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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景不长,查出身孕没到十天,何胜男突然流产了。
流产的原因是意外,可是这个意外却让人愤怒之余无从宣泄。
何胜男时隔四五年再次怀孕,喜坏了担心次子没有儿子传宗接代的李母,忙前忙后,送这送那,嘘寒问暖,让何胜男周末回家吃饭。用何胜男的话来说,就是她生下盼盼以来,头一回感受到婆婆的和蔼可亲,可以和盼盼出生前相比了。
那天,何胜男和丈夫女儿回李家,除了李威的大嫂白英翠脸上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没发现的不悦以外,其他人都很为她和李威感到很高兴,又因为怀孕不到三个月,胎相未稳,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迁就何胜男。
何胜男对这一胎也非常重视,很注意保护自己,一点危险的事情都不做,医生说她看起来很强壮,其实内里略虚,也就是说有点外强中干,虽然不严重,但就有这么一点情况。
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问题对不对?
偏偏,意外就发生了。
李成元是长子长孙,从小就受到长辈的溺爱,见李母把好吃的鸡蛋羹、肉末粥先端给何胜男,以前这些都是属于自己的,于是他就生气了,趁大家不备,冲上去撞向何胜男,何胜男当时站在桌边给大家安放筷子,没有任何防备,被撞时腹部正对桌角,立刻就见红了。
送到医院后,经过医生紧急抢救,暂时保住了,但必须卧床安胎,还得用安胎药物,一家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回头想教训李成元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动手。
李成元是个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好像成了他的免死金牌。
李威和何胜男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没等他们调试好心情面对李成元,白英翠就带着李成元赔礼道歉,十岁的李成元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病床前大放厥词,大声嚷嚷得连病房外经过的外人都能听到,“鸡蛋羹是我的,肉末粥也是我的,大肉也是我的,谁让你抢我好吃的!”
哪怕白英翠一个劲地在旁边道歉,一个劲地说李成元年纪小不懂事,何胜男还是气得半死,直接就叫李威把他们母子两个赶出去,担心情绪波动太大影响保胎。
得不到何胜男的原谅,白英翠心里过意不去,天天带着李成元过来,挡都挡不住。
何胜男性情刚硬,铁了心不见,耐不住白英翠母子阴魂不散,趁着护士给何胜男拿药,李威去接放在托儿所的女儿,李成元直接窜了进来。
何胜男猛然受到惊吓,顿时血染床单,即使抢救也已经来不及了。
齐淑芳听说后,忍不住阴谋论了。
她怎么觉得白英翠有点故意的啊?李成元嫉妒成狂,突然撞倒何胜男,如果说这是他没有教养的表现,那么白英翠的表现就耐人寻味了。
何胜男卧床保胎,医生事先叮嘱必须保持心情平静,白英翠就不应该带着凶手去刺激她,虽然他们确实是赔罪,但受到如此惊吓的何胜男见到他们母子就想到那惊险一幕,心情能好吗?尤其是白英翠锲而不舍,三番五次地纠缠,表面上看来好像是她教子无方,对何胜男感到十分愧疚,可何胜男小产后,怎么反而不见他们母子的踪影了呢?
据说,白英翠发现自己好心办坏事,直接带着几个孩子跑回娘家去了。
齐淑芳探望何胜男时,何胜男拉着她的手不住流泪,诉说白英翠的所作所为。
“她要是以为跑回娘家就能躲过,她就太天真了!”何胜男眼里划过一丝恨意,齐淑芳想到的阴谋,她也想到了,白英翠肯定是故意的!
白英翠也从李奶奶手里得到过金镯子和玉镯子,李成元又得到李母给的金锁,不,也许不止金锁一样,可能还有更多,因为李家捐献家产支援国家建设的时候,李威兄弟年纪都老大了,所以李母手里应该还有自己的私房钱。
根据这几点,白英翠肯定认为李家有很多私藏的财产,以李家重男轻女的心态,只要何胜男没有儿子,那么家产肯定都是自己儿子们的。
何胜男恨恨地道:“所以,她不希望我生下儿子。”
说到这里,她刚擦干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然而,流掉的孩子已经成型,是个女孩。”
她进医院时是两个多月,白英翠纠缠了不短的时间,在她小产时已经超过三个月了,孩子已经成型,血淋淋地从身体里滑出,好像挖掉了她的心头肉。
“女孩?”
