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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边照样跟着吴起,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看样子是来送他考试的。
“怎么,你考的很好?”周颐问。
杨不凡一挑下巴:“还行吧。”
吴起拉了拉杨不凡的袖子:“不凡哥哥,我考的不好。”他撅着嘴巴都快哭出来了。
“哎呀,你又来了,小哭包,你能不能别总这样,没考好就没考好呗,再考不就行了!”杨不凡看着吴起一脸的无奈。
“可是……可是,你要是考过了,我们以后就不能再在一起念书了。”吴起却伤心的不得了。
“你别哭啊,行了,我就算考过了,也和你在一起念书行了吧。”杨不凡从下人手里拿过帕子,粗鲁的在吴起脸上抹了一把,最终还是妥协的说道。
“真的?”吴起果然不再哭了,睁大着双眼问他。
“真的。”
周颐看着两人的互动觉得好笑,咳了咳:“我要回家了,你们也回家休息去吧,还要准备后面的考试呢!”
告别了两位同窗,一家三口驾着马车回了下湾村。
回到家里,连续两天没有看见周颐,周嘉简直像一块狗皮膏药,黏在周颐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哥哥,你去哪儿了,我想死你了。”周嘉搂着周颐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呼着热气说道。
“哥哥去考试了,好了,你下来吧,这么重,我手都抱酸了。”周颐拍了拍弟弟的胖屁股。
“我真的很重吗?”周嘉一听说哥哥抱累了,连忙从他身上挣扎着下来了,有些受伤的问。
不会是打击到蠢弟弟幼小的心灵了吧,那可不行,要是在他心里留下阴影就糟了,“还行,也不是太重。”
“果然还是重。”周嘉幽怨的看着周颐一眼,就坐到旁边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呃,七郎,哥哥胡说的,你真的不胖,小孩子就是要肉肉的才可爱,你看看,村子里其他小孩儿哪里有你好看,是吧!”周颐以为周嘉真伤心了,忙安慰。
周嘉这才喜笑颜开:“那是,我是最好看的,哥哥,是吧?”
“是。”周颐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周嘉竟然这么看重容貌。本以为把周嘉哄好了,可是吃晚饭的时候才知道人家压根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平时周嘉饭量极好,他端着自己的小木碗一般都要吃两碗饭才放手,可今天竟然只吃了一碗饭就不吃了。
“七郎,你不舒服吗,咋吃这么点儿?”王艳以为周嘉生病了,忙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有,我少吃点儿就可以长瘦点儿,不然哥哥就抱不动我了。”周嘉放下碗一脸郑重的说道。
这话一出,引得一家人都大笑。周颐扶额,只得拿出好话连哄带骗才让周嘉重新端起饭碗。末了叹口气,小孩不好养啊,最关键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小孩控,要是以后自己有了孩子,只怕也下不了
狠心管教。县试第一场发案是在考试后的第三天下午,按照惯例,第一场考试后通过的人是五十人,这五十人会用红布张贴,过了县试第一场,只要第四场答得不是太差,县试一般
就是过了,只是要综合第四场排出名次而已。
等着发案的这两天,周颐照常读书,早上起来围着村子里跑一圈,到河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上午将四书五经研习一遍,下午练字,周颐心里平静的很。
他平静,但王艳和周老二却很着急,又不好在周颐面前表现出来,周颐还看见他们俩偷偷拜菩萨,保佑他县试顺利通过。
周颐只当没看见,安心等着发榜。二月十五,一大早周老二就套好了马车,拉着周颐去了县城,“爹,这么着急做什么,还要下午才发榜呢。”
“我们这是去讨个好彩头,早点儿看到也好心安。”周老二却有自己的理由。
周颐耸耸肩,算了,周老二既然这么想,那就随他吧。
这天广安县各大客栈,茶铺都被等着发榜的考生占了,到处都是讨论下午发榜一事的声音。
一间客栈里:“宇文兄才名远播,这次定能拿下县试案首。”一群穿着长衫的学子聚在一起,他们大概都在十五六岁,都是青云书院的学生。
“哎,别这么说,你我都知道广安县卧虎藏龙,有大才的人多了去了,这案首之位在下不敢肖想。”赵宇文摇摇手里的扇子,谦虚的说道。“宇文兄,你就不用自谦了,书院里谁不知道,院长在你十岁的时候就断言只要下场必中,是你自己为了让学问更扎实,这才生生到了十六岁才下场,依我看,你不光县试
必拿案首,只怕举人,进士也是一考必过。”当即就有人说道。“哎,哪里哪里,众位抬举了。”赵文宇嘴里说着抬举的话,不过他的眉梢眼角还是露出了些许自得。十五六岁正是好面子的年岁,被同窗这么夸,赵文于没有立刻认下,
已经算好了。
客栈里这会儿坐了不少人,听这些人这么夸赵宇文,有人不屑,有人不服气,也有人疑惑的问道:“这宇文兄是个什么来路,竟然被这么追捧?”
