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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去往城外练兵场,齐齐格的话渐渐少了,大玉儿本因心事重重而不想说话,但一阵马车颠簸,将她唤回神,意识到自己这样反常不好,便主动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本以为会被齐齐格反驳是自己先不说话,谁知她竟怔怔地说:“玉儿,我有些害怕。”
大玉儿心慌,难道被齐齐格发现了什么?
齐齐格却道:“玉儿,你知道多尔衮在战场上的名声吗?你知道他行军打仗时的模样吗?说来真可笑,我嫁给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练兵的样子,我真怕一会儿我会被他吓着,而他真的会生气。”
大玉儿心想,方才的话,原来不是玩笑话,齐齐格还真的怕,又或是她不希望自己去看见多尔衮的模样,害怕她转身就会告诉皇太极。
“我们悄悄看一眼就走,没事的。”大玉儿反过来安抚她,“多尔衮带兵不凶,兵怎么服她,你又不是他的兵,何况今天还有我在,至少在外头他是不会凶你的。要是回家了再骂你收拾你,你上回不是说,这也是情-趣吗?”
齐齐格哭笑不得:“你的嘴皮子,可越来越利索了,就不该让你念书,我就等着大汗后悔去。”
大玉儿摇头:“他不会在乎的。”
听这话,齐齐格晓得,如今海兰珠姐姐是被大汗捧在心尖儿上的人,玉儿在皇太极心里的位置偏左还是偏右,旁人说不清看不明,但大玉儿自己一定是知道的,又何必去戳人家的痛处。
彼此各怀心思,便都主动撇开不愉快的话题,说说笑笑地,很快就到了练兵场。
这里上万的将士气势滔天,马蹄踩得积雪飞扬,齐齐格和大玉儿,都穿着鲜艳的风衣,在雪地里十分显眼,多尔衮带兵向来是眼观六路,很快就发现了她们的存在。
而他,更是一眼就认出了大玉儿,心中诧异又惊喜。本想先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可另外动了心神,想让大玉儿看看自己的威武豪迈分毫不输皇太极,便假装没看见,继续练兵。
“怎么又有炮兵,又有骑兵,乱哄哄的。”
她们看着那边的动静,齐齐格的贴身婢女这般嘀咕,被二位主子看了眼,立刻噤声不语。
红衣大炮炸响,地动山摇,齐齐格和大玉儿都捂住了耳朵,便见大炮之后,骑兵开道横扫战场。
那些威武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如洪水般向他们奔来,吓得齐齐格和大玉儿互相抱在一起,但他们行止有序,眼下是练兵,身下马蹄绝不会多走半步,而多尔衮就在队伍的最前列,在齐齐格眼中,宛若天神临凡。
很快,骑兵后退,多尔衮独自策马而来,一时忘了尊卑,高高坐在马背上冷声道:“今日演练,炮口冲着山,倘若是真的,你们闯来站在这里,就被炸成肉泥了。”
齐齐格颤颤地看着丈夫,大玉儿则扬眉:“多尔衮,你真厉害,比在猎场打猎的时候还威武。”
多尔衮的心一阵悸动,但齐齐格已经跑到马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多尔衮,你别生气,我特别想来看看你,玉儿就陪我来了。”
他这才醒过神,忙翻身下马,向大玉儿行礼,大玉儿笑道:“一家人,不必多礼,你快去练兵,我和齐齐格看一会子就走。”
多尔衮和气地说:“他们也要休息,半个时辰后我便得闲,能请玉福晋和齐齐格一起去营地里转转,现在还请在这里等候,但天寒地冻,你们四处走一走,暖暖身体才好。”
齐齐格晃了晃他的胳膊:“你没生气?”