“是啊,是个女婴,小小的,血淋淋的,刚刚成型。医生不叫我看,我妈也不让我看,可我还是看到了,本来盼盼可以有个小妹妹的。淑芳,你说可笑不可笑?为了虚无缥缈的家产,为了一个不确定是男是女的孩子,白英翠居然下次毒手。你说,如果白英翠知道我怀的是女孩,还会不会利用儿子来算计我?”何胜男很确定白英翠是故意为之。
“别哭了,你还在坐小月子,小心伤了眼睛。你一定要振作,你还有丈夫和女儿,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你哭坏了身子,得意的可就是始作俑者了。”齐淑芳没有经历过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无从劝慰,只能把手帕递给她,她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无法抹平何胜男的悲伤。
“对,你说得对,我得振作起来,如果我一蹶不振,白英翠反而会高兴,我不能让她得逞。”何胜男接过手帕用力擦了擦眼泪,面露坚毅之色。
“你打算怎么办?”齐淑芳问道。
何胜男冷笑:“这是意外,尤其是白英翠是以道歉的名义带孩子过来,根本无法定他们的罪,我这苦简直就是白受了。不过,我不急,我不急……这么不想让我生儿子,不就是为了李家那点家产吗?我偏偏不如她所愿。出了这样的事,李家要是没点说法,我爸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之前,可是给过他们机会了!”
忍气吞声可不是她的作风。
出院后,还在小月子中,她利用李家的愧疚,直接要求分产分家。
何胜男知道,自己追究下去,反而会激发李家人对白英翠母子的保护,小一点的李云才十来岁,李威只有盼盼一个女儿,李家第三代的孙子都是白英翠所生,李家肯定不会放弃白英翠母子不管。而且,自己追究李成元的行为传出去,别人不会去想李成元做过什么事,只会觉得他是小孩子,这件事是意外,李成元受罚就会成为弱者,弱者容易得到大家的同情。
李爷爷和李奶奶还活着,他们年纪大,仍然有父母不在分家的老思想,所以李父和李二没有分家,虽然各自的收入归自己管理,但吃住都在一起。
听到何胜男的要求,二老不假思索的拒绝了。
可是,看着冷着脸的何书记和曹云海,再看满脸怒色的李威和何胜男,想着回到娘家后就不知道躲到那个亲戚家的白英翠母子,再想到自己二老年纪大了,分家也就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情,二老思考片刻,最终同意了。
按照何书记的意思,先从李家二老的家产开始分起。
除了李家二老留的棺材本儿,其余金银财物全部一分为二,李父一份,李二一份,分给儿子,没有儿媳妇的份儿。
当然,两个儿媳妇和两个孙媳结婚时已经得到不少首饰了。
李家大院的正房现由二老住着,东厢房分给老大家,西厢房分给老二家,厨房共用,吃喝仍在一起,等二老百年之后,正房和厨房的归属再由兄弟二人协商分配。
李父好不容易得到李家一半的家产,光金子就有二斤多,自己不过五十多岁,还有几十年好活,钱嘛当然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放心,怎么甘心分给两个儿子?尤其是小儿子没有儿子,以后的事情不好说。
何胜男看出李父的犹豫,一脸冷笑,想开说话就被何书记抬手阻止了,转头微笑看着李父,“我女儿女婿都是很有能力的孩子,月月都有工资,年年都有积蓄,两个人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确实用不着觊觎老人手里的财产。”
在李父李母眼里迸出喜色之时,他气定神闲地道:“但,金钱是万恶之源,也是资本主义余毒,亲家的大儿媳妇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家产吗?”
和女儿的想法一样,何书记夫妇也觉得白英翠是故意为之,动机和行为都太明显了。
李父还想再说什么,李爷爷当机立断:“分!除了你们手里的存款,其余金银都一分为二,阿武一份,阿威一份。以防小辈以后不养老,请亲家见证,阿武和阿威都得签订一份协议,那就是不能在分了家产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不给父母养老。如果我这大儿子大儿媳到了晚年,阿武和阿威不赡养老人,那么有权收回今日所分的财物。”
李爷爷已经明白何胜男的意思了,白英翠不就是惦记着家产吗?事先分个清楚。何胜男只要求公平分配,没有要求多分,已经很不错了。
何书记的意思更加容易理解,分了,自己女儿女婿得了,那么自己就当不知道李家藏私。
在此之前,何胜男从来没想过从老人手里继承多少家产,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本事,本事才是自己的,有本事就不怕养不了家糊不了口,老人嘛,确实钱在自己手里才不用担心晚年生活。可白英翠的行为真的惹到了她,她要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她就不是何胜男!
李父庸庸碌碌半辈子,父母之命不敢违抗,只能依照老父的意思办理。
他和老妻手里本来就有不少私房钱,现在都得拿出来分,他和老妻倒是想把私房少说一些,何书记提醒道:“亲家当初给大孙子黄金锁,现在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这是威胁。
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
于是,不算银元在内,李威分到二斤多金子和几件珠宝首饰,包括李母从婆婆手里得到的金银珠宝,想藏没藏住,李成元得到的东西算在李武分配当中,另外还有一间半东厢房。
回到家后,李威的脸色不太好看,既有对大嫂作为的愤怒,又有分家之后的茫然。
何胜男脱掉盼盼的鞋,让她自己在床上玩,对李威道:“就像我爸爸说的,金钱是万恶之源,白英翠和李成元谋害咱们的孩子,不就是为了钱吗?怕咱们有儿子分走家产。我不在乎这些钱,我就恨他们害得我们孩子和我们无缘。我也不是为了钱才要求分家分产,我就是不想便宜白英翠一家子!你放心吧,以后咱们按月给爹娘生活费,不会让爹娘为生计发愁,家里有用钱的时候你想出钱就给,我没有意见,不会让爹娘在分家之后生活陷入困顿!”