有了解的说道:“赵宇文你不知道?他自小就有才名,在青云书院里素有名声,一首咏梅诗在县里广为传诵。”
“咏梅诗?就是那首《咏梅·赋予清寒寺》?”
“可不是。”
“那首诗我也读过,着实巧思,这人当真有才。”问的人听了,感叹到。
也有人冷哼一声:“哼,诗词不过茶余饭后把玩的小道,我等求学,要追求的是经世济民的大道,写了一首歪诗算什么,这也不能代表他就一定会拿下县试案首。”
其他人只当他心有不平说酸话,也没理会,赵宇文也听见了,对那说话的学子说道:“仁兄说的对,科举考的是圣人之道,我这点儿微末道艺自是不值一提的。”
他谦虚的态度引得客栈里的人纷纷称赞。
因为这间客栈正对着发榜的地方,为了第一时间看到榜文,周颐被周老二拉着也坐在了大厅里。全程围观了这一出好戏的周颐摸摸鼻子,觉得颇为有趣,那个叫赵宇文的家伙学识怎样他不清楚,不过装逼倒是挺有一手的,二月这么冷的天,手里却还拿着把扇子摇来
摇去,明明脸上满是自得,硬要塑造自己虚怀若谷的形象,难道这就是大越朝流行的谦谦君子模样?
午时发榜,随着时间越来越临近,客栈里有的人坐不住了,有些站起来焦躁的走来走去,有的人索性直接跑到了发榜的地方等着发榜的时间到来。
倒是赵宇文沉得住气,他脸上挂着笃定的神情,时不时品一口茶,摇摇扇子,端的是风流倜谠。
“六郎,我去看看发榜没,你在这里坐着吧。”周老二等不及了,站起身对周颐说道。
说话间,忽然锣鼓敲响了,这时有人大喊:“发榜了,发榜了……”
“六郎,发榜了……”周老二激动不已,一把抱起周颐就朝发榜的地方跑去,被周老二抱着的周颐虐囧,他都这么大了还让老爹抱,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呢。贴榜处已经贴了两张榜单,是第二场招覆名额,共计三百名,这是剔除前五十名后,从第一场落选的所有人挑出的较好的那一撮,这三百名学子有资格参加第二场考试,
招覆之后,又会从中挑中一百五十名参加第三次的再覆,然后再从中挑出一百名和第一场就考过的五十名学子一起参加后面的第四场。
广安县是大县,县试过的人数一般在一百名,而第一场过的五十名差不多已经定下是会过县试的,也就是说,这张榜单上的三百人最终只有五十名会通过县试。
从这些数据和一轮轮的考试就可以看出大越朝的科举竞争何其残酷。
“有我的名字,有我的名字,老朽终于能参加招覆了……”一位白发飘飘的老头儿被家人扶着,喜极而泣。
“我的名字怎么会在招覆榜上,不会的,我应该第一场就过啊……”一位穿着白衣的学子在榜单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却一脸的不相信。有人为了自己的名字在这张榜单上喜,有人却因为自己的名字在这张榜单上而忧,而更多没有看到名字的人则是心提到了嗓子眼。觉得自己不会第一场就过,又不想相信
真的会落选,便拼命告诉自己,也许第一场就过了呢!周老二索性将周颐架在脖子上,周颐居高望远,发现这张榜单上并没有自己的名字。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对自己答得还是相当满意的,如果没在招覆名单上,那多半是
第一场就过了。可是又想到这种考试完全是主观题,过与落完全是看阅卷人的主观印象,要是自己的试卷不小心碍了阅卷人的眼,就被罢黜了也是很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一直都非常镇静的周颐也提起了心,小手微微攥着,特别是衙役拿着后面的榜单临近时,周颐觉得自己开始口干舌燥。
这比他当年参加高考等成绩时都磨人。
因为那时候自己会得多少分,交卷后可以预估个大差不差,而科举考试的随机性和意外性太大,这对于一贯习惯将所有事都掌控在手中的周颐来说,太不适应。
“让开点,让开点,贴榜了。”
“六郎,没事,没事啊,你名字肯定在这张榜单上呢,咱们不着急。”周老二安慰着周颐,殊不知他自己的声音读在微微颤抖。
周颐抱着周老二的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这时候人已经越来越多,除了有参加考试的一千多名考生外,还有一起来看榜单的家人,此时这地方已经聚了差不多有三千多人了。
“啊,我的鞋子,谁把我的鞋子踩掉了……”
“谁抓我的头发!”
