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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一切都不甚清明,马车却丝毫不停,一路向东而去。
马车上的气氛寂静得有点可怕,柳明溪在与赵政霖争论一通后便陷入了沉默。
柳明溪倚着车壁,倾听车外的马蹄声和呼啸的夜风,渐渐地,一阵铺天盖地的困意袭来,她再也抵挡不住。
不知不觉中,她卸下满身的利刺和一身的防备,乖顺地窝在赵政霖怀里安然睡去。
赵政霖盯着她的沉静睡颜出神,冰雪为肌,白玉为骨,柳眉红唇,她怎么看都是难得的美人儿,一切都恰到好处,让他无法不欢喜的美人儿。
他在心中反复咀嚼着,细细品味着她的乳名:娇娇,呵,还真是够娇的。
黎明时分,赵政霖成功驱走毒虫并顺手解决掉李承启后,他曾和明怀阳短暂交谈。
尽管毒虫的危机已经解除,但明怀阳面上的表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他揖了揖手,语气恭敬,声音却平静而淡漠,“诚王殿下的恩情,怀阳铭记于心。”
赵政霖冷静无波的目光掠过他略显谨慎而不无戒备之色的面庞,淡淡试探道:“我的女人,我会带走。”其他的,他暂且不打算提。
琉璃长明灯晕散出明亮柔和的光芒,映照在明怀阳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充斥着谨慎、提防、冷酷、无情,他淡漠如故道:“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不得不说,明怀阳的回答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那也不错,正合他意。
“如此,赵某便多谢明家主的体谅。”赵政霖思忖片刻,低沉的声音忽然融进了几分兴味,他将话锋一转,缓声道:“只是,尚不知明家主与她有何渊源?”
“并无。”明怀阳的回答丝毫没有迟疑,他的声音浑厚而冷硬,仿佛不带丝毫的情感,冷漠道:“先前听闻有名外来女子长得与圣女殿的画中人颇为相似,怀阳一看,果不其然,才会一时失态,让诚王殿下见笑了。”
他说他只是一时失态……赵政霖菲薄的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浅弧。
几天前,明怀阳还因为得知柳明溪居然无名无份跟了他而暴跳如雷,更当场抽出了腰间的鞭子,叫嚣着要与他拼命。
明怀阳可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而是雄霸一方的霸主,倘若柳明溪真是不相干的人,又岂能让他大动肝火?
几天后,明怀阳就骤然转变了态度,同意他将柳明溪带走,前后反差太大,也太让人匪夷所思。
然而任凭赵政霖如何试探,明怀阳那只老狐狸都只是一味的敷衍了事,并没有松口,承认柳明溪身份的意思。只在他临走时,明怀阳还是唤住了他。
“诚王殿下请留步。”明怀阳锐利冷酷的鹰眼染上几许复杂之色,他意味深长道:“娇娇的性子算不得讨喜,殿下若是真心喜欢,就应当包容她的所有,不要想着要将改头换面,变成别的什么人。女人,还是要哄着,宠着,不要让她寒了心。”
说罢,他轻阖了眸子不再言语,甚至没有从书案后起身送他。
赵政霖微微一笑,言外之意是明怀阳就这般将柳明溪托付给他了。当时的感觉有点儿微妙,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一句,她本就是他的妻子啊!
多可笑,柳明溪是他七年前就娶进门的妻子,还需要谁重新将她托付给他吗?
说起来,他身为男人,有这么一个娇美可人,柔顺乖巧的妻子在怀,还有什么可以不满意的?可是他当初就偏偏不满足。
赵政霖自嘲似的笑笑,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柳明溪是他什么人这个问题。
若是在三年多前,他还未给她休书之前,她毫无疑问是他的妻,她的腹中还有了他的孩子。在那时,不论对她做什么,她的欢喜之情都是溢于言表的。
后来,他居然休了她,然后,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她成了惊弓之鸟,惧怕他,抗拒他的接近,怨着他,憎恨他,就算他付出了满腔的柔情,她仍是满身的戒备。
她显然很介意自己弃妇的身份,也很介意诚王妃的存在,想必她也极为介意安如玉那个孩子。
她定以为安如玉的孩子是他的骨肉吧,所以她才会每每提到子嗣的问题就炸了毛似的,当场跟他翻脸。
赵政霖也不是有意隐瞒,可柳明溪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暂且不宜让她知道内情。安如玉那边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解决,底牌如果太早暴露就不再是底牌了。
柳明溪或许没有想过,安如玉的身后是敬国公府,其暗中的势力在大周盘根错节,根本就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动摇的。
赵政霖暗忖,眼下就算不能与敬国公府结为同盟,也不应与之为敌。
更别说,当今的皇后姓安,当今的太后也姓安,当今的圣上和安如玉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就算他完全不顾及重新迎回柳明溪对自己的名声和对所谓的大业所造成的冲击,光是休弃安如玉这一点,对他来说都难如登天啊。
若是可以,赵政霖也想不动声色,直接纳了柳明溪,他们另外开府生活就是。
安如玉有了赵世玉,行事有所顾忌,定然不会与他在明面上闹腾起来,而她那点小动作,其实是无伤大雅,想要做到相安无事并非不能。
偏偏柳明溪死活不肯为妾,那他也只能想方设法地满足她的要求。
这个小女人脑子里根本想不到背后会有这么多问题,不然她不会这么不体谅他。不,就算她知道了,也还是会离开,毕竟她都已经将他撇得那么干净了。
想到她曾几次三番踢他,踹他,打他……他也知道这个糊涂的女人,约莫真将他当成仇人来看了。就连赵政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居然可以这般包容一个女人。
难怪翼、飞羽他们都不能理解他为何还会一直将柳明溪留在身边。
赵政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布巾覆上夜明珠,抱着她的楚腰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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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溪醒来时,赫然发现赵政霖就睡在她身旁,一双铁臂紧紧环在她的腰上,似乎还睡得很沉的样子。