“不过,这得看你哥哥给多少,不能我们给,他们不给。协议上可是写明了,你和你哥必须按月根据当时的生活水平给二老生活费。”紧接着,何胜男补充了这么一句。
“嗯。”
好处自己拿了,李威哪有资格怨恨妻子?家产可是直接分给自己的。而且,失去孩子,他很伤心,就算将来生个女儿让他有些失望,他也希望女儿平平安安地出生,同时也对大嫂不想让自己有儿子的狠毒心思有了新的认识。
“胜男,你好好休息,先把身子养好,我给你请了两个月病假,你这次伤得太狠了。失去孩子,我和你一样痛苦,可是失去的已经失去了,你可不能出事。”李威千叮咛万嘱咐。
“你放心,我会好好调养。”她还没有报仇呢!
李威又把分来的家产交给何胜男处理,在贺建国的影响下,他不觉得把所有积蓄交给妻子掌管有什么问题。
何胜男看着这些家产就烦,和李威商量把珠宝首饰留下给女儿做嫁妆,金条银元一类就卖到银行换钱,正好自己在银行工作,很容易就处理掉了。现在的黄金价格比五年前贵了不少,一克已经高达八、九块钱了。
李威也觉得黄金放在手里是个麻烦,就同意了何胜男的打算。
齐淑芳给何胜男送野鸡补身子时得知这件事,忙拉着何胜男说自己想买金子,与其卖到银行不如卖给自己,理由很充分,“我和建国家底薄,十八辈子的贫农,什么金子银子统统没见过。七斤是男孩,将来打拼家业完全不用我们操心,就是安安出生的时候惊险,我们都比较疼惜她,所以想提前给她准备点硬通货做嫁妆。”
她终于想起来了,黄金有个大牛市,1968年开始,1980年结束,当年一月份的金价高达八百多美元,要知道1968年的金价才35美元。
八十年代初,钱还很值钱,没有通货膨胀。
这时候买黄金虽然比几年前贵了几倍,但比起80年金价最高的时候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投资黄金,很不错的主意喔。
齐淑芳手里的大小黄鱼和大部分银元一样,其实都没有多少收藏价值,一直没有卖掉就是为了等金价最高的时候再出手。
不过,国家没有和国际接轨,金价是由银行来定,收购价好像不能和国际金价相提并论。
在这方面她就比较佩服领导人的高瞻远瞩,一个劲地挣外汇储存黄金,几十年后这笔黄金储存的数目简直震惊世界。而且,目前黄金是国家的唯一外汇储备,进口一台机床都要精打细算地从国库中拿黄金,所以只许百姓卖,不准百姓买,不在市场上流通。
“也是,买点黄金可不容易,只能私下交易。”何胜男在银行工作几年,只收不卖,一克黄金都没卖过,几倍十几倍的价钱也不卖,收到后全部送交国库。
金子的确很难买,何胜男改变了主意。
她把手里除了首饰以外的黄金卖了一半给齐淑芳,以每克九块钱的价格。
钞票存在手里真没啥意义,齐淑芳花一千块钱买了一百多克黄金,这笔钱在五年前可以买一根大黄鱼,三百多克。
金价涨势吓人,贺建国都惊呆了。
其实金价涨得再厉害,也远远不如古玩、翡翠之类,现在几十块钱买的翡翠,以后可能会涨到几千万上亿,几块钱买的古玩可能也会拍卖到几千万上亿。
唔,还得算上一些极其珍稀的邮票。
齐淑芳只知道有个猴票和全国山河一片红因为错版而特别值钱,其他的珍贵邮票她就不知道了,索性每一种邮票都买一版,八分钱一张,一版也就块把钱,另外也收集了一些已不再发行的旧邮票,现在都存好几大册了。
何胜男分到家产之后,没提过白英翠母子,估计以为何胜男不会追究了,没多久,白英翠就带着几个孩子悄悄地溜回家,
李爷爷和李奶奶除了责骂,在李母对孙子的维护下,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很快不了了之了。
何胜男咬牙切齿地恨,李威心里也不高兴,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自己的亲娘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没有惩罚白英翠母子,惯得李成元更加骄纵跋扈。
李威想去和父母理论,何胜男一把抓住他,脸上挂着可以和冰天雪地媲美的冷笑,“你去干什么?又能得到什么公道?别自讨没趣了,不管怎么样,你妈还是你护着你侄子,倒不如在家好好带盼盼。”
孩子好不好,有没有教养,品行的高低,都是长辈教导出来的,在李母和李武、白英翠的娇惯下,李成元能长成什么样?长歪了才好,将来报仇简直兵不血刃。
对白英翠最大的报复就是李成元不成才,惹是生非后自作自受。
现在李成元年纪小,自己追究下去,必将有无数人拿出免死金牌维护李成元,反正自己等得起,终有一天能看到李成元的恶有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