人群中时不时发出惊叫,周老二和周颐本来是在外围,但随着人越聚越多,周老二便被挤着到了中间。
周颐坐在周老二的脖子上还好,但周老二就遭殃了,时不时被人踩一下脚,撞一下胳膊腿的。
“早知道就让你阿元哥来了。”周老二被撞了腿,闷哼一声,苦笑着说道。
“爹,你放我下来吧,背久了你腿受不住。”
“没事,我们看了榜单就走。”
“走开点儿,走开点儿,要贴榜了。”衙役将前面的学子赶开一些,然后开始贴榜。
榜单一贴上,周颐就瞧见了自己的名字明晃晃的挂在第一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爹,我考过了,我的名字在第一个!”
“真的?”周老二踮起脚看去,果然看到了周颐的名字,他立刻大喜,“好好好,好啊,我儿争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当初挣钱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高兴。
“谁是周颐,第一场榜首叫周颐!”有人惊呼。
父子俩人知道了名次,也没大肆宣扬的想法,忙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一直在客栈等消息的赵宇文,他对于自己拿下榜首志在必得,也有百分百的把握,只是看榜单的下人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他只是第二名。
“怎么会?第一名是谁?”赵宇文脸色不好的问。“是一个叫周颐的。”下人小心翼翼的回答到,他一直贴身伺候着少爷,自然知道少爷的抱负,县试案首只是开始,他们家少爷还想着一路都摘得桂冠,只是这才刚刚开始
就折戟沉沙了……
“周颐,此人是谁,我怎么没听过这人的名字?”赵宇文问。
“这……小人也不知道。”
“去打听。”
“是。”打发走了小厮,赵宇文皱着眉,广安县是科考大县,人杰地灵,被人挤下第一名他虽然难受,但也不算太意外,只是这周颐是谁?若是被其他有名的才子挤下倒也无妨,
但屈居一个默默无名的人之下,这就有些打他脸了。
若是他知道周颐只有十岁,只怕要气的吐血。
广安县文风鼎兴,想要在这样的科考炼狱中拿下榜首是何等难事,于是等榜单一出,众人就将第一榜单上的五十人扒了个干干净净。
其他人都还好,但拿下榜首的周颐却是一个十岁稚儿,这就让人受不了了。
当即有人大喊不公,一个小奶娃娃凭什么拿下榜首,将一干名声斐然的才子踩在脚下?
不过马上就有白鹭书院的人出来解释:“周颐是我们书院童子院的佼佼者,每次书院小考都名列前茅,他拿榜首有什么问题?”
更有人说:“自己没本事就埋怨考试不公,我看不光学问比不过,连胸襟也只有针眼大小。”
虽有人还是不太能接受十岁的周颐拿榜首,但大越朝看重神童,以前还有牛人八岁下场,之后考试中一路碾压过去,轻松摘得小三元,不说后无来者,至少前无古人了。
所以周颐十岁拿下榜首虽稀奇,但和这位牛人比起来也不算太妖孽。
在学子中议论了几天,这话题自然也就散了。
第一场没过的只好收拾收拾包袱回家,等着来年再战。而要参加招覆的,自然也要紧锣密鼓的准备考试。
周颐从知道了第一场的名次后就一直呆在家里备考,所以也不知道县里关于他的讨论,更不知道有个人已经将他视为了对手。
他过了第一场,而且还是拿下的榜首,把王艳和周老二高兴坏了,周老二甚至想要放鞭炮昭告邻里。
还是周颐把他拦住了:“爹,我这就是过了县试第一场,有什么好庆祝的,还是等县试之后再说吧,而且只过了第一场就闹这么大动静,别人会说我们沉不住气的。”周老二听了周颐的话,怕给儿子招闲话,只得遗憾的放下手里的鞭炮。虽然不能大张旗鼓的昭告,但周老二还是跑到村里,逢人便说周颐在县试第一场拿下了第一名的事
。
自然引得村里人的艳羡称赞。
这引得在村里晒粮坝上和人聊天的李二妹相当不满意:“不过是过了第一场,有啥值得显摆的,我们大郎还是童生呢,也没见这么招摇的,小家子气!”
