?多做多错,谁爱管谁管去吧。 刚才唐队长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的脑子也许混乱。 但还不至于听不懂他地意思。 ”
解席一愣:
“不至于此吧,李老教授也说了,策略本身不错的,就是有点操之过急,最好先缓一缓。 ”
但庞雨显然已经不想再谈论此话题,忽然反问:
“你地进攻琼州计划,打算什么时候实施?”
这是解席最感兴趣地话题,他的注意力果然立刻改变:
“本来今晚打算拿出来讨论地。 却给一堆破事儿搅了……咦?你不反对啦?”
“就我本意而言,我依然不赞成仓促去占领琼州,那里并没有我们急需的矿产,倒是有上千和我们结仇的伤残兵员……”
“保守啊,太保守了!伙计,咱们到这儿好歹也大半年了。 有枪有炮有根据地,却总安心于在一座小县城附近打转悠……你不就是觉得发展太慢,才要冒险去吸收老外么?而且那位严都司话里行间的意思,嘿嘿,几乎就是在下邀请了,你不会听不出来吧。 ”
解席显然早就想过要如何说服大家,理由挺充足,但在庞雨这里,他最不缺地也是理由:
“我们发展慢是因为人少,在人手本就紧张的情况下去占据太多地盘。 只会使我们的力量更加分散——麻团再大。 空心的,一戳就破。 至于那个严文昌……哼哼。 就是因为他说得太实在,我才担心哪。 ”
“你是担心他诱骗我们?”
“不,攻取府城本身不会有太大难度,这我同意。 但我们的麻烦不在于如何占领,而在占领之后如何管理。 ”
——根据那位严文昌都司泄漏的消息,现在琼州府城内虽然表面平静,但形势却一天比一天更糟。 海南岛这边,粮食等生活必需品能够自给自足,但多多少少还有些东西需要从大陆上供给的。 以前每个月总会有些商船靠岸带来物资,而现在,不但没有商船再过来,连原来的船只都被官员富户们逃跑时全部带走——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座城市已经被放弃。
也许明地中央政府对于国土丧失非常敏感,但地方上显然不在乎这个。 东北那边,任何女真入寇的传言,无论真伪,都会让大批军队和官员放弃职责闻风而逃。 而在南方这里,“短毛匪”的名声,居然也有了差不多的效果。
“明朝人不是傻瓜,从先前几次接触来看,那个姓严的很精明。 他居然会主动跑咱们这儿来泄漏情报,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发现自己解决不了府城地问题了,大陆上又不管他们,病急乱投医,干脆指望我们来解决。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目前跟我们是没任何关系的,但如果我们去占领下来,那就都变成我们的问题了,可我们能管得过来吗?”
“这是考验啊,考验!我们迟早要学习如何占领管理大城市的,眼前就是最好机会啦:一座不想抵抗等着我们去占领的城市,这种好事以后可未必有。 ”
解席依然努力鼓动,但心里也不抱太大希望,他知道对方总是能举出更多理由来反驳。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这次庞雨却没再唱反调:
“不错,所以我会和你们一起去。 ”
“什么?!”
忽如其来的转变让老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队长不是说了么:最近团队里气氛不对。 我想我最好出去避避风头,免得哪天真给人剁了尾巴去。 ”
“没这么严重吧……呵呵,不过能一起去当然最好。 ”
突然增添一个帮手,解席自然是很高兴的,对于原因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作为一名商人,老解地风险意识还挺高,敢于冒险,但也不忘谨慎:
“我们不会很快出发地。 毕竟是去占领而不是接收,总要等第一批制式枪械出来了,再带一支武装部队过去。 ”
“嗯,具体时间,行动计划,当然都是你们军事组确定。 ”
“嘿嘿,你还是参谋,休想撂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