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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战国马上迎过去:“大妈,您看见昨天敲门的人了?”
老太太点点头:“嗯。”
李春秋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看。
“男的女的?”丁战国继续问。
“男的。”
“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从来没见过。”
“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记得,忘不了。”
丁战国有点儿激动地问道:“那就好。他多高?”
老太太环顾了一圈四周,似乎在找参照物。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了李春秋的脸上,随即用手指着李春秋说:“就是他!他就是昨天晚上敲门的那个人!”
一瞬间,大家都愣住了。
空气仿佛凝结了,半晌,小唐看看李春秋,再看看丁战国。丁战国已经用手暗暗地握住了枪柄。
李春秋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
丁战国追问道:“大妈,您看清楚,是他吗?”
老太太走到李春秋面前,扶着老花镜细细打量着。
这时候,另一个侦查员从外面走了进来,对丁战国说:“丁科长,窗户底下没有任何痕迹。昨天夜里的雪太大了,脚印都被掩盖了。”
老太太又转头看着刚进门的这个侦查员,走到他跟前看了看,又很肯定地指着侦查员说:“是他,就是他。”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丁战国松开了握住枪柄的手,无奈地看了看李春秋。
小唐松了口气。
李春秋自嘲地笑了笑。
回到公安局,丁战国立刻前往高阳的办公室。他坐在高阳办公桌的对面,从衣兜里掏出自己在叶翔的照相馆里找到的几条羊皮,放在桌子上。
“这是昨天我从你手里接过去的、那张用八号密写药水写着情报的羊皮。对不住,成这样了。”
高阳看着那几条羊皮,知道他还有后话,示意他:“接着说。”
丁战国找出那条在阳光下写有字迹的羊皮递过去:“昨天我把它交给了那个失踪的线人。在他的衣兜里,我发现了这个。”
高阳一看,眼睛马上亮了:“破译出来了?!”
丁战国点点头。
“这个人以前是干什么的?”高阳问。
“十年前,他从北平打入哈尔滨,那时候还叫军统,专门负责证件伪造和文件的密写技术。”
高阳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给他布置的任务?”
“昨天中午。之后我就一直在等他的消息。”
“失踪的真是时候啊!”高阳若有所思地感慨了一句。
“昨天我们召开的会议已经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而且这条羊皮并没有被人拿走。我认为,泄密的可能性不大。更大的可能是有人突然上门,企图唤醒他。毕竟他的专业就是密写技术。在这个过程中,对方也许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丁战国分析着。
“按照你的思路,既然线人找到了最后一种配料,那么他肯定也找到了接头地点。”
丁战国点头:“可惜在他屋里,没有找到最后的配料。不过,既然保密局在这个时候唤醒他,目的就是利用他的专业去配置八号显影药水。由此推断,他们手里也没有这种现成的药水。”
高阳锁住眉头:“他们在和我们赛跑。”
“我已经安排人盯住了所有能买到配制药水需要工具的店铺——咱们还有机会。”丁战国看着他,目光坚定。
闹哄哄的农贸市场人头攒动,春联、福字、蔬菜,还有冻成硬块的大鱼,比比皆是。快过年了,这里挤满了买年货和卖年货的人,李春秋就是其中一员。此刻,他正推着自行车在人群中徘徊。
殊不知,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李春秋在市场上买了一捆粉条、一捆大葱和一块冻猪肉后,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农贸市场,在街道上穿行。
那个跟踪者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也骑着自行车跟了上去。
李春秋骑到一家文具店门口,把车支好,回头看了看,而后向门口走去,打算去买托盘天平。
他挑开文具店的棉门帘子走了进来。
店内的一角,有两个顾客在挑选着什么。李春秋没在意,径直往柜台前走去。
店铺掌柜笑着迎过来问:“要点儿什么?”
李春秋刚要开口,站在柜台前的两个顾客便转过头来,一个人冲他唤道:“李大夫?”
李春秋惊住了。
说话的人是侦查员小马,他在此前曾按照丁战国的命令跟踪过李春秋,并发现他和赵冬梅在西餐厅吃饭。他很意外地看着李春秋,问道:“您这是?”