自从周老三从四年前回家后,周家上房彻底陷入了热闹中,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周老四和周老三都是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上房真正的壮劳力就只有周老大一人。郑莹做活还算利索勤快,但赵春儿在镇上住惯了,那时他们在镇上还专门请了一个老妈子做家务,赵春儿要做的就是走家串巷的聊天,现在回了老家,要轮着做这么多家
务,自然不能胜任,常常出错。一大家子人,就李二妹和周老大出力最多,这让两口子心理怎么平衡?于是便一意孤行的让大郎继续考秀才,在他们心里,这么多人在一起,费用都是公中出,不能光他
们两口子干活,而让别人占便宜。
周老爷子为了安抚住周老大两口子,便同意了,只是大郎连续又考了两次,还是没过。
这下连李二妹和周老大都有些灰心了,算是断了大郎高中的念想,既然大郎都不念书了,他们两口子也就不想再继续给上房众人这么吭哧吭哧的干下去。
最近李二妹正在撺掇着周老大闹分家,所以这段时间周家相当热闹。听李二妹话里含着酸意,有妇女就笑道:“可不能这么说,都说周二爷家的六郎是文曲星下凡呢,不然咋会小小年纪就进了白鹭书院?大嫂子,你家大郎只进了一个私塾吧
!”“私塾咋了,私塾还不是照样考童生,我们家大郎就是命太苦了,投错了胎,家里没那么多银子供他继续念书,不然早考上秀才了!”李二妹一脸笃信的表情,她是真的认
为大郎是怀才不遇。
“可得了吧,你家大郎前前后后都看了多少场了,也没见他考个秀才回来。”有人心直口快的说道。
“你们懂啥……”李二妹在这里受了气,回去就冲着周老大和大郎撒气,连金叶也没放过。凭白又添了许多笑料。
周颐自然没心情关心上房的事,第三场再覆已经考完了,三天后就要考第四场,这场考的内容较杂。
主要以考察判、诏、诰、表等官府办公时文为主,附加大越律,九章算术,赋诗等加分题。
前面周颐都有把握,就是赋诗什么的,着实让他有些头疼,不得不说,这真的是要看天分的,李白素有斗酒诗百篇的美名,但周颐只怕喝死了,也点不亮这个技能。
不过赋诗在科举中并不看重,只要考生能语句连贯,做到押韵,这分数应该是不会扣的。
照例在考试前两天,周老二和王艳就带着他到了铺子里,考试时间不变,只是这次周颐排队等着检查的时候,总有若有似无的眼光朝他扫来。
周颐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弄脏也没开叉啊,这些人看什么?
不过到了这时候,前面和他同龄的都没有进入第四场,杨不凡和吴起是第一场就没过,孙竺竹在再覆中被刷下去了。
一百五十名考生中,唯有他一个小豆丁,确实蛮吸引眼球的,周颐自认为找到了原因,也就不再纠结了。轮到周颐的时候,给周颐检查的还是第一场那个衙役,他看见周颐吃了一惊,不过这次却客气了太多,这么小的年纪就能过县试,以后有出息的可能性很大,这些衙役都
是懂人情世故的,在给他检查的时候就放松了许多,动作也比其他人轻柔,那衙役检查完了还对周颐笑着说道:“好好考。”
周颐笑笑:“谢谢伯伯。”
这次只有一百五十名考生,只开了一个考棚,和第一场的程序一样,周颐顺利进了考场,辕门落锁。
李伯雍坐在正堂,人少进程就快了许多,很快就轮到周颐领卷,周颐上前行了一礼,“学生周颐。”
李伯雍只略略点了点头,便一脸平静的将试卷给了周颐。
周颐走回座位的时候还有些纳闷,再怎么说他也是以十岁稚龄拿到的第一场榜首,李伯雍看见他多少会有点儿情绪吧。
直到他坐下才忽然福至心灵,正因为他年岁太小,这位钦点他成为榜首的县太爷才要避嫌呢!免得别人说他徇私,他这样一副姿态也就是告诉旁人我没有任何私心。果然啊,官场的弯弯道道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