妻子如此亲热,多尔衮不能视而不见,只嗔道:“回家再说你,你怎么能把玉福晋带到这里来,大汗知道了必然动怒。”
齐齐格却是眼眉弯弯的,在丈夫跟前是个娇妻,推着他说:“你快去,我们就在这里,你早些回来。”
如此,多尔衮重新返回大部队,那里练的是拳操,齐齐格和大玉儿都不新鲜,便结伴在各处转转,但走着走着,就分开了。
大玉儿带着苏麻喇,想往山脚下看看,一面招呼齐齐格,一面往秃光的树丛里走,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动静,大玉儿眼睛一亮说:“会不会是野兔子,我们抓回去给雅图玩儿。”
苏麻喇笑道:“什么时候了,怎么会有兔子。”
大玉儿说:“兔子又不冬眠。”
她捧起裙摆,往山上爬了几步,忽然从眼前掠过一道影子,她真真切切地瞧着是人,心里突突直跳,朝苏麻喇使眼色,带着她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可是苏麻喇被石头绊倒,在雪地里摔个大马趴,大玉儿一面搀扶她,一面仰头向上看,和一个蒙面穿白衣裳的男人对上了目光。
大玉儿感到了威胁,大声喊:“齐齐格,有人,这里有奸细。”
那白衣人顿时大恼,扑下来想要捂住大玉儿的嘴,齐齐格那边听见动静,已是带人赶来,那人见情形不妙,拖着大玉儿躲入树丛中。
冬日枝叶凋零,树木藏不住人,白衣人穿着白色还能和雪色隐匿成一片,大玉儿身上的风衣实在太惹眼,那男人便凶暴地扯掉了大玉儿的风衣,里头银蓝色的袄子,才不那么显眼。
大玉儿知道自己现在有危险,不会再大喊大叫刺激白衣人,虽然风衣去掉后冷风冰渣子都往脖子里灌,可她因为害怕,血脉沸腾,一时也感觉不到。
“老实点!
那人怒斥,挟持住了大玉儿后,便往山下看动静,他现在还不能杀大玉儿,万一多尔衮带人来,他还能有所要挟,待能安全离开这里,再杀人不迟。
“你也是多尔衮的福晋?”白衣人却是不认得大玉儿。
“……是……”大玉儿应了,她不能说自己是皇太极的福晋,不然这人必定更加有恃无恐,反正大不了一死,但在死之前,绝不能给自己找死。
她很后悔,不该和齐齐格分开,她刚才不该慌了神嚷嚷,又或者,她今天根本不该来。
可如果死了会怎么样,大玉儿这一刻,竟格外的沉静,竟开始思考她的人生,到底哪一步走错了,到如今让自己变得那么痛苦。
阿黛告诉她,雅图往姨妈的靴子里灌冰雪,一回当是好玩,两回三回就……可雅图甚至做得正大光明,不是偷偷摸摸的,大抵连宫人们都只当小格格在玩耍,谁会去在意,她手里拿的棉靴棉鞋,是她姨妈的。
女儿想对姐姐做什么?
大玉儿心如刀绞,她这两天时刻不离地陪伴着雅图,女儿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可是大玉儿察觉到,每当苏麻喇来说姐姐的身体怎么样时,女儿就会露出凝重的神情,露出不该在她这个年纪拥有的神情。
自己不论如何,都无所谓,可是孩子不行。
大玉儿自以为将心事掩藏的极好,自以为夜里哄着女儿们睡着后,可以肆无忌惮地发呆出神。可原来躲不掉,孩子们那么干净的眼睛,看什么都通透。
这一边,多尔衮见齐齐格身边的人策马奔来,不仅皱起了眉头,那人跑到跟前,跳下马背跪在雪地里说:“贝勒爷,出事了,玉福晋被人挟持。”
多尔衮的心几乎要裂开,怒斥:“怎么回事?”
可他不等回答,便扬鞭策马,积雪如尘埃一般被高高扬起,他卷着风带着雪,奔到山脚下,齐齐格跑向他,着急地说:“多尔衮,玉儿被人拖到山上去了。”
多尔衮抬起头,在山坡树杈上,看见了大玉儿那件鲜红的风衣,这么冷的天,没有风衣保暖,莫说会不会被杀害,时间久了,她很可能会被冻死。
“我听见她喊人,赶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她说有奸细,我看见是个白衣人带她走的。”齐齐格虽然慌张,还能把话说清楚,她知道玉儿若有个三长两短,莫说皇太极和他们家过不去,自己这辈子良心也不会安生。
多尔衮扶着齐齐格的肩膀,让她冷静,很快他的亲兵跟来了,多尔衮脑筋飞转,盘算着如何才能让玉儿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