另一个“顾客”也回过头,狐疑地看着他。
“啊,我……”李春秋有些支支吾吾的,正准备说些什么时,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两个侦查员向他身后望去,表情有些惊讶。
李春秋回头一看,走进来的是赵冬梅。
赵冬梅从农贸市场一路跟过来,她不管眼前的其他人,一双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李春秋。顿了好久,她才说:“你不是说今天去县里出差吗?”
李春秋表情有些复杂,他对她艰难地笑了笑,然后冲两个侦查员尴尬地打了个招呼,便领着赵冬梅走出了文具店。
他带着赵冬梅走进了文具店旁边的一条小巷里。这条小巷很窄,仅能通过两个人,站在里面,能看见巷口处经过的行人。
李春秋看着眼前的赵冬梅,得知她昨晚去过他家时,他很意外:“那么晚了,你站在门口……”他顿了顿,嘴里说出的竟是心疼她的话,“那么大的雪,会把人冻透的!”
“为什么骗我?”赵冬梅深深地望着他,她的声音不高,却似乎透露出一种把他看穿的信息。
李春秋呼了口气,说:“昨天晚上,其实你可以推门进去。”
赵冬梅倔强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她在等他给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
见她没说话,李春秋又说:“这种事情,有些时候都说破了,也是个结果。”
赵冬梅的嘴唇动了动,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春秋继续说:“我太太的性格和你有些像。如果你想好了要说,可以直接一点儿。你越绕弯子,她也许越听不懂。”
赵冬梅沉不住气了,她知道他误会了她昨晚去他家的意图,马上着急地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
看到赵冬梅这副着急的模样,李春秋突然笑了:“你看,误会就是这么来的。有时候,我们总是以自己的心思去揣测对方,但往往都是错的。”
他看着赵冬梅:“我没骗你。今天本来要去县里,一家照像馆出了事,有人失踪了,也许会死,所以我得留下来。”
听他这么说,赵冬梅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见气氛缓和了些,李春秋说:“有时间我肯定会去找你,但是这么跟着我,不好。”
“不不,我没有,我不是跟踪你,我是碰巧看见你的——”赵冬梅慌张地摆手。
李春秋不说话,一直看着她,好像已经把她的心思看穿。赵冬梅有些心虚,她受不了李春秋这样的目光,说出了实话:“我跟着你,就是想看看你。我怕。”
“怕什么?”
“什么都怕,怕你再也不来找我,怕你还有别的女人。”她真的怕,她已经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这种惶恐的感觉让她惴惴不安,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有吗?”
“你告诉我。”
“没有。”李春秋回答得干脆。
“看着我。”她深深凝视着李春秋的眼睛,“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一直到昨天,你说每句话的时候都看着我的眼睛。”
李春秋看着她:“现在也是。”
赵冬梅有些执拗又有些失落地摇头:“不是,刚才就不是。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不是了。”
“昨天下午……”
赵冬梅有些激动,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我就是一节甘蔗,嚼过了,没滋味了就吐在地上,看也不想看。”
李春秋想说什么,却插不上话。
赵冬梅情绪起伏,说着说着,一行泪就流了出来:“那几年,为了看我跳的舞,你每天都到果戈里大剧院看演出。自从你在铁路俱乐部看到我,就想尽办法要和我认识。从你家到铁路俱乐部那么远,你都不怕。为了和我在一起,你会向任何人撒谎,往我那儿跑。不管时间多晚、天气多冷你都愿意。可这一切到昨天怎么就都结束了?连一场电影你都不想跟我去看!还不到一天一夜,我怎么就有些不认识你了?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没等她说完,李春秋就一把抱住了她。
赵冬梅哽咽地说:“昨天夜里,我就是想去看看你在不在家、有没有回去。我没想去打扰你,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说破这个事,我没有……”
李春秋心里有些感动,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赵冬梅也死死地抱住他,生怕一松手,就把他弄丢了;生怕这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春秋紧紧地抱着赵冬梅,此时的他,脑海里不断想着刚才在文具店里遇见侦查员的事情。
如果不是赵冬梅突然出现,他该怎么向那两个出现在文具店里的侦查员解释?他们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儿,绝不会是巧合。
他本该和赵冬梅断掉一切联系,没想到她以一种意外的方式挽救了他。如果不是她,他可能已经彻底暴露了。从种种迹象来看,丁战国布置的行动和魏一平交代的任务有莫大的关系,而证明这一点其实并不困难。
想到这儿,李春秋伏在赵冬梅的耳边轻轻说:“先回去吧,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丁战国坐在办公室里,死死盯着他之前在黄包车上画好了圆圈的地图,希望从里面看出他想找的地方。
正在他入神之际,电话响了。
他顺手接了起来,电话是侦查员小马打来的,向他汇报了文具店内的最新动向。
丁战国听到小马带来的消息,有些意外:“李春秋?他去那儿干什么?哪个女的?为了躲她?”