窗外,晨光正好,明媚的阳光柔柔倾洒而下,将赵政霖本就高大的身形衬得愈发挺拔,一张英俊得不似真人的俊容落在明亮阳光下,更显得玉面如冠。
饶是柳明溪,在看到他的俊颜时也再度失了神。
她已不记得是否曾经见过他的睡颜,在她记忆中,往往都是她睁开眼睛时,赵政霖早已起身,并将她的一切都安排妥当。
最多看着她用完早膳,赵政霖便再度不见了踪影,算得上神龙见首不见尾。
毕竟他志向高远,每天要过问的大事小事那么多,根本就不像她,除了找回一诺就再没有别的追求。若是仔细回想,柳明溪发现,其实她这一生都没有什么追求。
年幼时,她浑浑噩噩地长大,年少时,她懵懵懂懂地爱上一个人,就认定了他是她全部,要死要活,非嫁他不可,闹得满城风雨,闹得她老父亲不得不从,闹得赵政霖不得不娶……
婚后,她用尽她的全部力气去迎合他,讨好他,直到被休弃,直到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她终于知道这世上并没人会无条件,一直纵着她,一直包容她。
她也知道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并没有什么人会一直帮衬着她,一直庇护着她。
她还知道,原来有的事,真相如何,谁是谁非根本不会有人关心。
她更知道,像她这样失了势又失了宠的女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资格去和人谈条件。
她惟一能做的是,不论别人如何耻笑,她都只能默默地听着,不论别人如何折辱,她都只能静静承受着。
惟有当她有能力独立于世时,她才有底气,有资格和人谈我想和我不想。在那之前,根本就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想法,她的感受。
偶尔她也会感谢赵政霖,是他让她早早地认清了残酷的现实。
若是他休弃她后,干脆一点,没有继续纠缠,或许她现在仍感激他对她的残忍。
其实这世上的男女之间哪有什么一见如故,所谓的一见如故,那不过就是相互喜欢的一种罢了。反之亦然,所谓的厌弃,也不过是不喜欢罢了。就如当年的她和他,若说她有错,也只是错在太喜欢他。而他,若说有错,也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一个男人若是喜欢她,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觉得欢喜,若是不喜欢她,就算她豁命出去,那人也不会多看她一眼的。
如今,赵政霖说喜欢她,可她却不敢再轻信于人。
拜赵政霖所赐,她在经历那些事后,终于可以妥善保管自己的内心,不再轻易被人打动,尤其是对于赵政霖。
不可否认,她对他仍有些感情,还有些留恋他给的温暖。
在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事以后,那种留恋的感觉更甚,却也没有强烈到愿意再次将自己托付给他的地步。
不论他为她做多少,她都不敢再度对他付出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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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柳明溪兀自天马行空之际,蓦然听到有人正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明溪。”
或许是因为刚刚睡醒,也或许是因为倦意,那道熟悉而低沉的声音褪去平素的冷硬平漠,染上了些许的沙哑。
柳明溪闻声回眸才发现,赵政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掀开了眼皮,他的面容俊秀,他姿态从骨子里透出优雅尊贵,那双墨黑的眼眸表面上波澜不惊,深处却仿佛有着浓墨重彩在四处蔓延。
面对这样一个眼含深情的男人,凝望着这样一张俊美绝伦的面庞,柳明溪的心似乎被什么再次触动。
良久,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两道灼然的目光不时掠过她的面庞,以及微敞的领口,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她好似受到惊吓一般,猛地挣脱他的怀抱,弹坐起身,撇开脸,望向狭小的窗外。
赵政霖伸指捏住她圆润娇巧的小下巴,轻轻摩挲,他的指尖清晰地感觉到她微弱的抵抗。他勾起唇角,略微使力就将她的小脸给扳回来,与自己平视。
他直直地望着她眼眸,忽然启口道:“明溪,今日阳光明媚,你在车上闷久了也不好,我带你去骑马透透气。”
“骑马?”柳明溪一听,脑海中无法抑制地想起了来时两人共乘一骑的情形,他们依偎在雨中相互取暖,最终却一发而不可收拾……一张玉白的小脸霎时泛起红霞,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身子还没大好。”
而且她待在马车上可以静心修炼《缥缈诀》,哪里会闷?
赵政霖岂能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他不容分说,仗着手长脚长的优势,轻而易举地将她一把抱下了马车。
他抚着她的后背,薄唇凑近她的耳畔,半是安抚半是威胁道:“明溪乖,很多人看着呢。”
这里可是沙漠,哪儿来的很多人看?柳明溪下意识地就要反驳他的无稽之谈,可是……她赫然发现,真有很多人在围观他们!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的像是平民百姓,有的身材高壮,一看就是练家子,像是谁的护卫。
不远处还有一对儿年轻男女,她看着有些面熟,人家也齐刷刷地看向她和他。
赵政霖才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说出这番话,目的只是为了让柳明溪乖乖听话,不再闹腾就行了。趁着柳明溪愣神的机会,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带着她扬长而去。
马蹄踏踏,沙尘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