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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乌鸦从中间裂为两段,它们分开了黑与白,又重新变幻成展翅的蝴蝶。
这才应该是世界应有的样子……
罗夏的视野中出现了几个张狂而笑的少年,他们在蝴蝶黑色的翅膀下露出狰狞的面目。
“小矮子,你他妈的给我停下!”
“你他妈的难道聋了?”
世界应该是非黑即白的。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你妈总是会收到很多东西,不是吗?现在,带我们去,把你妈介绍给我们……”
“听到了吗?你他妈的真的丑的就像个赖皮猴子!哈哈……”
他们笑着,全世界都笑着,那笑容将世界染成了混沌的灰色。
但是没有人相信,他们只会在屎堆中忍耐和同流合污,他们只会自甘堕落,然后在腐烂的泥潭中跟随着自己的排泄物向着悬崖下的深渊流淌而去,而他们居然还会舔着脸喊叫着救命。
“妈的,你是个哑巴吗?你他妈的也和你老妈一样都染上什么病了吧?来吧,让我们给你做个检查!”
恶魔般的面孔,烟雾缭绕的空气,还有肮脏的手指。
而那些眼珠撕裂了蝴蝶的漆黑翅膀,它们从黑暗中生出,成为了凝视的怒容。
然后是血,是的,唯有血能掩盖那些屋子,唯有血可以驱赶那些灰暗的颜色。还有火,看哪!它戳进了恶魔的眼睛里,它将空白重新带给这个世界!
“妈的!肮脏的小畜生!啊……”
烧开的水壶般的尖叫声将搅拌成漩涡的灰色世界击碎,黑暗则在火焰中腾飞。
而那黑色墨迹变幻的怒容成为了一个被撕成两半的尸体。
“寇瓦克茨……”
我反复的听到这个名字,他在灰色的世界边缘,他在悬崖的边缘,他凝望着深渊。
而深渊……也凝视着他。
现在,轮到我了。
“这太残酷了,他们全都战死了……”
“不,他还活着。”
那被撕成两半儿的尸体在此时散作漫天洒落的黑色雨滴,它们坠入我的眼眸,令我得以再一次的看清灰色的世界。
还有苍老龟裂的枯瘦面容。
雨点凝滞在那白色的大胡子和乌鸦头骨和羽毛拼凑的古老冠冕上。
“高·德纳,一切都会好的,不是吗?”老者将满是疤痕和干涸血迹的手慢慢靠近。
我本能的躲避着,我看到了血红的天空,还有双手环抱的宛若毒蛇那长舌一般的金色巨剑。
“我……为什么?”我的眼神晃动着,我的心脏痛苦的像是要被撕裂,而我似乎遗忘了什么,那记忆中的空缺唯有无尽的黑暗深渊。
然后,我看到了嵌入我肚腹中的那块儿红色碎石。
“你的父亲、伟大的高·哈达战死了,你将他的战刃从敌人的头骨中拔出。我一度以为你也会追随死亡而去,但你挺了过来。”老者依然幽幽地说着。
“战争……”我迷茫的在三个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我虚弱疲惫的抬起头,我先嗅到了血腥的味道,然后是血红天际飞翔的鸦群和秃鹫,它们贪婪而又耐心的等待着仍旧没有止息的杀戮。
灰色的尸骸遍野,一些仅用兽皮遮身的人在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粗糙拙劣的武器,而那些灰色的人、那些宛若枯槁恶魔般的人在尖细的狂笑声中被屠戮殆尽。
“是的,战争。那些冷血人发动了战争,他们残忍地杀死我们每一个族人,他们没有一丝怜悯之心,他们就像是邪灵附身的恶鬼,他们不停的狂笑着,并在狂笑中撕碎我们每一个人。是你的父亲站出来引领着我们复仇,而他也因此丧命。但我们不会停下,这是为了生存。”老者佝偻着腰站在我的身边说道,“而你将成为我们新的酋长,他们都在等待着你的指引。”
我模糊的记忆中完全没有一丝恶战的痕迹,但我看到了深渊,我看到了乌鸦,我看到了牢笼与丑陋恶毒的狂笑,还有一个面具。
黑与白。
变幻不定。
“我……”我看向手中不知为何仍旧紧紧攥住的战刃,我看着那染血的剑身和如蛇信子般分叉的尖端。
烈焰此时在前方腾起。
笑声戛然而止。
如今,唯有火焰舔舐着尸体发出的声响。
所有幸存的族人们开始在烈火与血色的天幕下聚集,他们的眼中满是愤恨与悲怆,他们在等待着。
我茫然地将他们那每一张染血的残缺脸庞映入眼帘,我将他们深深刻印在混乱的记忆之中,但我却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敌人退进了山谷,而那里从未有人进入过,那里唯有恐怖的传说和邪恶的氤氲。”一个战士如此说道,“我们是否要追击?”