小马把他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丁战国,包括躲在小巷里偷听到的对话以及李春秋与赵冬梅的拥抱。
“怎么没完没了了?”丁战国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挂上了电话,自言自语地说,“这傻狍子不会真的爱上了吧!”
送走赵冬梅,李春秋独自骑着自行车在一条小巷子里穿行,就在快出小巷口的时候,他捏了下车闸,慢慢将车停在了这里,然后仔细观察着马路对面。
马路对面是另一家文具店。透过玻璃橱窗,他同样看到两个明显不是顾客的年轻人在里面守株待兔。
之后,他又去了另一家文具店附近,发现情况也是如此。他细细思索后,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魏一平去了电话,把这个情况和他反映了一下。魏一平觉得这可能只是巧合。
但李春秋不这样认为,他对魏一平说:“一开始,我也觉得是巧合。为了验证,我跑了三个地方,发现每一处都有侦查科的人。对,如果您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个计划,那就是别的环节出了问题。会不会是上面?”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得想办法拿到东西。”魏一平不想纠结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怎样拿到托盘天平。
“让我想想。”
魏一平忽然灵光一现:“学校。学校里一定有这东西!”
“学校?”
“别的你不熟悉,就奋斗小学吧。”
李春秋听着,举着话筒微微一愣。
魏一平在电话那头说:“这件事不用你露面,你只要告诉我教具库的位置。”
“我……”
李春秋刚想说什么,就被魏一平打断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想办法,我只要准确的位置。如果你也找不着,我就自己去找。”
挂了电话,李春秋一脸凝重。
站在电话边的魏一平,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在为李春秋打来的这个电话而焦虑。他想了想,拿起电话拨了几个数字,电话通了,他很客气地说:“陈先生吗?”
接电话的是陈彬,从他回答的口气听来,显然那边没有异常。
魏一平这才恢复了正常的语调:“明天中午,有一次接头的任务。很奇怪,市公安局的那些人好像已经觉察到了这件事。你需要提前到明天接头的地方去探探路,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陈彬在电话那边说:“先生,您要是觉得不对劲儿,不如换个地方。”
魏一平否决了这个提议:“来不及了,客人已经在路上了。”
春光照像馆。
一辆吉普车驶到这里后停了下来,走下来的是丁战国。他前思后想,还是打算再来这里看看,会不会找到什么线索。
他从车里下来,来到照像馆门口,推门走了进去。他站在前厅的中间,环视着室内的每一个角落,试图还原昨晚这里发生的场景。
他闭着眼幻想着只穿毛衣的叶翔从暗室里出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那里,两个人交谈着什么。不一会儿,叶翔走到楼上,这个黑色的人影把门从里面关上。顷刻,二楼上发生了什么,这个黑色人影疯了似的跑到了楼上。而后,前厅屋里地板上映射的灯光变成了阳光,时间从昨夜来到今晨,门被一脚踹开了,他自己走了进来。
丁战国睁开眼,回到了现实里。他走到沙发旁边,坐了下去,用双手托着头,静静地休息了片刻。
他的目光透过手指缝,投向了房间角落里一个竹编的废纸篓。他隐约看见在那里面,似乎有一团黄色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过去,把手伸进废纸篓,拨开表层的栗子壳后,发现下面有一个牛皮纸的袋子。他将它捡了起来,抖了抖灰尘后展开它,只见上面印着:老纪炒货。
他忽然想起叶翔曾说过,他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因为那时候家里穷,所以每次只有他考了第一,他爹才给买。
“考了第一,才给买。”丁战国自言自语着,而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快步走到工作台前,看着平铺在工作台上的那张他先前交给叶翔的哈尔滨市区图。
他用手指沿着那道红圈的圆边移动着,在移动到“老纪炒货店”的时候,他停住了。
他不假思索地夺门而出,开车驱往老纪炒货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