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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的太阳光,温温地照射着哈尔滨的大街小巷,给这寒冷的隆冬微微增添了一丝暖意。
一辆墨绿色的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通往魏一平住处的街道上,骑车的是一个穿着电话局制服的小伙子,他的肩上还背着一个工具箱。骑到公寓楼下,小伙子把自行车支好,便走了进去。
他利索地来到了魏一平住处的门口,敲了敲门,前来开门的是魏一平,小伙子看了魏一平一眼,问:“你家电话坏了?”
“你们电话局的人也太难请了,没一次能准时到的。”魏一平显得有些不太高兴,他侧身把小伙子让进房间,“您赶快吧,我这儿还有急事。”
小伙子走进去,从兜里掏出一部崭新的电话,开始井然有序地安装。
安装了一会儿,等在一边的魏一平稍稍有些急地问:“能用了吗?”
小伙子将最后一颗螺丝拧紧,不慌不忙地说:“我试试线路啊。”说完,他拿起话筒,拨了几个号,耐心地等着。
片刻,电话通了,小伙子对着电话说:“新通电话试验,声音清楚吗?”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子里,一个年轻的女侦查员正在接着电话。她看了看坐在桌边戴着耳机的男监听员,直到对方冲她点了点头,她才对着话筒说:“清楚。效果很好。”
听到这个回复后,小伙子“咔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昨夜从魏一平住所出来后,李春秋回到了他和赵冬梅的家。为了尽快完成炸弹的制作,他又整整熬了一宿。
此刻,他端着一杯水,走到桌前,出神地看着桌子上那张他修改了很多地方,颇显凌乱的电路图纸,一双眼睛已经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红彤彤的。
他看着图纸,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了昨夜陈立业对他说的话。
“……天亮以后,你要想办法跟着魏一平,看看他把炸弹送到什么地方。如果在那里能见到腾达飞,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
“……只要抓了腾达飞,‘黑虎计划’就会烟消云散。如果是那样的话,春秋,明天的这时候,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踌躇满志的笑。
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李春秋走到衣架前,穿上了一件皮夹克,提起一个小小的手提箱,出了门。
他一路来到公交车站,刚刚好,就在他走过来的时候,一辆公共汽车适时地开了过来。他随着一队候车的乘客一起,登上了这辆公共汽车。
和李春秋一样,今天的社会部也显得格外振奋。每个人都知道,只要今日一切顺利,那么“黑虎计划”就会瓦解。
林翠已经部署好了一切,她走进冯部长的办公室,向他做着部署情况的汇报。
大家都有一种即将收网的兴奋感,冯部长也一样。他有些激动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林翠:“如果一切顺利,我希望今天就能见到腾达飞。你接着说。”
林翠也颇为振奋:“所有能调动的人员和车辆都准备好了,采用分段跟踪的办法。车距控制在两百米,每辆车都配备步话机和望远镜。驻守在近郊的部队也联络好了,如果需要,他们随时可以支援。”
“李春秋呢?他会跟在车上吗?”冯部长问。
林翠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冯部长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琢磨道:“炸弹的试爆点一定会选择在郊外,这一点毫无疑问。路远车少,不管是哪个方向,长途跟踪都很容易暴露。如果一旦出了问题,最危险的就是他。”
“我和老陈反复讨论过,决定把跟踪底线放到最低。宁肯失去目标,也不让李春秋暴露。”
冯部长点头:“魏一平那边呢?”
“监听效果非常好,比我们想象得还顺利。”
“好。笼子都准备好了,等着兔子出窝吧。”冯部长看了看表,有些揶揄地说:“那咱们就一起等待腾达飞的指令吧。”
“嘀嗒嘀嗒”,墙上的壁钟不紧不慢地走着。魏一平坐在公寓里的沙发上,闭着眼睛,耐心地等待着。
一墙之隔,两个负责监听的男女侦查员正坐在这堵墙的另一边,和他一起静静地等待。
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一直戴着耳机等待的男侦查员倏地一动,他抬起手对女侦查员做了个手势。女侦查员马上戴起耳机,一只手摁下了录音的按钮,磁带开始转动起来。
隔壁的客厅里,魏一平接起了电话,对着话筒喂了一声:“哪位?”
腾达飞的声音瞬间从电话里传了过来:“魏先生,早上我给你打过电话,叫不通啊。”
“电话坏了,刚修好。”
“坏了?”