我看到了族人们期待的眼神,我知道他们在等待着我的命令。
“给他一点儿时间,他刚刚失去了至亲,他需要为此而缅怀。”老人替我解了围,他引领着众人继续焚烧那些可怕的冷血人剩余的尸骨。
而我则再次眺望血红的天幕,我的脑海中倒映着黑与白交织的面具,而一只乌鸦从我的头顶上方掠过。
我看到了,那只乌鸦长着三只眼睛,它回了下头,它漆黑的眼眸在火焰疯狂摇摆间倒映着我的轮廓。
而我直视着那三只眼睛,我的视线像是穿透了黑暗的牢狱,我在一瞬间记起了寇瓦克茨的名字,我看到了那张瘦削的丑陋脸庞和如鲜血般张狂的红发。
“这太美了……”我听到了寇瓦克茨的声音,我看到了一双手抓住的古怪面料。
黑色的墨迹在空白中流动,而它们就在我的手中,他们也在寇瓦克茨的手中。
我感觉到了平静,因为黑与白再次分割开来,而灰色褪却了。
这是世界原本的样子……不,这是我们希望世界可以变成的样子。
一个理想国,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
“我希望你一觉醒来会好起来,因为我们需要你,我们的战争不能止步于此。”老者的话将我拖回高·德纳的躯壳,我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火堆前,我凝望着烈火,而战刃那温暖的剑身就在我的脊背之上依偎着。
“我做了一个梦……”我幽幽地说道。
“你不该被那些琐碎的幻觉所惊扰。”老人拄着木杖说道。
“或许吧……但我看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世界,我看到了野兽。”我盯着蹿动的火焰继续说道。
“那要比冷血人更加可怕?”老人转过头,他看着我,我感受到了那种绝望而又平静的目光。
“是的,更糟。”我答道。
在寇瓦克茨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张报纸上刊登的新闻,他看到了一起杀人案,他看到了原本订购那古怪面料的女人死于一场谋杀。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世人的冷漠和旁观之下。他们的脸成为了野兽,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但那正是他们的罪。
而这就是那灰色的世界之下潜藏的真相。
“我们的世界据说曾被野兽占领过,而你手中的战刃曾在伟大的萨满战士手中杀戮那些野兽,他们如今早已作古,而遗留的记忆或许正尘封于那柄战刃之中。”老人说道,“你的祖父曾去过极北之地,他踏足过那些伟大萨满战士建立的古老城邦废墟,他穿过了死亡,他看到了无数野兽的尸骸间躺着一具萨满战士的骨骸,他的脚下便是这病仍旧锋利的战刃。”
我不想否认老人的说辞,我想要告诉他我所见的野兽与他所说的并不一样,但我却透过火焰重新看到了那黑与白交织的面具。
如今,那面具就攥在寇瓦克茨的手中,他将其戴上,他在呼吸间看着眼前的灰色世界消失了,而黑与白的流动将整个世界重塑。
按照他自己的意志,按照他的思想,按照他的理念。
“……他穿着恐怖的黑色长袍,他穿着怪异的甲胄,而他的头骨上则佩戴着蝙蝠般的头盔。”老人的话语穿过了我的思绪与记忆,它们也同时穿过了火焰和寇瓦克茨那黑与白的面具。
而我听到了刺耳的尖啸,在那尖啸声中,是战鼓的鸣动和疯狂的笑声。
“你的祖父将其带走,他在恐惧中逃离那座废墟,但他很快便遭遇了一群野兽,它们苍白如冷血人一般,它们想要将你的祖父撕碎,而他唯有依靠着枯树等待着死亡的厄运降临……”