“昨天晚上的一个小意外。一切正常。”
“那我们还是原计划?”
“好。”
“十分钟以后,有一辆灰色的道奇轿车会开到你的公寓楼门口。希望没打扰你的早餐。”
听他说完,魏一平挂了电话,伸手从沙发边上拿起了一件大衣穿上。隔壁,女侦查员已经摘下耳机来到了窗口边,紧盯着楼下。
十分钟后,一辆灰色的道奇轿车准时开了过来,在公寓楼门口停下。不消一会儿,魏一平便从楼里走了出来,钻进了汽车里。
站在窗口边上的女侦查员,看着这辆汽车开走了,她举起手中的步话机,说:“兔子出窝了。”
一辆公共汽车停靠在了兆麟公园附近的一个公共汽车站旁边,汽车门打开,一群乘客有秩序地下了车,提着小箱子的李春秋是最后一个。
下了车,他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顺着他的视线,远远地能看见兆麟公园的西门。
李春秋转头又向侧面望去,只见一条笔直的街道上,高大的树木整齐地排列在马路两边。而街道的另一侧是覆盖着冰雪的松花江江面,在江边,每隔不远就有一张长椅,几张长椅上分别坐着几对窃窃私语的恋人。
李春秋按照魏一平的指示,慢慢地沿着江道往前走,他经过一对恋人身旁,往前走去。
散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枝,星星点点地洒在他的脸上。
良辰美景,宁静安逸,这样的早晨,李春秋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宿命感。
很快,他就将踏上一条危险之旅,去面对一种与这里截然相反的境况。他看着这样的美景,不知道上天是在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启示,是赐给他死亡之前的最后一份美好,还是预示着苦尽甘来的命运结局?这一切,他都不得而知。
李春秋一脸凝重地继续走,这条街上依然波澜不惊,没有任何人前来和他接头。
走着走着,他回头张望了一下。
一辆停在路边的道奇车里,魏一平正透过车的前挡风玻璃,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的李春秋。
驾驶座上的司机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向魏一平,意在询问是否过去。
“再等等。”坐在后排座上的魏一平目光一直追随着李春秋。
司机没说话,依言耐心等着。
魏一平又仔细地看了看这条街道,直到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才把身子靠到靠背上,对司机说:“过去吧。”
司机打着了火,挂挡踩油门,将车子慢慢向前驶去。
正在前行的李春秋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身来一看,只见一辆道奇车停在了他的面前。后面的车门开了,露出了魏一平的脸:“辛苦了。”
李春秋把手里的小箱子递了进去:“都在里头了。”
魏一平接了过去,但他丝毫没有向车里挪一下,让李春秋也坐进去的意思。他把小皮箱打开,看了看,又合上了,这才对李春秋说:“那就这样。”
见状,李春秋说:“有个事,需要和您交代一下。”
魏一平抬眼看着他。
“很重要。”
魏一平这才终于向里面挪动了一下身体,李春秋低头钻了进去。
司机见李春秋上来后,把车开到了兆麟公园墙外的一条便道上,停了下来,他警惕地看着窗外。
魏一平将白色的车帘严丝合缝地拉上,回头一看,李春秋已经打开了小皮箱,从里面取出一颗六棱形的炸弹。他把这颗炸弹翻了一个个儿,只见几根红蓝黄的电线从炸弹里侧的一个圆形凹槽里伸了出来。
“按着图纸的设计,做出来的东西就是这个样子。要是我没猜错,这个凹槽是安装雷管和定时器的,是吗?”李春秋看着魏一平,声音不大地说。
“应该是吧。”魏一平回答得有些含糊。
李春秋把炸弹放回去,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魏一平:“电路线图的活儿干得不是很漂亮。我得道个歉。”
魏一平接过来看着,只见这张电路线图到处都是勾勾抹抹的痕迹,画得颇为凌乱。
魏一平明显看得有些费劲,他看着李春秋,听他接着说:“全部做完以后,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按照要求,除了炸弹,他们还要引爆电路的图纸。时间有些急,要是再给我两天,这张图纸也许会更清楚些。”
魏一平又看了看图纸,没说什么。
“我是说,要是需要,或者他们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随时找我,都行。”
魏一平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你抓紧时间跟我说说,我记得住。”
李春秋顿了顿,只能指着图纸上的一条电路,老老实实地讲起来:“这条是火线,在安装雷管的时候……”
李春秋一直噼里啪啦地跟魏一平说着,魏一平看着图纸,用心地默记着,片刻后,他抬眼看了看李春秋,说:“差不多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再找你。”