我看到了暴力与鲜血,我看到了寇瓦克茨在巷弄中的等待。他成为了一个游走在灰色世界中的猎人,他将那群野兽绳之于法。
但这还远远不够。
是的,远远不够。
我在火焰的摇曳下紧紧攥住从祖父那里穿下来的战刃,我引领着族人们走进蛮荒的丛林,我可以感受到邪恶就在这片黑暗的土地之下蠢蠢欲动,它们在絮语,它们在狂笑,它们在期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但我没有后退,一如寇瓦克茨没有后退,一如那飞出烈焰的蝙蝠开始在我的脑海中狂舞。
我将其视为力量的象征,而那或许就是寄宿于古老战刃之内的英灵在为我壮行。
“你们不该前行!山谷内仍然埋藏着沉睡的邪灵!那要比冷血人更加可怕!而你们会令其重新释放到人间!”一个披着兽皮与鹿盔的萨满瞪着血红的双眼、宛若猿猴般的蹲伏于巨石之上,他还没有疯掉,但他就快要失去所有的理智了。
“那我们就应该去消灭那邪恶的力量。”我攥着战刃抬头间说道。
在我的记忆中,寇瓦克茨看到了一起绑架案,他像家长承诺会将他们的女儿带回。他出发了,他开始了狩猎。
“拿上它!它会保护你不会被邪灵侵扰!用你们的血,将神圣的符印绘在你们的身上!它们会保佑你们不被疯狂吞噬!但这都是暂时的!逃离才是唯一的办法!因为邪恶终将到来!因为黑暗注定降临!”那老萨满喷吐着腐臭的唾液间狂乱的嘶声喊着,但他还是用最后的意志交出了那金色圆盘般的护符,那上面刻印着数字构成的圆环,而中心则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在那烈焰之中,我沉默地引领着族人踏入山谷复地,走入破败的祭祀场,走入满是污秽和死尸的肃杀之地。
而就在我的眼中,寇瓦克茨走进了黑暗寂静的屋子,他搜寻着失踪女孩儿的痕迹,他嗅到了血的味道。
还有野兽。
是的,还有野兽。
我在祭祀场内驻足,我看到了冷血人在一尊漆黑的恐怖雕像之下聚集,他们将所有死人的残尸堆积在这里,他们将所有的鲜血都献祭给了他们崇拜的邪恶神明。
“反抗神明的古老异端早已不复存在!但她却千古不朽!是的!赫卡特和奥古·桀哈将在大地之上重新崛起!黑暗女神将统治一整个世界!”那佩戴着人骨头盔的疯狂祭祀手捧着一颗人头转过身来,他那混乱污浊的眼珠颤动不已,他枯槁苍白的身躯上尽是沟壑和疤痕,他狂笑着,他凝视着我,他像是期待着我的到来,“亦如原初之时,亦如现在……”
我看到了那只三眼乌鸦此时落在了黑暗女神的雕像之上,在那一瞬间,我看穿了真相。
“那里根本没有赫卡特!那里根本没有黑暗女神!”我看着三眼乌鸦之下灰蒙蒙的雾霭间显露出的宛若无数白色巨手簇拥下膨胀的扭曲章鱼,“那里唯有混沌和邪恶!”
在三眼乌鸦漆黑的眸子间,寇瓦克茨看到了狗嘴里的腿骨,他看到了遗留下的裙子碎片。
我攥紧了战刃,我昂起头来,亦如我的父亲,亦如那佩戴着蝙蝠头盔的萨满战士,“杀光他们!”
我的心脏既是我的战鼓,我的呼喊既是我的战歌,而泼洒的鲜血既是我的誓言。
我冲向了那群冷血人,我踩踏着他们被我斩断的手臂、内脏和兀自抖动的身躯,我不断的挥舞着战刃,仿佛那就是我手臂的延展,我的速度快的惊人,我的力量狂暴如雷霆万钧,我的心中再无怜悯,因为我必须去亲自定义世界的黑与白。
我必须去自己否认那灰色的世界。
“真神以鲜血为荣!”那疯狂的祭司仍然在笑,他爬上了虚伪的黑暗女神雕像,他将冷血人和我族人的鲜血涂抹在雕像之上,“而神明将从深渊中醒来!梅拉·海姆!崛起吧!去撕碎一整个旧世界!”
我冲了上去,我劈碎了一个又一个挡路的冷血人,我在飞溅的残肢断臂间狂奔,我和那不断从雕像之下蔓延的白色雾霭赛跑。
黑与白……
我看到了寇瓦克茨用刀劈碎了恶犬的头颅,我看到他在黑暗中等待着恶犬的主人,那真正的野兽归来。
我冲向了雕像,我无视冷血人锋利指甲的抓挠,我的拳头击碎了他们的下巴,我感受着那种冲击带给我的勇气。而族人则被白雾中钻出的触须撕碎,我们的阵线逐渐被深渊之下涌出的真正恶意冲散。
但我没有了退路。
寇瓦克茨也是如此。
黑与白不复存在,我能看到的只有红色。
还有那高耸入云的恐怖怪物,它正将漩涡般的触须展开,并卷向每一个生者。
野兽归来了。
我飞跃而起,我被那怪物突然伸出的宛若无数人皮拼接成的灰色触须缠绕住,我喷吐出鲜血,我感受到了窒息和肋骨的断裂。
在眩晕和朦胧之中,寇瓦克茨抓住了那个野兽,他将其锁住,连同那些恶犬尸骸一起丢进黑暗。
“不……那不是我!”野兽喊叫着。
我张开了嘴,我狂乱的吸进污浊的空气,我想要放弃了,那狂乱的笑声愈发震耳欲聋。
但火焰在此时蹿起。
寇瓦克茨点燃了整间屋子,他听着野兽的嘶嚎,他等待着,他闻着炙烤血肉的味道。
而我看到了蝙蝠,它张开血盆大口从火焰中飞出。
在那一刻,寇瓦克茨成为了罗夏,而那黑与白不断变幻的世界就此定格。
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悲痛。
唯有愤怒。
“恐惧是我的力量……”我喷吐着鲜血,我感受着生命再度冲击着我的意识,我否认着死亡,我否认着毁灭,我再度挥舞起金色的战刃,我看着刀锋斩碎了触须和与触须融为一体的冷血人,我在狂风肆虐下被甩上高空,但这让我看到了那个枯瘦的祭司。
“来吧!梅拉·海姆!唤醒奥古·桀哈!让混沌降临!让新时代降临!”那祭司于狂笑中举起双臂。
我则在脑海中狂啸的蝙蝠张开大嘴间用尽全部的力量抛掷出手中的战刃,我看着它划破天穹,我看着它金色的身影和火红的蝙蝠一齐掠过那祭司的头颅。
半晌后,我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了黑与白的世界再次流转,我看到三个影子在流转间融为一体,它们再度成为了蝴蝶,它们翩翩起舞。
而那祭司栽落尘埃,半个头颅上疯狂的双眼失去了神采。
白雾开始消褪,那金色的护符从我的眼前坠落。
它不停的旋转,而那些数字和中心的火焰也随之旋转……
“醒过来……”一个声音空灵的响起。
我缓缓睁开了双眼,我看到了飘落的雪花,还有黑暗的雕像群。
竹林的幽静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凝视着我。
还有金色的光芒。
我慢慢直起身子,我看到了破败的坐莲,而那金色的光芒便来自于坐莲之上耸立的一柄巨剑。
我站起身来,我感受到了腹部的疼痛,我看到了红色的碎片,我将其从伤口处拔出,我从上面看到了血红的面孔。
那是属于我的面孔,带着蝙蝠头盔的面孔。
“布鲁斯……布鲁斯·韦恩。”我呢喃着,而我再次听到了一声幻梦般的召唤。
我重新看向那坐莲之上的金色巨剑,我缓步走了过去,破烂的黑色披风在我身后宛若幽影般飘扬着。我踏步坐莲之上,我用戴着手套的手攥住了剑柄。
“不……我是蝙蝠侠。”我幽幽地说道,“这是我对自我的定义,我需要这股力量,我需要留在理性的边界之内。”
我拔出了巨剑,而腐烂的尸骸就此化为漫天灰烬。
我看着眼前的马库斯那逐渐湮灭的腐烂面容,而我的手中已经攥住了那柄金色的巨剑。
而那金色圆盘般的护符则从马库斯碎裂的骨骸之上掉落。
“梦该醒了……”我将护符拾起,我将红色的碎片插入那中心的火焰之中,我将其戴在脖子之上,而披风重新开始飘扬。
蝙蝠侠归来。