见他下了逐客令,李春秋只好说:“那我先回去了。”
魏一平点了点头,看着他推门下车,走了出去。
车外的街道上,李春秋一路往回走,一脸失望的表情怎么都掩盖不住。
在他身后,道奇车已经发动了,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慢慢向前驶去,离他越来越远。
估摸着他是没办法再跟住魏一平了。思及至此,李春秋的脸色难看极了。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那辆车停住了。
听见了动静的李春秋没敢回头,他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不消一分钟,那辆道奇车直接一路倒了过来,停在了李春秋的身边。
车门开了,里面的魏一平看看他,示意他上车,李春秋终于如愿地又重新钻进了车里。
关了车门后,道奇车纹丝不动,坐在驾驶室的司机似乎并没有开车前行的意思,他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还需要请示一下吗?”魏一平看了看他,说。
“先生交代过了,只能您一个人去。”司机说得很诚恳。
“我老了,记性不如你们年轻人。就刚才他说的那些东西,你记得住也行,那我也不用去跑这一趟了。”魏一平耐心地解释着。
李春秋坐在魏一平身边,静观其变。司机想了想,没再坚持,他挂挡加油,车开始前行了。
待道奇车远远开走之后,江边的长椅上,一个年轻女子转过头来,望着远去的轿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原来是林翠。
李春秋乘坐的那辆道奇轿车从兆麟公园附近的一个丁字路口一闪而过,一直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开动了。它转过路口,跟在道奇车的后面,向前驶去。
车里,两个侦查员远远地盯着道奇车,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侦查员拿着步话机,汇报着:“已经跟上了,一切顺利。”
下一秒,步话机里传来了林翠的声音:“注意车距,两个路口以后,你们撤下来。”
“明白。”
侦查员放下步话机,举起胸前的望远镜,透过前挡风玻璃往前看着,清晰地看到了坐在后车座上的李春秋和魏一平的后脑勺。
道奇车微微颠簸着前行,魏一平双目微闭,似乎已经睡着了。
李春秋有意无意地伸手准备拉开身侧的车帘,前面的司机马上说:“别拉车帘。”
李春秋什么都没说,把手放了下来,魏一平仍然闭着眼睛,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车继续前行,经过一个路口时,司机警惕地瞟了一眼车外的后视镜。
刚才跟在他们车后的那辆黑色轿车没有再跟上来,而是向右拐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棕色轿车,它像是无缝对接一样,跟在了道奇车的后面。
李春秋瞥了一眼司机,只见他把头转了回来,目视着前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而之前跟着道奇车的那辆黑色轿车从路口拐进了支路,刚刚转过来就是一个急刹车。
两个侦查员匆忙从车里跳了下来,一个拿着螺丝刀,另一个拿着一块车牌,两个人飞快地忙活着卸下了车牌,随后,另一块完全不同的车牌被装了上去。
道奇车司机开着车,眼睛时不时瞟一下后视镜。
很快,在他们车后的那辆棕色小轿车拐弯了,驶进了另一条支路。街道的另一侧,一辆拉着木材的卡车“无意”地跟了上来。
道奇车司机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向前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设了交通灯的大十字路口,一个交通警察正站在马路中间指挥。他慢慢松了松油门,将车减了速。
他们后面,拉着木材的卡车上,一个穿着羊皮袄、像个伐木工的侦查员坐在副驾驶位上。他从一个脏兮兮的手提箱里拽出一个呼叫器,小声说:“兔子在减速。”
“路况怎么样?”林翠的声音传来。
“前边有个十字路口,有交通灯。”
“四号位置不变,二号超过去。”
这话刚说完,一直与这辆卡车平行向前行驶的一辆吉普车“嗖”的一下超过了他们,向前开去,不一会儿,就超过了速度已经慢下来的道奇车。
道奇车内,司机一脸平静,他一直看着超过自己的那辆吉普车穿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
他把踩在油门上的脚慢慢地抬了起来,车速变得越来越慢,前方的交通灯亮起了黄灯。
正在这时,司机突然死死地把油门踩到了底,道奇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等红灯再亮起的时候,它已经穿过了大半个十字路口。
车里的李春秋和魏一平因为惯性,猛然向前冲了一下。魏一平一把抓住了前面的车座椅,他看看司机,说:“再来一下,我这把老骨头可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